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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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耐心地教小婵,手把手的教,可怜地小婵杏脸通红,脑袋晕晕乎乎的,虽然心里对自己说要认真学、要认真学,偏偏聚不起心神,操之小郎君说地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心慌意乱、领悟不了——
润儿在一边瞧得好着急,说道:“小~姐姐,让润儿写几个字试一试。”接过鹅毛笔,很顺畅地就用写了八个字——“呦鹿鸣食野之苹”,说道:“很好写啊,小婵姐姐。”
小婵难为情道:“润儿小娘子聪明,我笨。”
陈操之也发觉自己不大适合教小婵,便道:“润儿,你把掌握的诀窍向小婵姐姐说说。”
润儿便把方才丑叔说地又对小婵说了一遍,怪哉,这回小婵就很快掌握了执笔的姿势和捏笔地轻重,写起字来也方方正正了,润儿这个小精灵冲陈操之眨眨眼,表示她明白这是为什么?
小婵也觉得自己单独与操之小郎君在一起会变得笨拙,便请润儿小娘子与她一起学筹算,润儿很乐意,眼望丑叔。
陈操之道:“那就一起学吧,润儿领悟得快可以教一下小婵姐姐。”
陈操之这么说,小婵并无丝毫被轻视的感觉,因为润儿小娘子的聪明是出了名的,能者为师嘛。
宗之道:“丑叔,我也要学。”
陈操之道:“宗之和润儿就不要学用鹅毛笔写字了,还是用毛笔,鹅毛笔是记账用的,我教你们三个筹算。”便先将与一至十相对应的阿拉伯数字教给他们,再教他们简单的四则运算,主要是教他们列算术竖式,润儿和宗之领导能力极强,小婵也不错,五天时间就基本掌握了四则运算的基本法则,乘除法口诀也背熟了。
陈操之出了一道题“今有黄金一斤,直钱一十万,问一两直钱几何?”
小~、宗之、润儿各列竖式,三人全部答对:一两黄金值六千二百五十钱。
宗之、润儿虽然学会了,但还不知道这个筹算能派上什么用场,小~最快活,下月跟着来福去收麦租时就轻松了,自去把以前的帐簿取来一一用新方法运算,果然又快又准。
陈母李氏也来看两个孙儿和小婵学筹算,摇着头笑道:“丑儿这筹算术哪里学来的啊,娘可从来不知道你还学过这个?”
陈操之便推说是在初阳台道院看到的一本古算经,从那里学得的。
五月二十六日傍晚,冉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冉盛与来德是本月十一去的吴郡,前后才半月,怎么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冉盛脸膛晒得黑里透红,长途赶路归来,丝毫没有疲惫之感,依旧精神如虎,接过荆奴端来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一气,然后向陈操之禀道:“小郎君,我和来德哥起早摸黑的赶路,每日步行一百里,第七天就赶到了吴郡,到太守府求见陆太守,呈上小郎君的书信,陆太守说名医杨泉已于半月前回扬州了,当即写了一贴,派陆府管事与来德哥一起去扬州请名医杨泉,因扬州来回要费些时日,所以陆太守就让我先回来告知小郎君一声——小郎君,这是陆太守的回书。”
陈操之看了陆纳的回信,心里甚是感激,想到陆葳蕤,心里又有些不安,问冉盛可曾见到陆氏小娘子?冉盛道:“未曾见到,可能是在华亭吧,可惜我这次没走华亭那条路,不然应去告知陆氏小娘子一声,要不我明天再往华亭一趟?”
陈操之忙道:“不必不必,小盛辛苦了,好生歇着去吧。”
陈操之见母亲这些日子身体还好,虽然照样睡眠浅、容易心悸,但并未有日趋严重的苗头,也就不急,静等杨泉到来,支度大师说得对,杨泉是专门行医的,见多识广,让杨泉来为母亲诊治也可与支度大师诊断的结果相印证。
十九、免状
家坞土石夯筑、上下三层,底层高达丈八,约合后二层也有丈二高,所以连接楼层之间的板梯就显得颇为高峻,尤其是对于陈母李氏这样体弱的老年人,上下楼梯就很是辛苦。
陈操之征得母亲同意,在二楼收拾了两个房间,他与母亲和英姑比邻而居,这样母亲到楼下散步就可以少爬一层楼梯,陈操之本想与母亲住到底楼去,但考虑到底楼潮湿,而且日照短暂,就折中选了二楼。
陈母李氏感着儿子的孝心,很是高兴,每日傍晚由儿子和老丫环英姑陪着,到坞堡外柳林边散步,说些陈年旧事,意态安祥。
五月底、六月初,是刈麦之时,整个陈家坞都忙碌起来,来福父子三人更是起早摸黑,佃户刈麦他们也不得闲。
西楼陈氏有二千多亩地,有一千五百亩种的是麦,二十三户佃农,这时都忙得热火朝天,妇人、童子箪食壶浆送到田头,让丈夫、父亲、叔伯、兄长饮食,赤日炎炎,汗滴热土,辛苦诚然是辛苦,但因为主家仁慈、每亩麦租比一般行情都少二十升,遇有灾荒、疾病,主家还会酌情减免田租,所以佃农都觉得日子有奔头,吃饱穿暖、交了田租赋税之后还能有些盈余,附近农户都羡慕陈氏的佃户,说遇上了好主家。
麦、晾晒、碾麦、扬麦、计租、归仓,这一通忙下来,要到六月底,而佃农还要抢种水稻,这时的水稻产量低,但价比麦贵。
六月二十一这日正午,来福从玉皇山那边回来,上二楼向陈母李氏禀报今年麦收之事,今年收成比去年好,众佃户都是欢天喜地,日夜抢收,现在基本收割上来了,正碾麦、扬麦——
“爹、娘,小郎君,我回来了!”
头戴竹笠、足穿草履的来德大步走了进来,来到檐下荫凉处,摘下绣笠扇风、用袖子擦汗,他母亲曾玉环见儿子满头大汗归来,大喜,来德这次去了一个多月了,独自在外,真是让人惦念,赶紧端水让儿子先洗一把脸——
陈操之从二楼房间走了出来,凭栏道:“来德回来了,辛苦了,杨先生请到了没有?”
来德仰头道:“杨神医到了。差不多已经过了三里外那片松林了。我先赶回来报信——”又轻声问:“小郎君。老主母身体还好吗?”
陈操之道:“还好。来德你随我去迎接杨太医。”
冉盛正被润儿看管着习字。听到来德回来了。总算有理由了。飞快地跳下楼来。拉着来德问这问那。
来德见陈操之下了楼。说道:“小郎君。那刘郎君这次也来了。”
“尚值吗?”陈操之很是高兴。便向母亲说了一声要去迎接。陈母李氏道:“丑儿你又请了哪里地神医来啊。娘身体不是还好着吗?”
陈操之道:“娘。这位杨神医是扬州人。与刘尚值相识。想必是这次听来德说你老人家身体违和。尚值便请杨神医一起来看望。”
陈母李氏点头道:“嗯,丑儿快去相迎吧,人家远道而来,莫要失礼。”一面命曾玉环及其长媳赵氏赶紧多备几样菜肴。
陈操之带着来福、来德还有冉盛出坞堡往北迎出半里多路,就见烈日下两辆牛车迎面驶来,车边还有两个步行的随从,前面那辆牛车先停下,下来地是高大健壮的刘尚值,还有他的贴身侍婢阿娇。
刘尚值遥遥向陈操之作了一揖,便向后面那辆车里的杨泉说着什么,广陵名医杨泉也下了车,圆脸、微胖、扁平鼻梁,眉毛很长,几乎要遮到眼睛,年龄在五十开外。
陈操之快步迎上去,隔着数丈便向杨泉深深一揖,又紧走几步,拱手道:“如此暑日,杨太医千里远来,操之不胜感激,先生请上车坐着,宅还在半里外。”
杨泉向陈操之还礼,含笑打量这个名声远扬的寒门美少年,扬州内史~希就是因这少年而气得大病一场的,此子在吴郡声名之盛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扬州、建康俱有此子逸事流传,散骑常侍全礼、大司马参军桓伊、吴郡太守陆纳都极为赏识这个陈操之,新近又传言~超与这个陈操之一见如故、抵足夜谈——
名医也如名士,也是要蓄养声望的,那些局促于乡闾、声名不出本县地医生当中也颇有医术高超之辈,何以无籍籍名,就是不善养望,杨泉是很懂这一点的,他原是尚药监的太医,因与太医令不睦,辞职归广陵,一向只为高门显贵治病,为一个寒门老妇奔波一千多里,他杨泉自问没有这么高尚地医德,若不是看陆太守的面子,单凭陈操之还是请不动他的,但此时一见面,杨泉心里便暗赞一声,他游走于士族公卿之门,阅人多矣,似这般风仪的美少年难得一见,只有王右军第七子王献之可以与这个陈操之媲美。
寒暄数句,杨泉便坐回车上,这阳光实在毒辣,金针般直扎下来,他晒不住。
陈操之与刘尚值步行,刘尚值先问陈操之母亲身体情况,得知平安,便露出了往日嬉笑本性,与陈操之轻松谈笑,说道:“子重,你的六品免状已经领到,我还代丁春秋也一齐领了,这次带了回来,昨夜就是在丁氏别墅歇地夜,一早赶过来。”
陈操之得知自己终于定品,只感淡淡喜悦,可以让母亲高兴一下了,问:“尚值在郡府公干顺心否?”
刘尚值道:“尚可,陆使君对我比较关照,虽是无品小吏,但还不算太浊,我爹得你报信后还派了两个家人送了不少钱帛去吴郡,供我使用,那点微薄俸禄哪够我花费啊——我这次回乡也算是公干啊,陆使君派我陪同杨太医来钱唐,治好令堂的病后我还要陪杨太医回吴郡地,。”
说话间,到了陈家坞,陈母李氏亲自出迎,杨泉下车,赶紧请陈操之扶他母亲进去,莫要中暑。
陈操之请杨泉和刘尚值在底楼正厅坐了,上茶,叙谈一会,来福便来请小郎君和贵客用餐。
酒是钱唐桂子酒,菜肴有四荤四素一汤,四荤是水煮
红烧白银鹅、油煎^<;鱼和清蒸薰肉,四素是黄瓜、笋,汤是河贝蚕豆汤。
这些简单、新鲜的菜肴味美可口,杨泉、刘尚值都是大块朵颐。
饭后,陈操之安排客房让杨泉休息一下,杨泉为人治病很有讲究,说医者自身不能疲惫、不能饮食不节,有诸如“六治六不治”——
刘尚值从车里捧出一个锦盒,对陈操之道:“这是你地六品免状,现在不给你,我要交给陈伯母。”同陈操之一道上二楼到陈母李氏房间,施礼毕,打开锦盒,取出绢制免状,呈给陈母李氏。
陈母李氏看着儿子地名字四平八稳地写在上面,上面有大司徒司马昱的朱砂印鉴、扬州大中正~希地印鉴,还有吴郡中正全礼的印鉴——
陈母李氏看看这六品免状,又看看眼前这芝兰玉树一般地儿子,心里快慰可想而知,转头对英姑道:“阿英,把床头那只楠木箱打开,里面有只小匣子,取来。”
英姑取来那只小匣子,陈母李氏打开木匣,取出的却是当年陈庆之地七品免状,绢质略微泛黄,朱砂印却是时间愈久鲜红。
陈母李氏对陈操之道:“娘还清楚地记得汝兄把这免状呈给娘看时地情景,这一晃就是十一年了。”
刘尚值怕陈母李氏睹物思人伤感,便笑道:“子重才名远扬,乃是吴郡第一才子,以后子重还要把铜印墨绶呈给陈伯母看呢。”
一边的宗之敬畏道:“这么说,丑叔现在是大官了?”
润儿道:“那是当然。”
小~、青枝、英姑、陈母李氏皆笑。
这时,不断有陈氏族人和眷属来看陈操之的免状,都是由衷地高兴,这是钱唐陈氏的荣誉,每个陈氏族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刘尚值要赶回刘家堡拜见老父,说明日一早再赶过来,他是奉陆太守之命全程陪同杨太医的,可不能失职。
陈操之送走了刘尚值,回来时见杨太医已经午睡醒来,洗脸净手之后,由一个小僮背着药囊,来为陈母李氏诊治,把脉之后,又看了看陈母李氏的唇舌,问了日常饮食起居情况,点点头,宽慰了陈母李氏几句,便同陈操之来到三楼书房坐下,小婵端来清茶。
杨泉问:“陈郎君,令堂近来服过什么药?”
陈操之便将去年葛洪和上月支度来为母亲的诊治地事一一说了,杨泉淡淡道:“原来稚川先生和度公都为令堂治过病,那杨某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
都谓文人相轻,医者更是相忌,杨泉哪里有支度的心胸,当下便有些不悦。
陈操之解释道:“稚川先生是吾师,去年九月便已去了罗浮山,上月家慈身体违和,我甚是焦虑,便即派人前去请杨太医来为家母医治,其后数日,会稽安石公邀我赴东山雅集,我辞以母疾不能与会,支度大师适在东山谢氏别墅,便在谢幼度地陪同下来此为家母诊治——”
杨泉笑了笑,说道:“陈郎君孝心可嘉,杨某远来,能结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