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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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瓦官寺与陆葳蕤不期而遇。谢道韫就再未去见陈操之,前两日听四叔父谢万说陈操之以一册棋谱换得江思
玄四十亩地,心中暗笑,她也得到了那册《弈理十三篇》,看来是占了陈操之的大便宜了。
王羲之派人来请谢万携子侄来参加上巳节天阙山雅集,谢道韫以为陈操之定会去参加,便央求四叔父谢万也带她同
往,谢万答应了,谢道韫甚是欢喜。
三月三卯时未刻,谢道韫随四叔父谢万,还有从弟谢朗和谢韶分乘牛车出了乌衣巷,出清溪门时听得车畔仆役说道
:“前边是顾府的车队,也是去参加雅集的吧,竟然这般兴师动众,填途塞路,这吴人真是太奢华了!”
谢道韫撩开车掩帷幕望出去,一眼就看到那个雄壮无比的冉盛,微笑着想:“冉盛真是太醒目了,旗杆一般,冉盛
边上的那辆牛车坐着的就是陈子重吧。”
出清溪门不远就是个岔路口,一条路向东通往句容,另一条则是往天阙山的路,谢道韫坐在车里微笑着想心事,并
不知顾府车队已以谢府车队分道而行,她离陈操之越来越远了。
三十四、蕉叶舟
秦淮河古称清溪,东源句容、南源溧水,双源在埭交汇,自西向东绕过建康城,注入长江,吴郡大族张氏女郎彤云
小娘子的车队就是沿句容清溪南岸一路顺流而来。
陈操之和刘尚值陪伴顾恺之迎出清溪门外十里,在白鹅山与张府车队相遇,陪同张彤云进京的还有张墨的长子张玄
之,张玄之字祖希,年方二十,自幼聪慧过人,是三吴大族子弟的杰出俊彦,与孔汪齐名,又与谢玄并称南北二玄。
陈操之是看到张玄之才记起顾恺之的未婚妻也是史上知名的贤媛,《世说新语。贤媛篇》记载:“谢遏绝重其姊,张
玄常称其妹,*与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
清新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谢遏就是谢玄,王夫人就是谢道韫,关于谢道韫,《世说新语》里还有一则记载:“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
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
以谢玄之才,还要被姊姊谢道韫如此严厉责难,谢道韫之高傲苛刻可想而知,当然,现在历史已悄然改变,谢道韫
并没有成为江州刺史王凝之的夫人,而顾家妇依旧是顾家妇,能称得上清新玉映、闺房之秀,张彤云品貌可知。
其实民风清新质朴,尚无后世宋明那样的男女大防,顾恺之来迎接,张彤云亦下车相见,顾恺之喜不自胜,这个张
彤云果如陆夫人张文纨所言,与陆葳蕤一般美丽,陆葳蕤娇美、张彤云清秀——
自七岁那年见过面之后,张彤云一直记得这个顾虎头,隔了十多年再见,那顾虎头长身玉立、神清气朗,已是个翩
翩美男子,只是那好奇的表情不变——
陈操之、刘尚值与张玄之相见,年岁相当,话亦投机,说起来才知道,张玄之去年成亲,其妻乃是会稽孔氏女郎,
与孔汪是从兄妹。
说话间,张墨带着随从数十人到了,看到顾恺之,笑道:“贤婿来得早啊。”
张玄之、张彤云兄妹拜见父亲,顾恺之、陈操之、刘尚值也分别向安道先生见礼。
张墨问陈操之道:“操之不去参加天阙山雅集吗?我因有事辞而未往。”
陈操之躬身道:“答应了长康,要陪他来接玄之兄和张小娘子。”
西边道上,又有一支车队辚辚而来,板栗大步向前,赶来向张墨施礼,张墨哈哈大笑,看着陈操之道:“原来如此
。”又道:“玄之、阿彤,文纨姑母来迎接你们了,赶紧去见礼吧。”
陆府车队以在道旁停下,陆夫人和陆葳蕤刚下车,张玄之、张彤云兄妹已快步赶到,拜见姑母,又与陆葳蕤相见。
陆葳蕤与张彤云已有三年未见面,这时见到了,执手细语,甚是亲热。
张彤云虽远在会稽,也知道陈操之与陆葳蕤之事,见陈操之上前给她姑母张文纨见礼,姑母含笑相对,意甚亲切,
不禁暗暗诧异,心想:“不是听说陆氏不肯让葳蕤嫁给这个陈操之吗?难道现在回心转意了,嗯,这个陈操之人物俊美
、风仪尤佳,真是葳蕤的良配。”
张墨道:“今日三月三,上巳节,我们不必急着进城,就沿着这清溪缓缓而行,踏青游玩,沐发濯足,袯除不详,
乞求多幅。”
便有顾府仆役、张府仆役寻一处垂柳扶苏、野花烂漫、溪水轻缓、有浅滩的河岸,张白锦步幛一百丈,这样,就将
这一段河岸与大道隔开,张府、陆府女眷就可尽情在水滨嬉戏。
张墨命仆人在青草如茵的河岸铺一方毡席,设三张小案,置干果熏脯、薄醴甜酭(这个字真的没见过,囧!),与
儿子张玄之、从妹张文纨饮宴水滨,感春阳朗照,看暮春风景,游目骋怀,心情舒畅。
张墨问张文纨:“纨妹,听说孔汪与陈操之成了莫逆之交了?”
张玄之知道妻兄孔汪求婚陆氏之事,奇道:“孔德泽会与陈操之交好,不可思议!”
陆夫人张文纨说道:“孔汪与陈操之究竟如何订交的我也不甚清楚,据说是二人相互惜才,不过孔汪向葳蕤二伯父
亲口说了他不会再向葳蕤求婚了。”
张墨笑道:“有陈操之在,无人敢向葳蕤求婚了,操之入建康一月,名声大振,会稽王、林法师、王右军都极赏识
他,在司徒府大中正考核上辩才无敌——纨妹你看,这两对是佳偶啊。”
陆夫人侧头望去,河岸垂柳边,陆葳蕤、张彤云、顾恺之、陈操之四人正临水相谈,男子如玉树临风、女子似风荷
照水,春风习习,衣袂飘飘,望之如神仙眷侣。
陆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那边顾恺之想起一事,便对张彤云道:“阿彤,明**来瓦官寺看我作画吧。”
张彤云比陆葳蕤还害羞,彤云者,红霞也,据说是幼时张彤云常常害羞脸红,其父张墨就给她取名彤云,张彤云虽
说自幼与顾恺之相识,但十年后再见,又是成婚在即,在顾恺之面前更是羞不可抑,紧紧抓着陆葳蕤的手,这样壮胆一
些,嘤嘤道:“不去。”
顾恺之好生失望,对陈操之说道:“子重,那维摩诘像在佛诞日之前我怕是敢不出来了,到时你要助我。”
陈操之目视陆葳蕤,说道:“苦哉,那我岂不要累趴下。”
陆葳蕤抿唇微笑,对张彤云道:“阿彤,去嘛,明日我约你一道去。”
张彤云抬眼看了一下顾恺之,请记住我们的全新域名电脑站手机站wap。顾恺之目光炯炯,满脸殷切,便点了一下头,轻声道:“好。”
顾恺之大喜,连连作揖道:“多谢多谢!”
陈操之笑道:“长康,还须我助你否?”
顾恺之搔首道:“似乎不必了。”
陆葳蕤道:“阿彤,我们去水边濯足可好。”与张彤云手牵着手向浅滩走去,张府、陆府的婢女赶紧跟上。
流水清潺,春光明媚,很悠闲的时光,陈操之看着水边那两个美丽女子,感觉生命的美好,便摘一片柳叶,噙在嘴
里一长三短地吹奏,声音清脆尖利,虽然节奏单调,但仿如天籁——
顾恺之奇道:“柳叶也能吹出这般动听的声音?”
陈操之道:“牧童儿皆会此。”又吹奏起来。
陆葳蕤与张彤云坐在河畔青石上,除去鞋袜,雪白霜足浸在清澈溪水中,张彤云轻声惊呼:“冷!”
陆葳蕤道:“水是有些冷,很快就习惯了的。”双足轻轻拨水,看波光荡漾。
张彤云看到陆葳蕤左足大拇指的乌青,便问怎么伤到了?
这是陈操之的柳叶声传来,陆葳蕤回过头去看,与陈操之目光相接,心里甜丝丝的,应道:“游东安寺,不小心踢
伤的。”****腰间掖着的香囊,想着怎么送给陈操之。
陈操之与顾恺之走了过来,坐到二女下首数丈处,一起濯足,顾恺之吟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
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张彤云颇见羞缩,好在有葳蕤在身边,还安心些。
陆葳蕤看到临河生长着几株芭蕉,便赤足去摘了两片蕉叶,递给张彤云一片,然后取出那个香囊,俏脸绯红,纤手
微颤,小心翼翼将香囊置于芭蕉叶上,请记住我们的全新域名电脑站手机站wap。看着蕉叶舟在这香囊随水浮下,一片芳心亦浮浮漾漾。
顾恺之伸手过去拉了那芭蕉叶近前,在陆葳蕤和张彤云惊诧至极的目光中,顾恺之笑嘻嘻将蕉叶舟往陈操之那边轻
轻一推,蕉叶舟加速流驶,陈操之拾香囊在手,宝珠玉兰的芬芳扑鼻,嗅之心——
顾恺之见陈操之得到了礼物,很是羡慕,目不转睛盯着张彤云,那企盼的样子很象个孩童。
张彤云大羞,低声问陆葳蕤:“葳蕤怎么办呀,我可没有备香囊!”
陆葳蕤道:“你把腰间的玉珮解下送给顾郎君啊。”
有陆葳蕤做榜样,张彤云羞答答解下腰间那块小玉珮,也学着陆葳蕤将玉珮放置在芭蕉叶上,羞怯慌乱,没放置稳
当,而且玉珮比香囊重,蕉叶舟还没流驶到顾恺之面前就倾斜了,玉珮滑落水中,悄然无声。
顾恺之“啊”的一声跳起来,涉水来寻,那是块白玉珮,偏偏这清溪河也多白石,顾恺之眼睛近视,找了好一会没
找到——
陈操之站在岸上道:“长康,站着别动,莫把水搅乱,玉和石头是不一样的,阳光照入水中,玉会隐现光泽,一定
能找到。”
陆葳蕤和张彤云都赤足过来寻找,四只雪白的纤足踩在河滩鹅卵石上,裷(这个字怎么打?=。=!)裙、小腿赤*
,很美。
陆葳蕤已经看到了水中的那块玉珮,她没声张,扭头看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显然也看到了,嘴一奴,微微而笑。
这时,张彤云也看到了,快活地指点顾恺之,顾恺之拾起,大喜。
陈操之笑道:“这就是长康所要的一波三折啊。”
三十五、众人皆是我独非
天阙山雅集,极一时之盛,易钗而牟(不会打这个字!)的谢道韫厕身其间,可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
天阙山山势奇特,状如牛首双骑,俗称牛首山,山多松、竹和桃树。暮春三月,漫山遍野葱葱郁郁,桃花盛开,烂
漫争艳,花团锦簇,云蒸霞蔚。
以王羲之、谢安为首的建康名流游览山景、修禊事必,便在事先布置好的小溪流畔踞石危坐,漆杯盛酒。置于曲折
的流水上,岸石确(不会打,囧)磊,漂杯多阻,杯停在哪个人面前,那人便要饮酒并赋诗一首。
天阙山多奇松,今日诗题便是《咏松》,谢道韫与两个堂弟谢朗和谢韶依次而坐,眼见漆杯将*停在谢韶面前,谢
韶尚未有佳句,足尖轻踢,一粒小石子入水,漆杯荡开,晃悠悠停在了谢道韫面前——
参加雅集无论长幼都是要赋诗的,永和九年的会稽兰亭雅集,王羲之的幼子王献之年方十岁,随夫兄参与了集会,
也赋诗一首,所以谢道韫不能再像上次司徒府旁观陈操之辩难那样在叔父谢万身后韬光养晦了。
谢万向王羲之诸人介绍谢道韫时称这是谢氏远亲、上虞人士、姓祝名谢字英台,参加雅集的陆禽识得这个祝英台,
陆纳则听说过祝英台这个名字,知其曾在狮子山徐氏学堂求学,其余人根本没听说过祝英台之名。只见其身形单薄、敷
粉熏香,容止倒是不错,但想必才学有限,不然的话何以默默无闻!
谢道韫以祝英台身份出现,除了在吴郡与陈操之在一起是颇锋芒之外,其余都是不想惹人注意的,今日参加天阙
山雅集,本是为陈操之而来,早就想好若要赋诗就聊以塞责即可,但未见到陈操之,心中惆怅。而其他人毫不看重她,
谢道韫心中孤傲之气无法抑止,她不甘心做一个终老闺中的所谓才女,决心一展才华,让建康名流从此知道祝英台——
谢道韫举杯一饮而尽,用纯正的洛阳正音吟道: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足矣王乔。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