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兵-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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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双大手握到一起,双方都觉出了热诚和力量。
展重阳告诉年传亮,从得知要来海牛镇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把赌注押在年传亮身上的。“那天我跟范书记说,到海牛镇我依靠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年书记。你年书记支持我,我保证就干好,让市里领导和全市都看一看海牛镇是个什么气象;你年书记要是不支持我,我立马就回去,决不在海牛镇待两个小时以上!”
“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年传亮说,“你来海牛镇我能不高兴吗?那天给范书记打电话,我说这一回你算是选对人了。因为父亲的事儿把人家压了那么多年不正常嘛!再说海牛镇这几年一个劲儿地向下出溜,不换个硬棒的不行了嘛!所以你来别的我不敢说,‘欢迎支持’四个字我是说到做到!以后凡是需要我做的事儿,你一个命令我立马行动,决不说二话!这个态度还行吧?”
有了这么一番掏心剖腹的话垫底,接下两人便敞开了胸怀。先说的是干部,哪个行哪个不行,哪个该提哪个该换,年传亮全说到底线,展重阳全记到本子上。接下说的就是大思路大目标了。展重阳说现在是经济发展年代,经济指标和排名是代表一切决定一切的,前任书记干了四年,把海牛镇从全市的老六干到了老十三,如果自己干四年,不能把海牛镇从老十三干回老六甚至于更靠前,他就算是白干了。所以他的大思路大目标只有一句话:上产值、上名次,四年以内实现产值翻二至三番,排名进入全市前五名。
展重阳说这话的时候年传亮一直在喝茶。茶是毛峰,谷雨前采的,一千多块钱一斤。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规律,像展重阳这种被压抑多年的新官的火会更猛一些旺一些,他也是想到了的;但四年实现产值翻二至三番和把排名从第十三位提高到前五位,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尽管展重阳说的是让他帮着参谋参谋,从神情和语气上却分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明白了,展重阳之所以上任第一天党委会不开一个、镇办企业不看一个先来海牛岛,为的就是这个大思路大目标了:海牛岛的经济总量占了全镇的三分之一,再加上自己的影响……
反对和泼凉水肯定不行,可毫无保留地支持……
“行,有气魄,到底是展书记有气魄!”夸奖了几句却转了话题:“哎,你那女儿十几了,该上高中了吧?”
“可不,今年初三了……哎年书记,刚才我说的那些你觉着……”
“挺好啊——咱们兄弟们可是好几年没在一起了,怎么着今天这酒也得喝高兴了才行啊……”
酒是茅台,菜上的是海鲜全席:凡上桌的都必须是海产品。陪酒的是老五哥和大路,一个副书记一个办公室主任,都是年传亮一家子的人和铁杆亲信。席间的气氛也就是家庭式的,无话不可谈和既轻松又亲融的那一种。
酒过两杯,年传亮忽然说起卓守则正在活动当省政协委员的事儿。展重阳说:“什么,省政协委员?他还想当省政协委员?”
年传亮说:“不是想,是非当不可,找了不少人。说我有资格当省人大代表,他就有资格当省政协委员。”
展重阳对卓守则从来没有好印象,卓守则当县政协委员时他就窝着火儿,只是碍于范江南没能表达出来。“这个人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跟你比?你年书记带富了海牛岛两千多口子群众,他不就是倒股票倒腾了几个钱?要我说,就是你当全国人大代表,他有一个东沧市的政协委员也到顶啦!”他忿忿然地说。
年传亮说:“你这么说我信!不是我这个人怎么样他那个人怎么样,是社会再发展也得看个历史和表现,要是连这也没了,咱们这些人还干的个什么劲儿呢!可现在有些当权的真是坏透了,谁跑得勤送的礼多就替谁说话!”
展重阳说:“那就让他跑让他送,我倒是看看海牛岛、海牛镇的两个章不盖,那个省政协委员他是当得上当不上!”
“你们可都听见了,展书记这才是咱们自家的兄弟!”年传亮对老五哥和大路夸耀了一句,又道:“还有呢。土地是国家的对吧?国家的土地不允许私人倒卖对吧?可卓守则就在党委眼底下买了一百亩地要向烟台倒!我提了几句,有人还说我观念有问题!你展书记说这算是怎么个理儿吧!”
展重阳问:“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年传亮说:“怎么还什么时候!说是协议早就拟好了,这一两天就签字了!”
“是吗?”展重阳意识这不是一件小事,后面肯定扯着一串有头有脸的人物,闹不好还有市里的领导。
“倒卖还是轻的,说是里边有一眼龙泉,是能保证卓家世代兴旺的。这共产党的风水宝地都给了大地主大资本家是想干什么呢?”
展重阳越发觉出非同寻常。倒卖土地和让卓家世代兴旺肯定不是他的心愿,可想想背后的那些关系,只得小心地说:“这个事儿我知道了,回去我马上派人调查,保证尽快给你一个答复就是了。”
年传亮筷子一搁,把一双眼睛盯到了天花板上。老五哥和大路脸也耷下了。展重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能在这件事上给年传亮一个满意,在大思路大目标上年传亮也很难……他把酒杯向桌上一搁,说:“他一个卓守则还了得了呢!马上让他停!不管是谁批的不经镇党委重新审察,一律不算数儿!”说过见年传亮还是没有表示,当即叫来司机小薛,吩咐马上给镇上打电话,把他的意见一字不改地传达过去。“我就不信,我在这儿当这个书记,有谁就翻得过那个天去!”眼看小薛走了,展重阳又一字一顿补充了一句。
年传亮这才露了笑脸,说:“把杯子撤了,换大碗!”
大路起身,不一会儿四只海碗便一字摆开了。
年传亮说:“满了!”
大路说:“这可是五十二度的老窖。”
年传亮说:“满了!”
两斤白酒刚好倒了四碗,老五哥说:“好!这才像是个渔民的样子!”
年传亮二目炯炯说:“展书记,现在不兴歃血为盟那一套我知道,但就凭你今天这情谊,我年传亮两肋插刀也跟你干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吧!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我年传亮可不是当孙子的料儿!”
这正合了展重阳的心愿,眼看年传亮把一碗酒喝下了,也蓦地站起来说:“好!今天就当是我展重阳认了你这个大哥了!年大哥,以后小弟可就全靠你支持担当了……”
从海牛岛回到镇上,展重阳接下开的是党委会。党委会后向市里一连跑了几趟,跑回一纸新班子的任命状,全面动员接着开始了。
全面动员的对象是镇办企业的厂长经理和各村的书记。那些厂长经理和书记们被召来时以为只是见见面儿、听听施政演说,没想介绍过新班子,传达过大思路大目标,接下要求的就是表态和上报四年内的目标打算。
“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不一定是坏事。”动员结束,见没有人向台上去也没有人说一句话展重阳笑了。他向新任镇长谢清示过一个眼色,谢清拿出一份文件便念起来。谢清原是分管宣传的副书记,四把手,因为在第一次党委会上明确表示支持大思路大目标,经展重阳力荐当上镇长的。他念的文件是镇党委的奖励决定:凡是所在单位四年内产值净增超过一百万的,镇上负责为主要领导人办理全家农转非、户口进城手续;凡是四年内产值净增超过五百万的,主要负责人全家农转非、户口进城之外,镇上另外奖励三室一厅住房一套;凡是四年内产值净增一千万以上的,主要负责人全家农转非、户口进城之外,镇上另外奖励二百平米以上小楼一座。
文件念完,展重阳说:“大家听清了吧,党委这一次是下了最大决心的。凡是搞上去的,该住小楼住小楼、该全家进城全家进城,党委铁嘴钢牙决没有第二句话!怎么样,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没有的话,谁愿意上来讲一讲?”
还是没人上台,厂长经理和书记们的心却被点燃了。如果说住房和小楼,对于这些厂长经理和书记们眼下还不特别急迫,全家农转非和户口进城则是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农村土地承包他们都是有份的,那无论对于他们还是他们的父母妻子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如果能够跳出农门,绝对是不亚于重活一次的。
沉寂片刻,青鱼寨的书记站起来,大着胆子报了一个一年之内贷款二十万,把村里的冷藏厂扩大一倍、产值增加三十万的设想。
“好!不错,青鱼寨今天带了头儿!下边谁接上?”展重阳说。
“我也说说俺的打算。”牧云湾的书记慢条斯理走到台上,又报了一个准备贷款三十万新上一个罐头厂,把产值从眼下的二十五万增加到五十五万的计划。
展重阳知道只要开了头儿,即使有人想拦也拦不住,就一边鼓掌一边让众人把胆子放得再大一点儿、劲头鼓得再足一点儿。接下两个书记果然有了长进,一个说要增加两台轧油机,把产值从四十二三万增加到八十二三万;一个说要买几辆大黄河,把拉沙子石子改成拉罐头瓶子啤酒瓶子,估计产值达不到一百万也得在九十万上下跳。谢清和几位副书记把眼睛四下里盯,几位镇办企业的厂长经理也坐不住了。一个说准备与青岛一位老客户合作,投资六十万上一个服装车间,两年以内把产值翻到一百二十万。另一个说准备把香港一位亲戚拉来,投资八十万到一百万,上一套花生制果生产线,把东沧的花生果打到日本和德国去。两人的发言得到了赞赏,场上许多原本不动声色的人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我来说几句行吧!”泰明灯具厂厂长乔海运不失时机地站起来。他三十六岁,一张黑里透红的方形脸,一个有点过时的小平头,一身不合时宜的中山装。因为泰明灯具厂是镇办企业的老大,为了开好这个会谢清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他的态度并不积极,没想这会儿也坐不住了。
“大家注意啦!大家注意听乔厂长发言啦!”谢清说。
乔海运并没有特别激动的表情,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我想说几句实话。刚才听了动员和奖励政策我是很激动,不客气地说,那小楼和农转非我也是想了好多年了。可我又琢磨,小楼再好农转非再好,让我昧着良心,张口几十万几百万地吹牛皮我还是不能干。干了不等于浮夸吗?不等于欺骗上级和祸国殃民吗?所以当着各位领导和大家的面儿,我还是讲点实实在在的。”
他接下报的是四年以内,力争每年保持百分之二十的投资额度和增长速度,到第四年结束,泰明灯具厂的产值和固定资产都力争增加百分之八十。
“我这个数字领导可能觉着保守,但我认为绝对是最高和最快的。如果有人四年以内能让灯具厂翻出两至三个番来,我这个厂长就让给他当了!”乔海运又加了一段说明词。
乔海运的发言让展重阳、谢清大煞风景,台下多数厂长经理和书记们却露出赞赏的目光。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三五成群低声议论。有人……台下响起一片嗡嗡营营的声音。谢清想阻止,喊了几声“大家注意啦!大家注意啦!”也没有谁肯理睬。展重阳看出如果任随下去,会议很可能急转直下,推到截然相反的方向。可制止显然是太迟了,批评或压制只能适得其反,唯一的办法……他把目光投到坐在会场前排的年传亮身上了。
年传亮已经有几年没有参加这类会议了。作为实力雄厚的水产公司老总,与这些小村书记小厂厂长坐在一起他自觉贬了身份。今天是预有说法无可推托,但从进入会场他便正襟危坐,只偶尔与两个关系不错的大村书记说上几句闲话,对会场上热热闹闹的情形没有太多注意,乔海运的发言也似乎没有当成一回事儿;直到展重阳来到面前说了一句什么,又宣布说:“大家注意啦!下面请海牛岛年书记发言!”年传亮这才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
议论声、窃窃私语声消失了,会场上的目光一齐集中到年传亮身上;此时,年传亮的态度无疑具有了决定性的意义。
年传亮一副坦然老诚的神情。他说听了镇党委的大思路大目标,开始他也觉得太高、太不切实际,可想一想又觉得高不高、切不切实际,有时候关键不在感觉而在干劲和精神。日本鬼子又是飞机又是大炮,谁相信中国人靠着大片刀能有胜利的一天?国民党八百万军队,谁相信共产党凭着破枪土炮就能打下江山来?现在是发展经济,就说海牛岛,退回十年八年,不,就是五年,谁想到能有今天这个规模和面貌?所以我说思路大一点目标大一点不一定就是坏事,只要大家齐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