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犯 第二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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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浩美成了什么样子?一个失业者,整日游戏人生,毫无目标,而且还杀人,杀了好几个女孩子,然后给死者的家人和电视台打电话,想成为名人。可结果是什么呢?没有人会认为浩美很伟大。说你不会回到过去的栗桥浩美,纯属假话。浩美,决不能再干这样的事了。”
“你……有什么理由这样说?”
“当然有。因为我一直羡慕你,我不希望看到我所羡慕的人成为冷酷的只会杀人的人。但是,浩美杀人,完全是受豌豆蒙蔽,决不是浩美的本意,你到现在都很痛苦,被女孩子的幽灵所缠,被幽灵所困扰。在梦中逃出来的时候,一定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走错了。因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摆脱女孩子幽灵的困扰。”
“没有幽灵,我开始杀死她们的时候,幽灵就消失了。”
高井和明仍不放弃:“这不是被杀的女孩子成为幽灵的证据!浩美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摆脱幽灵的困扰。不要指望永远不被抓住再继续杀人了。如果不再杀人了,她们的幽灵会回来,会追到监狱为止。这样的话,不就有意义了吗?”
“胡说八道!”豌豆大叫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他看都没看像要决斗似的高井和明和栗桥浩美,快步离开了客厅。
豌豆一离开,浩美顿时感到很失落和无助。他“咕咚”一声,跪在和明的旁边。
“不要再说什么幽灵了。”他小声地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请求高井和明,“我不想再听幽灵的事情了。”
“拜托了……”和明的眼泪流了下来。豌豆一消失,浩美觉得支柱没有了。和明也有同感,他放声痛哭。
“拜托了,别再干这样的事情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
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不想被抓住。”
高井和明边流泪边说:“如果不被抓住,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结束。要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必须要结束这种事情,必须要进行清算。”
栗桥浩美为了解释,毫不隐讳地把整个过程讲了出来。“我开始时是不喜欢,你说我是被豌豆利用了,其实你错了。豌豆救了我。我杀了明美后,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豌豆帮助了我。这才是我的开始。”
“明美?”和明红肿的、小小的眼睛睁大了,“明美?就是以前和浩美关系很不一般的女孩子?”
“你不认识她。”
“认识,还见过几次面。栗桥药房有一个漂亮女孩出入,在附近很有名气。由美子也说过这个事。我们家装修开店时,你们不是还送了一盆花,那个时候你们还在一起呢。”
装修开店?盆花?栗桥浩美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不知道。
“浩美……你把她杀了?那是第一次?”和明有点紧张地问,“你不是只杀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吗?那个明美是第一个?是吗?”
栗桥浩美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逃呢?警察一定会找到浩美的住处的,无论想什么办法也没有用……”
和明的话还没有说完,客厅的门开了,豌豆又出现了。他微笑着走到和明的身边,左手抓住他的头,右手拿着注射器向和明的脖子扎去。
和明“哇”地大叫起来,折腾了几下,不一会儿,他就昏倒在地。豌豆拔出注射器,喘了口气,仍是笑眯眯地看着浩美:“像这样胡说八道,只好让他保持安静。”
栗桥浩美觉得背上一凉:“这个,是什么?”
“兽医用的麻醉药,就算是大型的狗,一下子也能解决了。”
“从哪儿搞的这个东西?”
“托人搞的。药力一过就化验不出来了……对了,需要四个小时,我们不能浪费这段时间,没办法。”豌豆用脚尖踢了踢和明的头,高兴地说。
“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们可以用对付岸田明美的办法。”
“啊?”
“岸田明美,和明认识的那个女孩,刚才听他说过的。”
“……”
“和明是不是留意过那个女孩?你少年时代的恋人,好比一朵盛开在山顶的永远摘不到的鲜花。高井和明居然会这么没数地喜欢上她,但是明美不会相中他的。明美喜欢像栗桥浩美这样优秀的男人。”
豌豆微微一笑,他的牙和注射器的针头一起闪着光。
“因为得不到岸田明美,所以和明杀了她。这也激起了他心中涌动着的残酷性。高井和明开始了他人生中对女性的毫无顾忌的复仇——他到处寻找女性。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很棒的故事?一定是大家都喜欢的故事情节。”
“豌豆,到现在,你还记得那件事呀?”
“当然,记得很清楚。”
他想起了和明说过的话——孩子撒谎时总是不考虑顺序,然后再去欺骗大人。
豌豆又用脚踢了一下和明的头,高兴地说:“社会需要的不是真实心理那样的不值钱的东西,而是精彩的故事。只有精彩的故事情节才会有真正的力量。这家伙永远也不会理解的。”
“啪”的一声,豌豆打了个指响,他对浩美说:“我已经想好了和明死的地方——他自杀的地方,和岸田明美一样,去赤井山中的凶谷。”
他们把已经昏迷的和明放进他自己车子的后座上,栗桥浩美坐进驾驶座,从山庄出发前往赤井山。这时是下午两点以后。
当然,这是第一次从山庄前往赤井山。看着地图,加上有车,出人意料地在很短的时间就到了。和从东京到赤井山、从东京到山庄相比,这一路上感觉很舒服。关东北部的山区都铺有非常狭窄的公路。
豌豆又和浩美商量下一步计划,他把新编的故事情节讲给浩美听,并让他明白。他将比浩美晚半个小时离开山庄,他要回一次东京,去高井和明家看看情况。然后,搜集到需要的东西后,等晚上再回到赤井山的凶谷和浩美会合。
开车前,栗桥浩美把自己的夹克盖在和明身上,自己则穿着和明的夹克。为了不让别人通过车窗发现和明,他还在和明的身上盖上了毛毯和座垫。他设想了车子离开山庄后被人发现的情况,为了保险起见,对一些细微的地方一定不能马虎。要不要戴上墨镜呢?其实他平时开车时没有戴墨镜的习惯,怕影响视线,而且感觉压抑,所以,他就没有戴。万一要出车祸,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浩美戴上了和明放在夹克口袋里的毛线帽。这是一顶手工编织的,不太好看的灰色的帽子。帽子把眉毛以上部分全都盖住,人看上去,模样都变了。
车发动起来后,冒着白烟,豌豆走到驾驶座旁边的车窗前。浩美刚把车窗摇下来,他就把脸贴近了,对浩美说:“好了吧?如果和明要逃跑,或是说一些无聊的话,如一起去警察局、你被豌豆骗了……”
豌豆特别强调“无聊”两个字。
“我要去东京,才这么说的。我在东京的时候,和明家人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如果不老实的话,我会让他的父母和妹妹替和明难受的。”
“知道了。”
浩美的回答很简短,随后他便把车窗关上了。豌豆皱着眉站起身,急忙离开了车子,嘴里还说着“什么事情”。看上去,他也有点紧张害怕。
但是,浩美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等车子发动好了,他就准备开车走人。
就在这时,豌豆用手拍打着车窗,发出很响的声音。栗桥浩美吃惊地回头一看,豌豆那张歪歪扭扭的脸满满地贴在车窗上。
“哎!你听到了没有?”他大声喊着,“把车窗开开,开开!”
就在这短暂的两三秒时间里,栗桥浩美都想不听他的命令就这样把车开走。隔着一层玻璃,和豌豆面对面,简直太滑稽了。但是栗桥浩美实在太累了,在这个下午,他看见什么滑稽的事情也笑不出来。因为到赤井山还有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路程,还有先前的计划,所以决不会是轻松的劳动。
栗桥浩美在心里给从小到大这么长时间里的事情排了排位置,结果出来了。豌豆是第一位的。无论何时,第一位的总是豌豆。栗桥浩美把车窗摇了下来。和明的轿车引擎发出嘈杂的声音。
豌豆那张严肃的脸露了出来,在车窗慢慢摇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他没有马上说话。他斜着眼看着浩美。
“什么事情?我,忘了问什么事情吗?”栗桥浩美问。
豌豆收回了他的眼光,眨眨眼,换了另一副表情。我确实生气了,但我可以原谅你。
豌豆说:“不要被和明所迷惑。那家伙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像他那种无能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想法和目标的。”
“嗯。”栗桥浩美的回答仍很简单。可能是毛线帽子的缘故,他觉得太阳穴和额头很痒,于是他用手指挠了挠。
豌豆的手放在车身上,在引擎盖反射的下午的阳光里,他眯缝着眼。
“真正的友情,不是学校的同学,说明白点,是等级。只有相同等级的人们之间才会有友情。是不是这样的?要理解优秀的人,就要有优秀的灵魂。无论和明多少次地说他和你之间有友情,那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和明是没有能力理解浩美的。”
百万分之一秒——甚至比这还要短的时间里,栗桥浩美的脑子里有一个反对的声音。怎么来判断和明有没有能力?把和明叫到山庄来,但并没有如我们所愿控制他,还把我们自己搞得非常苦恼。这样的和明,真的是“无能”吗?
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怀疑和明“无能”的话,那么,他们对自己的能力也会产生怀疑。要是和明真的“无能”的话,他真诚的劝说里居然有值得听的东西;听了话,让豌豆和浩美重要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缺口。
——你们两个人都是孩子。
我们两人是长大的孩子,不仅仅是长大的孩子,而且是伟大的孩子。
豌豆还在说着什么,浩美好不容易才听明白。
——“明美很重要,是吧?”
明美?岸田明美?
“遗书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以前用过的课本里,我写了很多,他喜欢岸田明美。从整体看,这是一篇水平很高的文章,只是要让人感觉到这是和明写的,所以只有降低一个档次,实在是遗憾!”
说到这儿,豌豆好像很是满足,他把手从车上拿开。栗桥浩美也没有想制止他,所以还是把车窗开着。
“那,晚上见!”浩美平静地说,他把脚踩向油门。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豌豆的身影越来越小。与此同时,在后座上昏睡的和明,则发出了越来越大的鼾声。
车子开往国道时,和明像是要睡醒似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大约三十分钟后,他睁开了眼睛。栗桥浩美则严格按地图指示的图线开着车,这时候,车子已开出有一半的路程了。
恢复意识的和明,就像是电影里面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一样,突然挺起了上半身,毯子和座垫从他肥胖的身上掉了下去。当栗桥浩美从车视镜里看到这个情景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豌豆说和明必死无疑、和明的话勾起他对儿时的回忆时起,栗桥浩美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骑手还是马。无论是骑手还是马,都应该比对手站得高。如果是骑手,就是骑着马的骑手;如果是马,就是让骑手骑的马。但他既不是骑着马到处跑的骑手,也不是被骑手骑着到处跑的马。无论是哪种情况,凭今天的心情,他都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
——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
要是在很久以前,有人说这句话,一定会遭到他的指责。这是谁——谁会有对女孩子的记忆?——为什么还要说是一个人什么也干不了的懦夫!
“浩美!”和明叫道,“我的头很疼。”
他用一只大手摸着脖子,那是豌豆打针的地方。
“这是要去哪儿?”和明问。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一点儿也不迷惑。可能是药力还没过去吧,他还算平静。
“你不要害怕。”栗桥浩美望着前面说,“你不要担心自己将来会成什么样子。”
和明摇了摇大脑袋,眼睛睁开又闭上。他边晃着脑袋边说:“浩美的事情,并不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好人。”
他还想加上一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但忍了忍,没有说出来。
“你现在还无法理解,我杀了很多女孩。对我而言,杀人只是一件小事。像你这样正经的人,应该觉得我很可怕,像死一样,应该想到逃跑。”
“晕乎乎的。”和明小声说,他把两只手伸到了眼前,“呀,手指在抖。”
“那是因为药的缘故,给你打的是狗用的麻醉药。”
他又把身体挪了挪,坐起来小声说:“豌豆要做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栗桥浩美没有说话。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