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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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步,不过短短数日,就从云端跌入尘污,她想努力保持她的高贵和傲气,但嵯峨山竹林精舍的那一幕让她明白,她无所依傍,象桓熙那种她往日不会多瞧一眼的家伙都可以肆意污辱她,在那些陌生的、凶神恶煞的晋人当中,她只认识陈操之,但陈操之也不会帮她,只是比起其他人稍微有礼一些而已
嗯,她是亡国之人,只配给他人为妾为奴,被侮辱被损害,这就是她的命运!
慕容钦忱一边快步而行,似想甩开那悲伤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一滴滴落在左衽白袍上
立在永寿殿前,见到那些宫人死气沉沉的样子,慕容钦忱又不想进去了,遥见金凤台的虹桥,在月光下冷清肃穆,便带着胭脂武士萨奴儿从小门入铜雀苑,往常这小门都有宿卫把守,现在是完全无人看管了,晋军士兵只守着邯宫各门,并不入内铜雀苑中,月色如青雷,花树迷离,寂无人迹,慕容钦忱径自来到园北,那里有她最爱的三株天女木兰,那是从遥远的龙城迁栽来仅存活下来的三株,前几年每逢五、六月开花时,她常在花树下流连,但今年因为河南连遭败绩,慕容钦忱虽居宫中,也知忧愁,都好几个月没来探望这三株天女木兰了,今夜悲伤难抑,不想回宫,就想到来看看算是告别吧,离开邯宫的日子不会远了一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慕容钦忱大吃一惊,那三株天女木兰竟然枯死了!
慕容钦忱眼泪夺眶而出。这真是亡国之兆啊,这生长得好好的天女木兰竟会无故枯死,这来自万里外大鲜卑山的天女木兰何等高洁,是不堪邯宫易主而宁愿枯瘦而死的吧,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胭脂武士萨奴儿却没有慕容钦忱这么伤心,她东张西望,竟将裙子掖在腰间,敏捷地攀上园边一株白桦树朝铜雀苑外探看,然后下来道:“公主殿下,我二人护着你乘夜逃出宫去如何?”
慕容钦忱一愣:“什么!”萨奴儿道:“公主,我们去找凤凰殿下,凤凰殿下一定脱险了。”
慕容钦忱迟疑了一下,转念又想,既然母后和皇兄那么狠心要把她送给那咋小疤脸人,她又何必牵挂母后和皇兄,嫁给桓熙那还不如天女木兰一般怜悴而死
慕容钦忱不是柔弱娇怯之人,她是不甘心受摆布的,若有机会能逃跑,她不会错过,对,回龙城去,凤凰也一定在那
慕容钦忱看了看高高的苑墙。问:“逃得出去吗,铜雀苑四门都有晋军守着呢。”
萨奴儿忽然神秘一笑,说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以前凤凰住在宫中时,夜里想出外玩耍,但禁卫不放行,凤凰便让我们在铜雀苑靠近主冰井台一侧的苑墙下打了一个洞,常从洞里钻出去戏耍。”
“啊!竟还有这等事,凤凰倒是瞒得好紧,我竟不知道,我非教”一语未终,声音陡被掐断,慕容钦忱唇边流露苦笑,半晌方问:“那个洞在哪里?”
萨奴儿便领着清洱公主慕容钦忱往西走了百余步,回头道:“公主,把你的小金刀借奴儿一用,这个洞很久没用了,肯定有杂草乱藤。”萨奴儿在宫中不得佩戴兵器。
慕容钦忱的小金刀用丝绦缚在左大腿外侧,用卞自尽。众时便撩起左衽长袍。裸出雪白浑圆的大腿“缚着小金刀小金刀精美的刀鞘上贝玉映月生辉
慕容钦忱抽出小金刀递给萨奴儿,萨奴儿看了看手中这把不足七寸长、装饰大于实用的小刀,摇了摇头,转身朝墙边行去,慕容钦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割断墙根的藤蔓,在严严实实的墙根上东按西按,真的拉出一个大树根,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墙洞
萨奴儿既忠心又勇敢,真不知凤凰儿慕容冲怎么把她们调教出来的,她先爬出墙外,察看一番后再轻唤道:“殿下,可以出来了。”
慕容钦忱从墙洞中爬出,两手泥污,不知如何是好。
萨奴儿十七岁,比年仅十四岁的清河公主是老练得多,她先把烂树根重新堵上墙洞,然后低声道:“我们要找个地方躲一夜,待天明后再出城,那边冰井台有枯井,就去那里。
两个人靠着墙根走到冰井台这边,正这时,忽听得远处马蹄声起,约有数十骑朝这边奔来,这深夜之中能在邯城驰马的当然只能是晋军将士,此时想避入前面的冰井已经来不及,好在附近就有几座小院楼台,是以前燕国王公贵族在这里游宴之所。现在当然是冷寂无人。慕容钦忱和萨奴儿便闪身进了一座小院,听到蹄声越奔越近,赶紧又躲进房间里,屏息凝神,听外边动静一
但听得蹄声就在院外止住,骑士纷纷下马,一人道:“幼度你看,这便是我前年客居邯城的寓所。”
另一人笑道:“倒是不错,亦是豪宅,燕人待子重如上宾啊,不如就请大司马将此处宅第赐于你。”
院中屋内的慕容钦忱一颗心“挥坪”乱跳,万万没想到陈操之也会半夜跑到这里来,哦,原来前年他在邯城就在住在这里!
听得脚步声响,一群进到院中慕容钦忱身边的萨奴儿有些着急,悄声道:“公主,若这些人进屋来可怎么办?”
可怪,慕容钦忱倒不是很害怕,嘤声道:“莫要出声,这些人过一会自然就离开了。”打量室内,清冷月色入户,可见这是一间卧室,有一张床榻,南窗下一张小案,案上一个铜瓶,瓶中似有插花慕容钦忱心道:“这房间莫不就是陈操之当初的卧室?”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脚步声正朝这边而来,慕容钦忱不急,萨奴儿大急,示意慕容钦忱躲到锦帐里去,她反握着小金刀立在门后,准备给来人致命一刀
慕容钦忱正要上床,瞥眼看到萨奴儿手中刀光一闪,赶紧走回去,与萨奴儿并肩立在门后,低声道:“莫要轻举妄动。”心里想:“若来的是桓熙,那就一刀杀了,拼个同归于尽。”但陈操之为什么就不可以一刀杀了?慕容钦忱没有多想
萨奴儿凑到慕容钦忱耳边道:“我不会鲁莽行事,我想擒住此人,让他送我们出城。”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修长俊逸的男子步入室内,正是陈操之,他与谢玄从上庸王府出来后乘着酒兴来此故地重游,昨日他已命人来此洒扫过,准备搬到这里来住,而眼前这个房间正是他当初的寝室,但见月光照在窗前小案的铜瓶上,不禁“咦”了一声,走过去拈起瓶中枯枝,轻声道:“天女木兰。”
这一枝天女木兰是当初慕容冲请陈操之作画从铜雀苑中折来的,两年过去了,竟然还插在这钢瓶中,当然,技已枯,花已碎
陈操之耳聪目明,这时突然听到房内有细细的呼吸声,心下大惊,猛然转过身来
那萨奴儿一直盯着陈操之,见其异动,心知被他察觉,当即持刀一跃而出,身后的清河公主却惊呼一声:“不要伤他”萨奴儿稍一迟疑,但听“抨”的一声闷响,脑门挨了一记重敲,却是陈操之抄起小案上的铜瓶给她脑袋来了那么一下,萨奴儿剧痛之下,晕倒在地。
陈操之心思极细,辨出方才那一声低呼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的声音,凝目一看,果然是那个美丽的鲜卑公主,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院中陈操之亲士听到动静,忙问:“陈司马,何事?”
陈操之对不知所措的慕容钦忱道:“呆在这里别动。”说罢快步出门,对亲卫道:“无事,碰翻了一个旧铜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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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金屋藏娇
琵并不知陈操!方才在旧居寝室里的惊险遭盅,他甘世优仰望夜空明月,对陈操之道:“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北地秋风起、江东稣鱼肥,不知何时能命驾归乡?”
陈郡谢氏的人总有一种隐逸之气,他们愿意施展才华、博取功名,但更愿意功成身退、归隐山林,施展才华、博取功名是为了家族使命和内心的高傲,功成身退、归隐山林是灵魂对山水田园的向往一
陈操之回头看了看卧室,不闻动静,便走下院中,笑道:“幼度反认他乡是故乡了,陈郡阳夏才是谢氏祖居地,今已收复,幼度没有重归阳夏之念想吗?”
“反认他乡是故乡。()”谢玄低诵两遍,也笑道:“我是南人了,对陈郡阳夏没什么念想,这人生如逆旅,总不能世世代代株守一地吧,郡望堂号只是家族的印记而已,如今,我更愿意居江东。”
陈操之道:“只怕不能如你愿,燕境州郡众多,必要名门才俊镇守,幼度何能置身其外。”
平定了鲜卑燕,中原之地尽复,东晋原先设立的那些侨州郡都要撤消,充州、徐州、豫州、司州、翼州、青州、并州这些大州都需要刺史坐镇,当然,这些州郡长吏的任命必须以原任的汉族官吏为主,这样既可得到这些汉人大族的支持。又能迅速稳定局势,但江左士族也必定有大批人员进入原燕境当政,这是桓温扩张自己势力的大好时机,而晋室和王、谢诸族也必须力争一
谢玄点点头,低声道:“此番北伐,天时地利人和掌握得太好了,是以势如破竹,短短半年,直取邯都,大功初成,但只恐萧墙之内,更有祸端。”
桓温挟灭燕的大功,回江东自然是要求九锡甚至逼晋室禅个,这与愿意保持现状的江左士族必定会起利益冲突,波谪云诡,凶险难测,比之北伐更难预料
陈操之道:“幼度所虑极是。我等自当相岳扶持、携手共进。”
谢玄一笑,握住陈操之的手说道:“这个是当然,你我既是好友,又是姻亲,自当荣辱与共,还有何话说。”言罢,又道:“夜已深,我们回乐安王府歇息吧,明日还有接受慕容障投降的典礼。”
北府将领大都住在乐安王慕容城府上,慕容城死于山贼之手,这一府钱帛女眷自然任人取用,晋军虽然号令声明,不许侵略百姓、淫辱妇女,但北府诸将既然住进了乐安王府,选几个鲜卑美妾来佐酒侍寝自然不在话下,不然何以体现战胜者的雄武和畅快,晋军将士浴血苦战,固然是要光复故国,但钱帛女子更能激发其热血,这几日,田洛、魏乾、檀玄等西府、北府将领都带着军士去接收查封那些逃亡的鲜卑贵族的府第、庄园,钱帛美女是多多益善,当然,陈操之并未急着略取钱帛美女,他所谋者大一
陈操之道:“我今夜就住这里了,那边太喧闹。”
谢玄也未多说,就带着一众扈卫打马离去,留下陈操之、黄小统等二十余人在这冰井台。
十七岁的黄小统现在是陈操之的亲卫队长,有九品军衔,听陈操之说要住在这里,便命几个亲卫速回乐安王府取被褥来。陈操之唤来两个勇健扈从跟着,再去那间卧室,这鲜卑公主可不是只会针线女红、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女,方才他真是大意了,竟没想到这房里还会有人,差点遇险陈操之与谢玄在院中低语时。那脑门挨了一铜瓶的胭脂武士萨奴儿醒过来了,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一声,即被一只温润的手捂住嘴,听到清河公主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不要出声奴儿,你不要紧吧?”
萨奴儿眼珠子转动,发现自己置身锦榻上,脑袋搁在公主结实浑圆的大腿上,想起被击晕的那一幕,忍了疼痛,也压低声音道:“还好,这是在哪,我们逃脱了吗?”说着,坐起身来,一摸脑袋,红巾裹着的脑门靠左边肿起一个大包。痛得直冒冷汗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轻叹一声:“还在原处呢,那些人就在外面,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萨奴儿听到院中的动静,忙道:“方才那人打伤了我,怎么没把我们抓起来?”
慕容钦忱先前见陈操之对卫兵说是打翻了一个铜瓶,在帮她掩饰,心里隐隐期待,这时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要狠狠折磨我二人。
”
萨奴儿疼痛稍缓,回过神来了,记得她挺刀扑出准备劫持那个入室晋人时公主突然叫了一声“不要伤他”这才害得她一愣神反被那晋人所伤,便问公主何故?
慕容钦忱支吾道:“伤了他有何用,院中几十个晋军士兵呢一来。奴儿头还疼吗,我给你揉揉“”
“揉不得。”萨奴儿赶紧拦住,昏暗中见公主双眸璨璨如星、分外明亮,不由得心下一动,问:“公主,方才那人是谁,公主认得他?”
慕容钦忱略一迟疑,萨奴儿便道:“我知道了,他是陈操之!”
前两日在龙岗寺后山竹林精舍,萨奴儿见小二二面。作为胭脂武十的一员。她岂会不知清河公辛州脓你之点间的纠葛,公主对陈操之没做她的驸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