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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上品寒士-第116部分

小说: 上品寒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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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短锄看到陆始脸色不善大步走来,赶紧闭了嘴,退到一边。

    陆始一到就瞪着眼睛朝张文纨和陆葳蕤身边的几个侍婢仆妇沉声道:“你们先到园门等着。”

    那几个侍婢仆妇眼望夫人张文纨,行动稍有迟疑,陆始便大怒,喝道:“滚,滚出去!”

    几个侍婢仆妇惊午赶紧逃出园外,秋千架下就只剩张文纨与陆葳蕤两人,还有对面而立气势汹汹的陆始,陆始的两个小僮隔着数丈远立在一个花架下,

    张文纨心知二伯陆始是为了陈操之与她同路进京之事而来的,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二伯这样无礼地驱走她的仆从让她很生气,她是吴郡大族张氏的女郎,也是心高气傲的,平日陆纳与她是相敬如宾,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不下冷冷地看着陆始,也不见礼,只拉住陆葳蕤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陆始见张文纨这样子,更怒了,大声道:“张文纨,那陈操之与你同道进京可属实?”

    张文纨也怒了,冷笑道:“二伯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陆始怕了得额头青筋迸绽,说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与陈操之同道进京的,这也问不得吗?”

    张文纨道:“二伯可去问我五兄弟张安道。”

    张墨早就与张文纨说好,若陆始问起与陈操之之同行之事,就让张文纨推到他身上了,让陆始去问他,他自有话应对,

    陆始怒道:“我只问你,你是我陆氏的人,不问你问谁!”

    张文纨见陆始两眼鼓凸,须眉戟张的样子,不免有些害怕,说道:“我与五兄进京,偶遇陈操之而已,而且旬昨日进京城的,陈操之是今日——”

    园内处一个侍婢怯怯道:“夫人,安道公来了。”

    陆始道:“张墨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他。”

    张墨刚进园门,就听到陆始直呼其名,只有长辈对晚辈才可直呼其名否则就是失礼,张墨登时就恼了,大步而来,见堂妹张文纨眼泪汪汪的样子,这是欺负他张家人啊,怒了,问道:“陆始,你问我何事!”

    陆始简直要气炸了肺,怒道:“张安道,你为何引陈操之与你一道进京,这不是坏我陆氏名声吗!”

    张墨道:“奇了,我张墨与谁交往,与谁同行,还要别人来管吗?”

    陆始大声道:“张安道,你与谁交往我管不着,但你为何故意引陈操之与我陆氏的人一道进京,这在外人看来可有多恶劣?”

    张墨道:“我与纨妹同道进京,陈操之也是这时进京,同行数日有何稀奇,莫非陈操之就走不得这条路,又或者我要张陈操之让道?”

    陆始怒道:“张安道,你强词夺理!”又对张文纨道:“若你真把自已当陆氏之人,就要教导葳贞静自守,莫要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否则,我命三弟休你!”

    张墨大怒:“陆始,休我张氏女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在我面前竟敢如些狂悖,想必是藐视我张墨无官无职吧,我若要做官,下月便可以做只是性喜山水,不耐拘束而已,未想今日反被怆夫俗吏看轻!”

    张墨此言非虚,当年琅琊王征他为王府长史,权倾一时的庚冰请他出任参军,都被他婉拒,他兄长张凭张长宗官居侍中,权位不在五兵尚书陆始之下,以张墨的门第和声望,要做官的确是很容易的事。

    陆始暴跳如雷,张墨竟说他是怆夫俗史,这是极大的羞辱,指着园门下逐客令:“这是我陆氏府第,请你离去。”

    陆葳蕤自幼没见过人这般激烈争执,花容失色、心惊肉跳,跪在地上呜咽道:“二伯父、五舅父,莫要争吵,莫要争吵,都是葳蕤不好……”

    陆葳蕤一哭,陆始与张墨都觉得各自的火气有些大,这事本不必闹成这样子的,但陆始刚愎自用,而张墨清高孤傲,事已至此,断无向对方致歉的道理。

    陆夫人张文纨想要把陆葳蕤搀起,陆葳蕤跪着不起来,哭泣不止。

    张文纨想想也是,与二伯陆始闹得这么僵,是得暂避几日,便命侍婢进来搀起陆葳蕤,又命仆妇收拾行李准备去四史长长宗府上。

    陆始恨恨地一跺脚,带着两个小僮回去了。

    等到陆纳回府,却见妻子张文纨和女儿陆葳蕤都走了,问知情况,亦无可如何,摇头叹息而已,便即命驾去张侍中府第,安慰妻子和爱女,张文纨请夫君放心,她与葳蕤在张府暂住几日便会回去。

    夜里戌时,陈操之与刘尚值、还有三兄陈尚在顾恺之书房里品茗长谈,顾恺之看了陈操之的《八部天龙像》大为惊喜,说道:“明日我携此画去瓦官寺,让长老竺法汰看看,你到底画得画不得佛像壁画!”

    原来顾恺之向竺法汰推荐陈操之与他一同画壁画时,竺法汰担心陈操之画艺浅薄,不能展现佛像的庄严与威慑,沉吟未允。

    陈操之道:“若真要画佛像壁画,我给长康当个助手就是了,我可没长康这般有闲。”

    顾恺之道:“子重莫要小看瓦官寺,瓦官寺可说是皇家寺院,每年佛诞,皇太后、皇帝都会亲至瓦官寺斋僧礼佛,王侯公卿乃至士庶民众都喜至瓦官寺听竺法汰讲经。子重现在美名是有了,才名尚未彰显,而在瓦官寺画壁画则是好机会,对了瓦官寺的五尊佛像乃是剡溪戴安道先生亲手雕朔的,号称瓦官寺一绝。”

    陈操之道:“那好,若竺法汰不嫌我鄙陋,那我就把这副八部天龙像放大十倍画上去——不过明日长康不是要我陪你去拜访安道先生吗?”

    顾恺之道:“是,那我们就上午去张府,午后去瓦官寺,如何?”

    门役来报,会稽孔汪孔德泽求见顾公子、陈公子——

    顾恺之道:“我与孔德泽倒是相识,不过无甚交情,他是冲着子重而来——子重,孔汪至今未婚哦。”

    刘尚值笑道:“这个孔汪可算是大胆。”

    陈操之微笑道:“请他进来吧,我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孔汪。”

    孔汪带着一个书僮来到顾恺之书房,与顾、陈等人见过礼,开门见山道:“久闻钱唐陈子重之名,特来请教。”

    陈操之见这孔汪容貌端雅,气质不俗,但言谈之间似有咄咄逼人之意,淡淡道:“岂敢,操之不过是浪得虚名尔。”

    顾恺之取过书案上的一册《明圣湖论玄集》递给孔汪道:“德泽兄请看,这就是子重大作,会儒玄双通,我方才读了一篇,真是妙不可言。”

    孔汪接过来随手翻开一看,嘴角微微一动,意示不屑,心道:“陈操之的书法如此俗气,看来真的是浪得虚名,书法如些,这种文章不看也罢。”将手中书册合上,对陈操之道:“陈公子,在下想单独与你晤谈。”

七十三、以德服人

    顾恺之、刘尚值、陈尚听到孔汪说要与陈操之单独晤谈,颇感惊讶,不知这个孔汪要与陈操之谈些什么,莫非这个孔汪还想著娶陆葳蕤不成?嗯,极有可能,不然的话孔汪不会在这时候进京,这明显是要来与陈操之竞争的,真是可恼——陈操之神色不动,对顾恺之道:“烦长康为我与孔兄觅一清静之处。”

    顾恺之道:“子重与德泽兄就在这书房晤谈吧,我和三兄、尚值去小园漫步一会,此时明月初上,正好吟咏。”

    顾恺之三人离开后,书房里就只有陈操之与孔汪两人,陈操之的小僮黄小统和孔汪带来的那个小书僮也退到门外伺候,书房里一时沈寂,油灯晕黄,月色隔在窗外。

    陈操之静静地看著五尺对面而坐的孔汪,看他有何话说?

    孔汪略一躬身,直言道:“在下此来只为与陈兄切磋文艺——”

    陈操之淡淡道:“敢问如何切磋?”

    孔汪道:“只论玄辩与经学,至于书法,就不用切磋了。”

    陈操之微微而笑,心道:“这个孔汪倒是颇有气度,方才看到那册钱唐县署书吏抄写的《明圣湖论玄集》,当作是我的笔迹,以为字劣,胜之不武,孔汪自然是认为其才华远高于我的,又要求单独与我切磋,应该算是给我留颜面吧,免得我在友人面前丢脸。”说道:“书法乃君子六艺之一,我朝最重书法,这个是必须切磋的,玄谈窅渺,书法实在,优劣易辨。”

    孔汪眉毛一挑,心道:“既然你自己要求比试书法,那我还有何话说。”点头道:“好,就以玄辩、经学、书法这三项来切磋。”

    陈操之问:“还有何限制否?诸如论艺决出高下之后——”

    孔汪道:“不需限制什么,又不是赌局,各人心中有数便行”

    陈操之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孔汪印象颇佳,不骄不躁,气度雍容,孔汪没有说谁较艺输了就退出建康之类的条件,很有君子以德服人的姿态。

    陈操之道:“好,请孔兄出题。”

    孔汪道:“先论经学吧,双方各出一题,说其出处、并试论之——”乃出题道:“《易》不可以占险,此语出于何处?何谓也?”

    孔汪知道像陈操之这样出身寒门的学子,对《诗》、《论》应该是很熟悉的,不易被难倒,而对经学诸如春秋三传这样卷帙浩繁的著作,有的根本读都没读过,因为字数多,难以抄录,而且一般定品考核也不要求通春秋三传,所以孔汪便以《左氏春秋》里的疑难来考陈操之,而且此题还涉及《周易》,可谓是双重难题,孔汪想凭此题让陈操之知难而退——

    却听陈操之应声道:“此语出于《左氏春秋》,昭公十二年,南蒯将判,枚筮之,得《坤》三之《比》三,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子服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且夫《易》不可占险,将何事也?——(web用戶請登陸www。x s;下載txt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陸wap。 xs。)”

    孔汪颇为惊讶,心道:“这个陈操之也算是博闻强记了,为人也小有才,不是完全沽名钓誉之辈。”问:“请试论之。”

    陈操之道:“圣人作《易》,示人以吉凶,言`利贞’,不言`利不贞’;《论语·子路篇》`不承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郑康成注曰`《易》所以占吉凶,无恒之人,《易》所不占’正可以与子服惠伯语相印证。”

    孔汪现在是大惊讶,读过《左氏春秋》不稀奇,但能引经据典、剖析入微的,而且陈操之还是不假思索、应声而答,如此捷才,孔汪生平仅见。

    孔汪立时对陈操之刮目相看,身子微微前倾,赞道:“陈兄答得妙,请陈兄出题。”

    陈操之略一思忖,开口道:“未见其可欲,何以明不好色?——语出何处?再请试论之。”

    孔汪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会稽孔氏源出曲阜孔氏,家学渊源,藏书极丰,号称三吴第一,孔汪又是极好学的,对历代名家名作均有涉猎,这时在心里将“未见可欲何以明不好色”默诵两遍,缓缓道:“语出司马相如《美人赋》——古之避色,孔孟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望朝歌而回车,譬犹防水火中,避溺山隅,此乃未见可欲,何以明不好色乎?”

    陈操之微笑道:“孔兄过目成诵,佩服。”

    孔汪又凝神细想了一会,说道:“此言之义是,苟非亲尝,则无真鉴,律身克己,徒托空言,夫事之可贵,缘之难能,不见可欲,不知何恋,舍非有之物,亦奚足尚?——这是司马相如曲解夫子之语,非我敢苟同。”

    孔汪夜访陈操之,想在学问上让陈操之知难而退,其自身的确是很有学识修养的,比之陆禽、贺铸辈,远胜,更不是褚文谦、褚文彬之流能比的。

    陈操之赞道:“孔兄解得妙,请孔兄再出题。”

    孔汪这时完全收起了对陈操之的轻视之心,想了想,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请陈兄试论之。”

    这是《老子》朴素的正反依待论,陈操之道:“知美之为美,别之于恶也;知善之为善,别之于不善也。言善则言外涵有恶,言善则言外涵有不善,喜怒同根、是非同门,不可得偏举也,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王辅嗣所谓六门,皆不外其里。”

    寥寥数语,把《老子》的正反依待论说得清晰透彻,辩无可辩,孔汪叹服道:“陈兄大才,我不及也。”

    陈操之微笑道:“岂敢称大才,在下不过是恰好对美与恶、善与不善有过思考而已。”

    孔汪又举《周易》、《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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