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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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自顾展画细看。他辨出那幅伯真和芳予小兄妹趴在榻上的画应是润儿所作,润儿笔法是向他学的,铁线描,用中锋,笔法圆劲,勾勒生动,设色则有小写意的演染,润儿今年十三岁了,这幅画作比以前有了很大长进
而谢道韫师从郏溪戴逡,戴遣不但精于绘画,亦擅雕塑,他把雕塑技法运用到绘画上。线条连绵不断,精利润媚。而且对光影明暗颇有讲究,画作颇有立体感,谢道韫继承了戴送这一画风,画的二婴对坐执手图逼真传神
这时带小统在廊下求见,陈操之唤他进来,黄小统进来便问:“将军辨出哪幅画是润儿小娘子画的吗?”黄小统恢复了军中对陈操之的称呼。陈操之笑指二婴俯趴图道:“就是这幅。”
黄小统咋舌道:“将军真是眼力惊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么这画上婴儿哪个是伯真小郎君?哪个是芳予小娘子?”
陈操之有些踌躇,又细看那两幅画,润儿和道搞都画得逼真传神,画上婴儿虽然乍看都是白胖可爱,但仔细看,眉目还是很有区别的,润儿那幅画里趴在左边的那个小婴儿、道愠画里坐在左边的那个,婴儿眉目间隐约有陆葳蕤的影子,眼睛尤其象,鼻子应是象陈操之的,这个婴儿当然是陈伯真
既辨出了陈伯真。那么另一个自然是陈芳予,但两幅画里的陈伯真容貌相似,可与陈伯真并卧、对坐的另一个婴儿,两幅画里却是两个模样,当然,这也只有陈操之这样细心并且深明画理的才能分辨,
陈操之指示道:“这个。是吾儿伯真,但小芳予怎么在两幅画里不甚相象?这幅趴着的右边这个应是芳予。小芳予脸蛋圆圆的,颇似其母小婵。
黄小统笑了起来:“将军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了将军,这两幅画上是有三个人,除了伯真小郎君和芳予小娘子,将军猜猜另一个。是谁,也是一个小娘子?”
陈操之灵光一闪,大笑道:“我知道了。这个是顾长康之女。是伯真指腹为婚的小妻子,执子之手,与子俯老,哈哈。”
黄小统也是大笑,说道:“顾家小娘子比伯真小郎君大了四十天,是十月中旬随其母到陈家坞的,吏部陆尚书夫人也在陈家坞,真是热闹喜庆啊。”
陈操之喜问:“顾家小娘子何名?”
黄小统答道:“闺名顾惟清。”
永寿殿里的藏金被挖掘出来了,不止五万斤,应在六万斤以上,陈操之命心腹之人将黄金封存,待回江东之时一并带回陈家坞。
冬去春来,冰雪融化,西面的太行山草木日渐青翠繁茂,此时已经是孟夏四月,陈操之任翼州刺史已近四个月。虽然朝廷诏旨尚未下,但既是桓温举荐的,尚书台都不会驳回一
在邯城,陈操之大力整顿吏治,严明赏罚,裁汰冗劣,擢拔贤能,既倚重崔、卢、郑、王诸大族。也重视有才能的寒门才士,力求做到才尽其用、官称其职;陈操之把邯城的原燕国太学改为州学,郡、县的学校痒序也要尽快兴办起来,出身显赫的诸胡夷秋的子弟也与汉人大族子弟一样入学受教,大力弘扬儒学;擢选鲜卑诸胡中有名望、有才干之士为官。和睦胡汉关系;又兴修水利,劝课农桑,鼓励民众开星荒地,陈操之还预计年前进行一次大检籍
四月初十,从温县传来消息,朝廷命侍中高歉和司州长史谢琰为钦使。前来河北投予陈操之、田洛、狂石虔等人刺史诏命和印绶
陈操之大喜,终于盼到了江东钦使,即命州长史崔逞、州司马苏骑率众前往枚头迎接,十六日,报钦使已至漳水南岸,陈操之率州郡文吏武将数百人出城相迎,侍中高崔与陈操之关系颇佳,谢琰就更不必说,但谢琰身后一人却让陈操之惊喜交集一
元月十五日是小道生日,希望得到书友们的祝福鼓励,过了这个生日。小道不再装嫩,改称老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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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月是故乡明陈操之与钦使高崧、谢琰寒暄之际,瞥见谢琰身后扈从中有一人身影极是眼熟,这人文吏打扮,骑褐色牝马,虽然低着头,但陈操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真是又惊又喜——
谢道韫远远的见陈操之白袍黑马拥众而来,心里欢喜至极,眼泪顿时蓄满眼眶,赶紧低下头,悄悄拭泪,待心绪稍平,再抬起头时,正与陈操之目光相触,这目光真有质感的一般,可以感受到对方心的震颤,谢道韫赶紧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陈操之莫要叫破她的身份,她此行除了堂兄谢琰和几个谢氏私兵仆从,并无他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虽然谢道韫女扮男装不是第一次,而且曾经天下知闻——
陈操之微一点头,与谢琰意味深长相视一笑,即亲自引路,领着高崧、谢琰一行入邺城,一面向两位钦使介绍冀州近况——
那沿途民众闻知江东天使到来,皆在路边叩拜,有那机灵能言者就颂扬陈刺史如何勤政爱民、日理万机云云。
高崧笑道:“陈刺史在邺城半载,甚得民心啊。”
陈操之谦逊道:“仰赖江左天威,民心思向,在下略加引导而已。”
至刺史衙门,此处原是乐安王府,高崧、谢琰在仆人侍候下梳洗,然后冠带朝服升堂,陈操之恭立于下,高崧宣读诏令,以陈操之为冀州刺史、都督冀、幽、并、平四州军事、平北将军、持节,谢琰为陈操之颁发节旌印绶,至此,陈操之正式从六品司州司马跃升为四品冀州刺史,这本在陈操之意料之中,但都督冀、幽、并三州军事和持节,这出乎他意料,这应该超出了桓温的本意——
陈操之举荐的冀州长史崔逞、司马苏骐,以及冀州八郡的太守和主要佐吏都要有诏命下,各任其职。
当日傍晚,陈操之在刺史府宴请两位钦使及其主要随从,陈操之看座上宾客,没看到男装的谢道韫,筵席散后,陈操之与高崧、谢琰三人静室长谈,高崧这才取出尚书令给陈操之的密信,陈操之展信看时,也未有其他隐秘,只是勉励陈操之要勤于王事、忠于晋室,又问陈操之对于迁都洛阳有何对策?
陈操之心知建康晋室暂时是不愿北迁的,因为这完全是在桓温主导下的迁都,只怕迁都告成之日,就是晋室鼎移之时——
高崧道:“过两日我与谢长史还将赴并州、幽州、平州、青州颁布诏命,这一趟走下来,行程一万五千里,历时要一年,待年底回建康,更不知朝中会有何重大变故!”
陈操之沉默了一会,问:“桓大司马是何时回到建康的,有何举措?”
高崧看着谢琰,道:“谢长史向陈刺史说明吧,你二人是姻亲,无话不可说,我醉欲眠,先去也。”
陈操之赶紧命府役为高侍中安排住宿,然后回室坐定,谢琰笑道:“阿元来了,子重也看到了吧?”
陈操之间:“道韫现在去了哪里?”
谢琰道:“我们先谈正事,等下她自会来相见,不然三千里何为至此!”
陈操之知道谢琰为人端谨,便正襟危坐道:“瑗度兄请说。”
谢琰道:“桓大司马是二月初九回到建康的,路上感了风寒,回建康后经名医杨泉诊治基本痊愈,但足疾因为受寒却是愈发严重了,行不过百步即要乘板舆,本已使人讽朝廷求九锡,不料南康公主薨,其弟荆州刺史桓豁又病重,求九锡之事只有暂缓——”
陈操之道:“桓大司马北伐有大功,回江东却诸事不顺,既未得授九锡,那么朝廷以何为赏赐?”
谢琰道:“桓公位极人臣,除了授九锡和王爵,无以复加矣,因南康公主薨,暂未讽朝廷求九锡,又因桓豁病重,医者皆云将不起,因为荆襄重地,北接氐秦,不能没有得力主将镇守,桓公只得表奏以桓冲代桓豁为荆州刺史、征西将军、督荆、雍、交、广、湘五州军事,桓冲原来的江州刺史一职由桓石秀继任,现在司州已收复,桓伯道亦将赴洛阳任司州刺史,继续领北府兵,负责营建洛阳,将行迁都之事,又以沈劲为州司马兼河南郡太守,沈赤黔升任五品翼卫将军,驻守巩县,然因南康公主薨,所以桓熙尚未赴任,又以桓公次子桓济为丹阳尹,还有并州刺史桓石虔,桓氏一门,权势熏天,而且待南康公主葬后,桓大司马求九锡,朝廷亦不能阻之,子重因北伐立下大功,桓公表奏朝廷以子重为冀州刺史、平北将军、假节,但实际诏命却加上了都督冀、并、幽、平四州军事,假节也改为持节,子重可知其中奥妙?”
都督冀、并、幽、平四州军事,等于是总领河北军事大权,权力凌驾于其他三州刺史之上,而且一般州刺史都是假节,陈操之却是持节,假节和持节都是代表皇帝行使权力,假节是战时可处死无官职之人,而持节是战时可处死二千石以下官吏,桓温是假黄钺,战时可杀节将,权力等同于皇帝了——
陈操之心里很清楚,皇帝司马昱授予他更大的权力,固然是为了向他示恩,但也未尝没有以此来让桓温对他起猜忌的用意,桓温现在独揽军政大权,北伐成功,声望如日中天,晋室已岌岌可危,只有陈操之是其中的变数——
陈操之点头道:“我明白。”又问:“幼度任何职?”
谢琰道:“幼度为兖州刺史,现在的兖州不是以前的侨兖州,已失去了拱卫建康的重要性,作为丹阳尹的桓济倒是掌控着建康的命脉,还有,寿春的袁瑾亦卧病,豫州刺史一职必是桓大司马想要得到的。”
陈操之与谢琰密议良久,至亥夜方散,谢琰等人就在刺史衙门后的馆驿歇宿,陈操之在谢琰的馆驿前小立片刻,便有二人近前,当先那纤瘦者一拱手,低声道:“陈郎——”抬起头来,狭长的双眸如盈盈秋水、如暗夜星辰,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另一人也见礼道:“婢子因风见过陈郎君。”却原来是谢道韫的贴身侍婢因风,因风身量较一般女子高大一些,勉强也能扮作男子,就一路服侍谢道韫到此。
陈操之低声笑道:“又见英台兄,喜何如之。”挽了谢道韫的手,往外便走。
谢道韫忙问:“这是去哪里?”
陈操之道:“我没住在刺史衙门,在铜雀苑北的冰井台那边。”
谢道韫笑道:“立中天之华观兮,连日飞阁乎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便与陈操之携手出了刺史府。
黄小统已得陈操之吩咐,命人驾了马车来迎,谢道韫问陈操之:“此去冰井台有多远?”
陈操之道:“大约三里远近。”
谢道韫道:“今夜月色甚美,我愿与子重缓步当车,赏月叙怀。”
陈操之一笑:“甚好。”便与谢道韫十指相扣,往城西漫步而行。
谢道韫仰头看着天上圆月,轻笑道:“这月亮与江东之月有何相异之处?”
陈操之答道:“月是故乡明。”
谢道韫莞尔一笑,心情非常愉悦,三千里远来,四十多个日日夜夜,颠簸甚苦,身子骨都象散了架似的,往常在途中这时已经困倦入睡了,但今夜却是精神焕发,与夫君陈操之携手步月,仿佛往事重现,在吴郡求学时小镜湖畔春风沉醉悠然散步的情景同时涌上二人心头,不禁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黄小统等百余扈从前前后后护卫,命行人退避,从刺史衙门至冰井台的长街就好似只剩陈操之与谢道韫两个人,除了黄小统和因风,其他人不知道这个青衫文吏是谁,是陈刺史在江东的好友?
谢道韫向陈操之说了陈家坞的近况,她清楚陈操之关心什么,着重说了小伯真和小芳予的可爱趣事,两个小娃娃都快八个月大了,还没见过爹爹什么样呢!
陈操之轻轻一叹,说道:“我今年应该回建康觐见皇帝吧,且看年前能否成行。”
谢道韫道:“我今来此,或许可以助你料理一些事务,那就可以早日回江东面君了,也可以看望族中父老亲人——四伯父近来身体是大不如前了。”
陈操之道:“是啊,四伯父今年六十有八1年近古稀了,我今年定要回去一趟,道韫来得正好,冀州将行大检籍,你将大大为我分忧。”
谢道韫听陈操之这么说,心下甚喜,她依旧可以为夫君理事,远来不仅仅只是看望夫君,说道:“陈郎,阿遏去年八月育有一子,名瑍。”
陈操之“哦”的一声,见月下谢道韫微现羞态,忽然明白了,当日在巩县黄河岸,谢玄与他约为儿女婚姻,想必也与其姊说起了,当即握着谢道韫的手一紧,低笑道:“农夫游手不务正业,辜负此良田,至此必勤加开垦,定要早结硕果。”
谢道韫大羞,好象她数千里远来就为是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