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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失落-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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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遭轰炸,他们陷入一片疯狂。
  “哎!电话!哎!电话!你儿子来的电话!哎!从美国来的。他一小时后再打来。快点来!”
  厨子马上就走,让赛伊照看火上炖着的骨架子,汤的表面漂浮着绿色蔬菜的碎片,一上一下地跳着舞——“宝贝伊!”
  “你去哪里?”赛伊问道,她正扯着玛特腿上的装饰毛,心中念着基恩老是不来——

()
  厨子没搭腔。他已出了大门飞奔而去。
  “风太大,风刮的。”看门人老婆说,“线路晃成这样,像这样”——她的手作破浪状。
  孩子们爬到树上,想把电线稳住。
  一阵静电噪音蹂躏着父亲与儿子之间的距离。
  “出什么事了?”叫得更响了——“一切都好吧?”
  “你说什么?”
  “别捣鼓了!”看门人老婆说,把孩子一个个从树上揪了下来,“你们越搞越糟。”
  “出什么事了?有暴乱?罢工?”
  “现在没事了!”(最好不要让他担心。)“没事了!”
  “他打算回来吗?”看门人问道。
  “你还好吗?”比居在纽约街头尖声叫喊着。
  “不要为我担心。这边的事都不要烦。酒店里吃饭安排得还好吧?饭店给你提供住宿吗?那里有没有其他从北方邦去的人?”
  “提供住宿。吃饭免费。一切都好。你好吗?”比居又问了一遍。
  “现在一切都平静了。”
  “你身体好吗?”
  “好。一切都好。”
  “呵,一切都好,”每个人都点头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突然之间,他们无话可说了,那情感仍在,并膨胀着,对话却停住了;他们蓦地陷入一片虚无中。
  “他什么时候回来?”看门人提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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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 第三十六章(2)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试试……”
  比居都要哭出来了。
  “你请不到假吗?”
  他的生活还没有体面到可以偶尔请假。他无法回家看望父亲。
  “我不知道……”
  “喂?”
  “哎呀呀呀,他请不到假。为什么?不知道,在那里一定很困难,赚那么多钱,不过他们肯定干活很卖力,这是一定的……不干活哪来钱……世上没这样的地方……”
  “喂?喂?”


  “父亲,能听见吗?”
  他们又一次被隔开——
  哔哔——嘟嘟,电话断了,他们对横亘在中间的距离束手无策。
  电话断了,比居本想排遣的空虚感却变得愈加强烈。
  他没法和父亲谈话;他们之间几乎无话可说,除了讲些紧急事情,用缩短的电报用语,像在战场上一样大声喊着。他们的生活已互不相关,只是心里仍希冀着那份维系。如果他继续在纽约生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事情总是这样;十年过去了,十五年过去了,有电报来,或是打来电话,父亲过世了,孩子太迟了,来不及见最后一面。要么他们回去了,发现已错过人生中最后四分之一的时光,父母变得像是照片的底片。还有更惨的悲剧。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明显感到爱已经不在了;因为爱毕竟只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他们忘了,人们,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于这爱的缺失。他们回去了,找到的只是爱的表面;而内里已经被吞食了,如同白蚁正从里面将卓奥友慢慢凿空。
  
失落 第三十七章(1)
分局局长保证,局势会好起来的。尽管他们开始在城里乱抓人,百般拷问,局势并不见好转。
  一系列的罢工使商业陷入停顿。
  罢工一天。
  罢工三天。
  接着是七天。
  一天上午,云雀商店暂时开了一会儿门,罗拉和阿富汗公主为了争抢最后的几个瓶瓶罐罐打了起来,最后还是罗拉赢了。整整一个月,公主的脑子里只念着果酱,每每怒火中烧,就差要杀人放火烧房子了。“可恶的女人!”
  罗拉每天心满意足地往面包上涂抹着柠檬果酱,只涂薄薄的一层,省着点吃可以用的时间长一些。
  罢工十三天。
  罢工二十一天。
  罢工的日子多于正常工作的日子。
  空中的湿度大于空气。呼吸变得困难,让人感觉要窒息,而这个地方除了广阔的空间几乎别无长物。
  最后,商店和办公场所全都关闭了——雪狮旅行社、长途电话亭、披肩店、聋人裁缝店、堪什·纳斯父子报刊杂志店——大家人心惶惶,百叶窗紧闭,甚至都不敢从窗口探出头张望。路障阻断了交通,禁止装运木材和石块的卡车出城,茶叶也不许运出去。路上撒着钉子,美孚牌汽油泼洒得到处都是。要想通过得付给把关的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男孩一大笔钱,他们还强迫你购买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演讲磁带和廓尔喀日历。
  再也没有游客从加尔各答来了,他们都可笑地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好像打算去南极探险,他们走过城镇,留下一缕缕刺鼻的樟脑丸的味道。再也没有游客来了,那些有钱的城市肥佬骑在长着疥疮的矮马上,都快把马压垮了。今年马儿们自由了。
  再也没有人来喜马拉雅酒店,坐在那幅劳里奇绘制的山景油画下,月亮如披着床单的鬼魂,画上笼着一层光晕,再也没有人如宣传手册上所说,来“回归过往岁月,追寻新奇体验”,来点上一份爱尔兰式炖肉,嚼啊嚼啊,嚼着噶伦堡骨瘦如柴的山羊。
  宾馆都关门了。
  没有煤气,也没有煤油。人们又回到用柴火烧火做饭的年代。
  没有水。
  “把桶丢在花园里接雨水,”罗拉对诺妮说,“我们最好别冲马桶了。加点阳光保鲜芳香剂盖住味道。反正只是小便。”
  电也断了,因为设路障逮捕了一些人,他们放火把供电局烧了以示抗议。
  电冰箱战栗了一下终于沉寂,两姐妹没办法只能赶紧烹煮所有易腐烂的食品。这天柯桑放假。
  外面下着雨,马上就到宵禁时间了。一群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的男孩在找住处,路过她们家闻到一阵浓烈的煮羊肉的味道,他们顺着气味从厨房窗户爬了进来。
  “阿姨,你们前门怎么锁上了?”
  前后门都上了巨大的锁加强防范,这些锁原本锁在装贵重物品的铁皮箱子上。就在他们头上的阁楼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就这么毫无保护地放着:家传的普加祭拜银器,这还是她们成为无神论者之前的东西;邦德大街上买来的小茶杯,配有铲状的小勺,她们曾用它盛起法瑞克斯牌婴儿食品,塞进张开如虹鳉的嘴中;一架德国产的望远镜;曾祖母的珍珠鼻环;六十年代的蝙蝠形状的眼镜;用来吃骨髓的镀银细长调羹(她们一家都爱吃骨髓);缎质餐巾,上面缝了一个口袋可以装进三角形的黄瓜三明治——“出门野餐前记得在布上洒点水……”零零碎碎的收藏,既有西方的浪漫,又有东方的奢华,超然于民族间年久腐臭的龃龉,尊贵依旧。

()
  “你们想干吗?”罗拉问那些男孩,脸上的表情分明表示自己藏着什么好东西。
  “我们在卖日历,阿姨,还有这次革命用的磁带。”
  “什么日历?什么磁带?”
  他们身穿叛军的迷彩服,强行闯入民居,说话却极有礼貌,让人惶恐不安。
  磁带录的是那篇最受欢迎的演讲——用提斯塔母亲河的河水清洗沾血的反曲刀。
  
失落 第三十七章(2)
罗拉都快昏厥了。“什么也别给他们。”罗拉压低嗓门用英文说,估摸着他们听不懂,“你一给他们东西,他们就会不停地来。”
  可他们能听懂。他们听得懂英语,她却听不懂他们的尼泊尔语。
  “任何对廓尔喀的捐助都是好的。”
  “对你们好,对我们可没什么好。”
  “嘘——”诺妮说,“别冲动,”她喘着气说。
  “我们会给你一张收据。”男孩说着,眼睛却瞅着台子上的食物——伊塞克斯农场香肠;萨拉米腊肠,上面冻着的荆豆正在融化。
  “什么都不要。”罗拉说。
  “嘘——”诺妮又说,“那就给我们一份日历吧。”
  “就一份,阿姨?”
  “好吧,两份。”
  “可我们急需钱……”
  她们买了三份日历和两盒磁带。男孩们还是不走。
  “我们可以睡在地板上吗?警察不会来这里搜查的。”
  “不行。”罗拉说。
  “好吧,请小点声,别惹麻烦。”诺妮说。
  男孩们睡觉前吃光了所有的食物。
  离开的时候,他们拿走了大米、肥皂、油和五大罐酸辣酱,这是每年用花园里摘的番茄做的。他们走下台阶,留意到他们在黑暗中抵达时未曾看清的景象——美丽的草坪在庄园外延展,依山势层层跌落。有足够的地方搭建起一排棚屋。头顶上,电死的蝙蝠像一片片皮革悬吊在穿行于大树间的电线上,晃晃荡荡,形状狰狞,可见和平时期供电极其充足。市场离这里很近;前面正对一条完好的柏油马路;他们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到商店和学校,而不是两小时、三小时……
  不到一个月后,一天清晨,姐妹俩醒来发现,一夜之间,一座棚屋像蘑菇似的从蒙那米菜地下面一块新开的洼地上冒了出来。她们惊骇地看着,两个男孩镇定自若地在她们的庄园里砍倒一杆竹子,并在她们眼皮底下开始削砍竹子的多余枝叶,削成一根笔直的鼓槌状的长竹竿,晃悠悠的,上面还有刚才又拉又拽留下的斑斑手印,一个弹性与执拗的矛盾体,长到足以横越一个不算小的房子。
  她们冲出来嚷道:“这是我们家的地!”
  “这不是你家的地。是大家的。”他们反驳道,直接而粗鲁地撂下这句话。
  “这是我们的土地。”
  “是闲置土地。”
  “我们叫警察了。”

()
  他们耸了耸肩,回过身接着干活。
  
失落 第三十八章(1)
罗拉去拜访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噶伦堡分部不可一世的头目普拉德汉,投诉他的部下在蒙那米庄园里非法建造棚屋。
  普拉德汉说:“可我要给部下提供住宿呀。”他看上去像一只土匪模样的泰迪玩具熊,留着一把大胡子,头上裹着丝质花头巾,戴着金耳环。罗拉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报纸上称他为“噶伦堡的独立分子”,他性情暴躁,难以捉摸,是个造反派,叛徒,绝不是个谈判对象。他管理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分部,如同国王治理自己的国家,强盗指挥着匪帮。人们都说他比大吉岭分部头目吉森野蛮得多,也狂暴得多。吉森在政治上更优秀,他的部下现在已占据了金卡那俱乐部。最后一期越过路障运抵的《印度快报》上刊登了吉森的履历:“出生于曼居茶庄;在辛布里茶庄受教育;曾参加第八廓尔喀步枪队,在那加兰邦打过仗;戏剧演员;著有散文和诗歌(五十二本书——可能吗?);最轻量级拳击手;工会成员。”
  普拉德汉身后站着一位士兵,手持木柄步枪,枪口对着房间。他盯着罗拉的眼睛,像巴德胡的兄弟拿着巴德胡的枪。
  罗拉穿着寡妇莎丽,丈夫乔伊迪普死后她也曾穿着这件莎丽去配备电力焚化炉的火葬场。“我的土地,靠路边。”她用断断续续的英文喃喃说道,似乎在佯装她英文说得不好,其实是尽量掩饰她从未学过尼泊尔语。
  “先生,有人侵犯我的领地。”
  “领地的名称?”
  “蒙那米。”
  “这是什么名字啊?”
  “法文名字。”
  “我们不是住在法国吧。是吗?你说说,为什么我不讲法语呢?”
  他急于把她打发走,她带来的测量平面图和标有土地面积的产权资料,他看都不看就推到一边。
  “我的部下得有地方住。”普拉德汉说。
  “可是我们的土地……”
  “沿公路到一定的范围,都是政府的土地,我们征用了。”
  那些一夜之间涌现的棚屋里陆续住进了男人、女人、孩子、猪、羊、狗、鸡、猫和牛。罗拉可以预见到,不出一年,这些房子就不再是泥巴和竹子搭建的窝棚了,而是结结实实的水泥和砖瓦。
  “可这是我们的地……”
  “这地你们用吗?”
  “种蔬菜。”
  “你们可以种在别处嘛。种在房子边上。”
  “山已经掏得半空了,土地不牢固,会山崩的。”她咕哝着说道。“崩塌的泥石落到公路上,对你们的人很危险……”她吓得浑身发抖,如一根须毛,不过她坚持对自己说这都是气的。
  “山崩?他们又不是建像你家那样的大房子,阿姨,只不过是竹子搭的小茅屋。其实你的房子倒有可能引发山崩。太重了,不是吗?太大了?墙有好几英尺厚吧?石头、水泥造的?你很有钱?花园——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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