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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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去求见黄提学不遇,另一次是端午节陪严绍庆看赛龙舟,其余时间都是闭门读书、赏竹、作画,希望平安无事直至八月乡试,但世事哪能如曾渔之意,高升巷、友竹居是这么好待的地方吗?
南昌的暑季甚是炎热,端午节过后,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到了五月下旬,严绍庆提议去城南外象湖庄园避暑,立秋之后再回城,曾渔乐得清净,城里这友竹居虽然是高门深院,而且严嵩、严世蕃也不在这里,却依然隔三岔五就有官员登门来访,有的甚至不远千里派得力家人来送礼,见不到严嵩、严世蕃,能与严世蕃的儿子严绍庆交谈几句也是荣幸的,为的是严绍庆日后回京能在其父其祖面前美言两句,反正这些财物都是敲剥来的民脂民膏他们不心疼——
严绍庆年少,受其父的骄奢淫逸影响不大,还是肯听教的,得曾渔忠告,对这些人一律闭门不见,但严府的奸奴恶仆却往往勒索那些官员,送上门来的肥羊哪能白白放走,总要敲敲竹杠才肯放手,而这些都是少年严绍庆看不到、约束不到的,曾渔也是听四喜说起才知道一些大概——
严氏“友竹居”自管家到门子上上下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完全是一个烂摊子,并非曾渔能收拾的,只等大难来时大树连根拔起作猢狲散了,所以听严绍庆说要去城外避暑,曾渔也是欣然愿往,那里或许能清净一些,在严府他是最不喜抛头露面的——
曾渔在象湖庄园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每日除了读书作画之外多了一项游泳,严绍庆自然也要参与,觉得与曾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是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时光,师生情谊愈见深厚。
其实撇开那些严氏刁奴不说,曾渔这数月来在友竹居、在象湖庄园过得很是愉快且充实,主要是有大量的好书和名家字画可读、可揣摩,而友竹居千姿百态的竹、象湖庄园的连天碧水都是让人沉醉难舍的美景。
日子过得很快,立秋一过,转眼就是七月初了,曾渔还没收到家里回信,心里难免牵挂,久静思动,想到城里走走,上回去学道衙门时被告知黄提学按临九江府和饶州府要等到六月间才能回来,现在已经是七月初了,料想黄提学已经回到了学署衙门,所以七月初五这日一早曾渔便携了贽见之礼、带着四喜入城去拜见黄学政。
严绍庆送到庄园大门,问曾渔道:“曾先生,何时回来?”
曾渔心想黄提学或许会留他在学署中用午餐,就是不留饭他也想在城里酒楼尝尝新,便道:“日落前回来。”
江西道学署衙门在按察司右面,离东湖不远,距离“友竹居”其实只有两里多路,而从城外的象湖庄园去学道衙门有十余里,曾渔未骑马,与四喜二人步行进城,早起太阳未上山,天气还颇凉爽,直至远远望见南昌城高峻的进贤门,朝阳才从身右照射过来,主仆二人额角微汗,心情却很清爽。
主仆二人没有从进贤门入城,往西绕到广润门,从广润门进城可以直达学署衙门,见时辰还早,二人便在城门边小摊各吃了一碗木瓜凉粉,再去学署衙门前递名刺求见——
江西道提学副使黄国卿六月初结束了江西各府县的科考,共有七千二百三十二名生员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而今年江西道举人的名额是九十五人,七千多考生争这不足一百的举人功名,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亦不为过,曾渔因为是黄国卿通过补破格考录用的,所以分外引人注目,黄国卿也承受了相当的压力,若曾渔能乡试中式,那一切闲话非议就都没有了——
见到曾渔,黄提学颇为愉快,自云经袁州名医薛廷贤医治调理后,他的身体比去年健朗了不少,日常理事不再头晕目眩,又询问曾渔今年的经历,得知曾渔还在给严世蕃长子做教席,黄提学眉头微皱道:“曾生,去年在上饶林知府夜宴时你是当众说不再去严府当教师了吗!”
曾渔道:“是袁州廪生严世芳一意要学生去,学生却不过情面,而且严世蕃长子也的确孺子可教。”当下向黄提学说了严绍庆拒绝官员送礼之事。
黄提学点头道:“曾生自己要留点神,近来士林风议对分宜严氏很不利,你莫要受牵连。”
曾渔心头一懔,躬身道:“是,学生明白。”
黄提学又问这半年来曾渔备考如何,向曾渔索取近期习作,曾渔道:“学生知老师公务繁忙,未敢带习作来打扰。”
黄提学笑道:“是怕老夫老眼昏花看不得文字吧,不妨事不妨事,最近数月来精神健旺了许多——你去我书房录写两篇得意之作,等下我来品阅,午饭就在学署里随便用点。”吩咐心腹家人黄禄保领曾渔去廨舍书房。
曾渔就在黄提学的书房里笔录了两篇八股文,一篇是四书小题的、一篇是五经题的,临近午时黄提学踱进来看了这两篇八股文,点头赞许道:“雅洁通畅,认理精确,比之去年有长进,有望今科乡试中式。”
得到了黄提学的表扬,曾渔当然很高兴,谢过黄提学栽培之后随口问:“不知今科我江西道乡试的总裁官是哪位大人?”
黄提学道:“尚未确定——”,又改口道:“朝中应该是早就确定下来了,只是正式公文尚未到江西,不过流言倒是先到了,说南直隶和江西这两大科举重地将由丙辰科的状元和榜眼的担任。”
丙辰科就是五年前即嘉靖三十五年的会试年,曾渔知道那一科的状元是浙江山阴的诸大绶,至于榜眼是谁就不知道了——
黄提学料想曾渔知之不全,笑道:“丙辰科二大啊,曾生不知吗?状元是诸大绶,榜眼是陶大临,都是浙江人,那一科浙江压倒了江西,这二人如今一个是翰林院修撰、一个是编修,由词林官出任各道乡试主考官正是一向的规矩体例。”
曾渔对陶大临没什么耳闻,诸大绶却是知道一些,诸大绶与徐渭是好友啊,当年都名列越中十子,声名远扬,徐渭困于场屋数十年不得售,诸大绶却是少年得志,中状元时才三十岁刚出头,嗯,等下到书铺里去找找诸、陶二人的程文集子,科举考试,六分实力四分运气,文字若能投主考官所好,这就是运气。
在学署用了午饭,曾渔告辞出门,四喜也在衙门里与差役们一道用过饭,从十余里外挑来的礼盒留在了学署,四喜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跟着少爷逛街,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少爷,你说家里奶奶的回信会不会已经寄到友竹居了,友竹居那帮好吃懒做的家伙这大热天不见得肯跑腿把信送到象湖庄园去。”
曾渔点头道:“有道理,严府家丁只对送礼上门的官员热心,我一小小秀才还真不在他们眼里——我们现在就去友竹居问问。”
学署东邻东书院街,距离友竹居前门只有一里路不到,但友竹居前门是经年紧闭的,必须绕到高升巷由后门进去,不知当初严嵩父子是出于什么考虑,是暗示官员们要走后门吗?
东书院寺街南端有座白马庙,绕过白马庙便是高升巷,白马庙前有个广场,卖饮食、卖酒、卖果子的小贩不少,曾渔主仆二人随便逛逛,正准备买两样时令鲜果,忽听有人嘶哑着嗓子喊道:“出售书画,为父鸣冤——出售书画,为父鸣冤——”
曾渔游目一看,只见一个青年文士坐在白马庙前台阶上,身边摊放着几张大纸,纸张用小石块压着边角,风吹过来,地上纸张猎猎欲飞。
四喜惊讶道:“少爷少爷,这里也有个人在卖字画。”
四喜用上个“也”字,那是因为去年六月曾渔在抚州临川县城就卖过画,那是曾渔最困窘落魄之时,为了卖画还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如今,这里也有个卖画者出现了。i1071
第二百零五章 莫名其妙白袍客()
卖画人孤零零坐在白马庙前台阶上;低头看着脚边的字画;时不时大喊几声“出售书画;为父鸣冤”;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沸沸盈耳;卖画人的嗓门倒是不小;但除了曾渔主仆;再无其他人关注这卖画人;看来这卖画人在这里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来这里的民众已无新鲜感。
可四喜感到新鲜啊;他已经抢先跑到卖画人跟前;扫了两眼地上的字画;扭头冲曾渔叫道:“少爷;少爷;这人画得不错。”曾渔习书作画时四喜常伴左右;看得多了;眼力自然就有了;一幅字画他马马虎虎也能看出个子午寅卯来。
曾渔走过来看画;那卖画人抬眼看了看曾渔主仆;依旧低着头;似乎麻木了不抱希望了;但“出售书画为父鸣冤”却依旧要喊。
地上摊着三张字画;一幅字、两张画;字是五言诗一首;用的是大行楷;有黄庭坚笔意;颇见老辣;诗曰:
“没人游大壑;出入鲛鳄间。手持珊瑚树;口噤不能言。务光岂有希;亦自湛于渊。各顾徇所好;焉能两攀援。道逢衣冠客;毂击马不旋。与子行苦殊;何用见疑患。”
这首诗意气高华古朴;与时下流行的台阁体、理气诗大不同;曾渔暗暗惊奇;再凝神观画;两幅画一幅画的是兰竹、一幅是冰雪老梅;水墨中杂着青绿;颇有吴门大家文微明的风格;但功力浅得多;远不及那首诗和行楷书法;显然是作者对绘画之道用功不深;但这诗和书法真是出于眼前这青年士子之手?
书僮四喜呢;多嘴多舌地向那卖画人询问有何冤屈;卖画人想必是被人问得烦了;懒得答理;只说了一句:“冤沉海底哪冤沉海底。”
曾渔示意四喜不要多问;他曾九鲤既不是侠客;更不是微服私访的皇帝;就算问出别人海底的冤情又有什么能力帮助别人申冤雪耻呢;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自不量力只会自找麻烦;当下问:“请问这三幅字画怎么卖?”帮助几个钱可以;别的爱莫能助。
卖画人却反问:“公子估摸着这三幅字画给卖几个钱?”
曾渔道:“一两银子吧。”去年他在临川城卖画;谢榛谢老先生出银一两;这已是极高的价了。
听到曾渔肯出一两银子买画;那卖画人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用劲摇了摇头;打量了曾渔两眼;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贵姓曾讳渔字九鲤?”
这话问得太突兀;曾渔大为惊讶;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在下曾渔;恕眼拙;在下记不起哪里曾经见过不知这位兄台。”
卖画人脸上露出生硬的笑意;说道:“在下卖画三日;只有曾公子出了如许高价。”
这话没回答到点子上啊;肯出高价买画的就只有他曾渔了吗;真是岂有此理
却见那卖画人俯身将地上的三幅字画收起;说道:“曾公子请随我来;有位先生想结识曾公子;这字画乃是那位先生所作;暂居这白马庙中;请曾公子移步。”
曾渔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字画不是这青年人所作。”问:“敢问这字画主人高姓大名?”
卖画人道:“不过几步路;公子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首“没人游大壑”诗高华峻峭;颇见不凡;写诗者应该是个人物;曾渔也想见识一下;没必要疑神疑鬼怕入陷阱什么的;当下跟着卖画人进到庙中。
让曾渔颇感意外的是;这白马庙里供奉的神祀是柳毅和龙女;柳毅是唐传奇里虚构的一个人物;柳毅为龙女传书的故事嘛;几乎家喻户晓;在南昌城却作为龙神供奉起来了;若遇于旱;附近民众就会来这里求雨——
更让曾渔感到意外的是;那三幅字画的主人年龄约在三十开外;衣冠如雪;气宇非凡;但神情冷峭;让人一见而生敬畏;曾渔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此人。
后殿这间方丈小室一尘不染;布置甚是精洁;显然不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庙祝布置得出来的;而且此人雪白的冠袍、锋利的眼神也不象是落魄之人;曾渔心道:“此人是谁?见我何事?缘何知道我的微名?”
曾渔满腹疑问;拱手道:“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白袍人微微一笑;宛若春风解冻;冰雪般的神情霎时变得温润爽朗;还礼道:“曾公子;真是久仰了;请坐;上茶。”
这白袍客很有风度和魅力;曾渔坐下;有个和四喜差不多大的小男仆捧上一盏茶;随即便退下;那白袍客示意四喜也退出门外;说道:“我有要紧事与曾公子谈。”
四喜看着曾渔;曾渔点了一下头;四喜便退了出去。
白袍客开门见山道:“在下知道曾公子与分宜严阁老、严侍郎一家关系密切;今有事相求;万望曾公子不要推却
这白袍客嘴里说的是求人帮忙的话;但面上神态依然清傲;没有半点低声下气;不象是行贿求情的人;倒象是曾渔有求于他;他在酌情考虑;这种感觉很怪异。
曾渔想起那些行贿者走在友竹居后园的竹林间的模样;冷淡而客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