宋颖之谢相--半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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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不用说。〃
〃可是……〃
〃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依然活着,太阳照样会升起,日子一样得过……〃
他朝我笑笑,横笛就唇。
清越的笛声婉转而动听,只是陛下想吹给听的人却不会是我。
想走,笛声却一断。
我回头,只听他道。
〃你,愿意不愿意走……〃
19
来年冬尽时分,我与曹达自〃朱明〃归来。
街上哀哭阵阵,四下素白一片。
却并非下雪。
拉个人问,说是当今圣上驾崩,国人守丧。
陛下竟也去了吗?
我正失神,街人又道。
陛下过去,已有半年。国人感陛下圣德,为他守丧一年……如今新帝在位,年号〃永徽〃。
算来时日,陛下西归极乐,正是我与曹达抵达〃朱明〃之时。
我以为我已不再介意他的消息,听闻他亡故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要曹达带我去昭陵,他就葬在这里。
在那里我看到两个人,一个我认识,另一个我不认识。
我认识的那个人是萧月仪,虽然我和她只见过一次面,我却无法忘记这个勇敢的女子。
我不认识的女子样貌平凡,却有一双聪慧的眼睛,月仪说她是李聆音。
今生今世,与谢默有缘的女子齐聚于此。
月仪说她做了女冠观的观主,从今而后,专心修道。
李聆音脸上有着温婉的笑容,她说她自谢默放妻之后,便嫁了一个普通的书生。日子很平淡,却有滋有味。
而我也不再是国母,成了普通的民妇,有一个大老粗样的丈夫。
我们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曾与我们在爱恨离合中纠缠的男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问聆音,她可曾恨过谢默?
聆音摇头,唇边有一抹笑。
〃来不及恨……我就已迎来了自己的幸福。〃
她说她嫁谢默的时候也曾有憧憬,可以改变她身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离她而去却太快……等他回来,她已对别人动了心。
我又问萧月仪,她可恨过?
她点头又摇头。
〃恨,也不恨。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陛下,一开始就知道,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何来说恨的理由……只是人心终不由人意,说不恨,不恨也难……倒是对陛下怨气满腹……〃
你恨吗?
我问之后,那两个女子问我。
我恨吗?
连我自己都不懂,我究竟是恨,或是不恨……
那日陛下问我走不走,便是打算送我出宫去。
他说虽然他没了谢默,却不想再误了我……
纵然他孤身只影,却也想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人喜欢天下的人都幸福,朕无法给天下所有人幸福,却能放你自由。想走,现在你就走吧……这是唯一的机会,幸福从来都是握在自己手上,如果你不去争取,那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
我走了。
不是心甘情愿的走。
一日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陌生的景致,陌生的脸,而后才知道,曹达打昏了我掳我出宫来。我说他怎么能这么做,亏他还是朝廷将军,他搔头说他不再是将军了……
原来他已经辞了官,说是我比较重要。
我气急败坏,心却也有些甜。
在一番吵闹之后,于是我就跟着他了。
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我不再是皇后,孔圣人与阳货尚且面貌相同,何况是皇后与我。但天下见过皇后的人本来就不多,而我也不再是过去温和贵妇的模样。也许跟着那个大老粗,连我也变得粗野了很多,居然也没人认出我是谁……
我和曹达去了〃朱明〃,我想见我的儿子。
那段时间里我竟没有再想起陛下。
我不知道究竟恨他,还是不恨他……
我对那两个女子说我不知道。
她们俩相视一笑。
不知道又有何妨?
是或者不是,对他们都已经不重要了。
也是,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我与那两个女子约定,年年一聚。
临别的时候,我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在谢默身边服侍的梁首谦。
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我,他有几分吃惊,却对我微笑。他说他要为陛下和大人守陵,不再让任何人去打搅他们。
我不懂,他又笑,说了一个秘密。
他说陛下与谢默葬在一起,虽然他的大人已经成了灰,却实实在在与陛下在一起……
我这才明白陛下未曾有一刻,放下了他。
这个男人虽然伤我甚深,却对自己的爱情忠贞。
也许,幸福真如他所言,从来都握在自己手上……
****
年轻的时候,我爱过一个男人。
那是世上的至尊。
那个男人不爱我,却爱上另外一个男子。
那个被陛下所爱的男人曾经是一个传说。
而今,星星已经坠落。
半生我与他棋逢敌手,半生我恨他,半生我不恨他……
20
天凉好个秋
重煦三十二年,试修本朝国史,出乎宫中众人意料之外,谢相竟被列入《国史o佞幸传》一节。
将谢相编入《佞幸传》的人是郑桐实。此人一向甚得谢相好感,为谢相一手提拔。我不曾料到,他也会与外边的人一样,看待谢相。
皇城内外,高墙深锁,亦是两重世界。
宫中人大多了解谢相为人,他不摆架子,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笑脸相迎,是个道地的好人。
因守安镇有功,因而封爵为〃燕国公〃。谢相也曾为宁朝的首席宰相,任中书令兼侍中之职,雅称〃谢相〃,为国为民做了很多好事,这些英伟的事迹也曾众人争相传唱过。
可是后来因为意外,谢相的腿残了。大宁律令,身残之人不得为官,谢相辞官。其实也不过两年而已,谢相的功劳,却已被很多人忘了。而谢相的另一重身份,渐渐浮出了水面。
即使,那依然是个秘密。虽然,这个秘密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所服侍的谢相,曾经的中书令谢默君阳,为当今天子的爱人。
我不以为那是罪,谢相与陛下之间的事,我见,只觉得美好。但外人不这么认为,我也经常出宫,我也知道一些达官显贵对谢相的评价。
以色媚主,祸害!
听到这些每次我总是很恼,回来告诉谢相,谢相从来都是笑笑就罢。我急了的时候,谢相温和的目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那散着浅浅的睿智与轻松的目光温和的看着我,谢相微微地冲着我笑。看到那样宽容的目光,我明白谢相不需要我做什么。
但我并不懂得谢相为何这般对郑桐实宽容,这人太不知感恩,太不知深浅。
谢相能算是佞臣吗?
虽然辞官经年,但谢相功在社稷,无论如何也不该受到如此对待,我愤愤不平。就说安镇一役,谢相就已是青史留芳,又怎会是佞臣?
我不平,急忙忙地告知谢相这事。谢相听后虽然惊讶,却只是一笑作罢。他不介意,我这忠心的侍从倒是急得团团转。
明白这些年谢相对自己的事越发看淡了,但也不能连自己身后的名声都不顾了吧!心急之下,我决定把这事抖给陛下听。
陛下得知消息的渠道远没有我们来得快来得广,国史草样那时未到陛下手上,而听到这消息后的陛下,正如我所料。
得知此事陛下异常恼火,很快我见陛下赶来,我见他在谢相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不停挥舞着拳头,严肃的面容上写满〃气愤〃二字。
〃君阳你若是佞臣,那朕是什么,宠幸佞臣的昏君吗?〃
眼里隐隐可见火花的影子,显然陛下气得不轻!而谢相依然是平素老僧入定的样子,靠在床上静静翻着他的书,却对陛下的举动不闻不问。
见谢相如此,陛下也发不得火。半晌之后,也只是气闷的在谢相身边坐下,揽着谢相的肩,言语气急败坏。
〃敢对朕的行为大放厥词,这小子按律当绞。杀一儆百,朕看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陛下那时的声音很轻,闻言谢相只是微笑。
〃众口悠悠,陛下打算如何堵?绞了郑拾遗,下一位国史编修依然如此写,陛下又当如何?〃
清冷的声音传来,抬头,见到的便是谢相的眼睛。蓝色的眼睛看向陛下的时候也依然是静静的,微微带着一丝笑意,而那声音就象冷泉,可以浇息一切的热情。
陛下一怔,大概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当下也只是负气的回答,他的表情有些埋怨,也很恼。
〃当如何,还当如何!再这么写,就再绞,直到绞到不这么写为止。〃
瞧着面前横竖怎么瞧都是气愤的脸,谢相似乎也有些吃不消。幽蓝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陛下半晌,见他一脸倔强,谢相放下了书,双手按摩着陛下的鬓角,低声道。
〃陛下忘记'齐太史公书曰'这个故事吗?〃
闻言,陛下默然,最终也只是,默然而已。
中原春秋时期,齐国权臣崔杼弑了他的国君齐庄公,齐太史公为此事书曰〃崔杼弑庄公〃,崔杼杀太史公。太史公弟弟依然在史书上记载〃崔杼弑庄公〃,崔杼又杀之,而太史公最小的弟弟依然如此写的时候,崔杼也是无可奈何了。
崔杼是大人物,陛下的权力也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可还是有很多的事情,似乎连他们都无法掌控。
但我不解,不解谢相为何能够对此事如此淡泊。
入青史,自是想求万古留芳,谢相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
〃浮名有何用,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大丈夫为人处世,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对我的疑惑,谢相如此做答。见我依然不解,他也只是淡淡微笑。
〃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很多事,不会再介怀,很多事,也都看淡了。〃
我依然不解,也许我太过年轻。但我不能再问,因为谢相已经面露倦容,我不能打搅他的休息。
谢相的身体素来不好,总是生病,病得多了,我们也习以为常。只是见到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总是很酸楚。
我时常见他咳嗽,有时雪白的锦帕上会露出点点鲜红,时常见他痛得在床榻之上打滚,他也还是象旧时一样,低烧不断,可这些,没有人能帮他的忙。我们只能看到谢相一个人痛苦地挣扎着挣扎着,在一场又一场的梦魇里昏沉。
但即便如此,他也总是微笑着看着众人。
慈蔼的笑颜如春风,看着,心里总会觉得轻松。虽然我知道,谢相的身体太差了,他实际上,没有一刻轻松过。
太医们都说,谢相最需要休息。而他总是不肯让自己闲着,有空的时候,就教我读书。有时谢相也去看三个人,我时常推着谢相的轮椅到东宫去,隔着花丛远远看着太子原先的舒王,还有坐在太子身边的两个青年。见到他们,谢相时常微笑。
太子是谢相的学生,而那两个青年我也认识,一个叫做〃谢寻〃,听说是谢相的侄子,而另一个孩子
是谢相的亲生儿子。
我从未见过谢庭来看谢相,纵然,谢相是他的父亲。
觉得奇怪,问梁公公,梁公公只是叹息,说谢庭无法理解谢相与陛下的事。
而谢相亦不肯妥协,他们父子之间,便渐渐淡了。
我不知道谢相怎么想,可有时看到谢相望着那三个人出神的样子,我总是感觉到悲伤。人人都说谢相是这世上拥有最多的人,可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生活那样寂寞。
谢相很关心那三个人的事情,但谢相最关心的,似乎还是陛下。而他最开心的时候,是陛下放朝归来的时候。
虽然,他从来不去门口接陛下。但听到陛下脚步声近了,谢相总会微笑,幽蓝色眼睛那时看去,有淡淡的光彩闪动。
如今的谢相,闲暇时总爱抄写佛经。他说他想为陛下积福,他也想为他所认识的人积福。谢相抄经总是偷偷摸摸的,因为陛下总不许他这么做,谢相的身体不好,经不得劳累。
可是陛下不在的时候,谢相每日都抄写佛经,很少间断。
受陛下所托,照顾谢相,我总不愿意他太过疲累,也总是劝,可他总是笑着对我眨眼,小声的说他想为陛下做一点事,即使只是为他抄写佛经也好。
那时的谢相,脸上的微笑淡淡而从容,就象平时的他,可我觉得那时的他,笑容很明亮。
对着那样一张,真诚的面容,我竟什么都不忍再说。
21
重煦三十三年的清明,陛下带谢相前去郊外踏青。
此时的谢相,鬓边已染上了一层白霜,他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每次生病,总是病很久。
陛下本不欲带他出宫,那次谢相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