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作者:晴朗九月(晋江2012-07-28完结)-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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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头痛,我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后,想去找莫昶跟他一起回去,却被婢女告知,答剌麻八剌一直在书房里和莫昶密谈,不准外人进入。
什么?他们有什么好谈的?我万分好奇,恨不得去偷听。但无奈这是答剌麻八剌的地盘,还有一个四勇在盯着我,我根本没法做什么,只能干等着。我觉得经历过昨夜的拼酒一事,四勇对我更敌视了——不会是我酒醉后说了什么诅咒答剌麻八剌的话吧?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莫昶才从书房出来,这次又换四勇进去。意识到事态似乎有些严重,我遣退了身边的婢女,跑过去急切地问莫昶:“老爷,您不会被他要挟或是算计了吧?他威胁你做什么吗?”
“不是。我只是在跟他说一些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都发生的事。”他轻描淡写地说。
看来他不分敌我的毛病又犯了,我说:“老爷,你没有这个义务!”
莫昶苦笑一声,说:“他为我们上书皇帝,救了吴大人,反而得罪了蒙古贵族。他虽然少年老成,但还是年纪太轻,我怕他处理不当反惹祸上身。”
我叹一口气,说:“老爷,你这不就成了他的幕僚了吗?这些事情,咱们不该管!”
“非也非也。”他摇头说:“我这么做,仅仅是投桃报李而已。”
看他冥顽不灵,我也没办法,只能问:“他得罪了蒙古贵族,又怎样?”
“朝中反真金太子的势力正在集结,似乎近期就要发难。”他说着,脸上阴云密布,“小王爷让我们先离开大都,以免殃及池鱼。我本不想走,但是他一直坚持——”
“走就走!”我提高了声音说,为的是让在屋子里的答剌麻八剌听到,“谁稀罕留在这里啊!我才不要跟那种人共苦难呢!要我说,我们就不去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这样我们就自由了!”
我刚说了这几句,四勇就出来了,脸色很不好。我下面本来还准备了几句话,看到他那副想要吃了我的神情,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这条狗当的,可不是一般地尽职。
莫昶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吴孟彦得罪了哪路神仙,也不了解元朝的宫廷斗争,但觉得这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而已,过两天自然也就过去了,莫昶和答剌麻八剌似乎都有些太小题大作了。但是从莫昶那副忧郁的神情来看,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我低声劝莫昶说:“老爷你难道忘了这段日子他不在大都是去干什么了吗?”想到鬼谷的那些义士,我鼻头又是一酸。
“我知道。”他黯然说,“但是他是官,官剿匪也无可厚非。这场悲剧,怪就怪我太不谨慎——”
“天呢,老爷你是唐僧转世吗?”我气得都想拿块豆腐撞死!那个人不仅陷害你,还派人杀了你的朋友,你非但不痛恨他,还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老爷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什么……唐僧?”他疑惑地问。
我忘了这个年代还没有《西游记》,只能说:“老爷你应该把他当成敌人去痛恨!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莫昶叹一口气,说:“他确实是我的敌人,也确实利用我杀了不少抗元义士,但是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落难。怎么说他也不应该因为帮助过吴大人而遭难,就算是为了吴大人……”
我跟着叹口气,心想老爷啊,我怎么觉得你正一点点沦陷呢?!
“那答剌麻八剌到底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我问。
“我托四勇的关系细查过了,和吴大人发生冲突的那达里曼,是阿合马的家臣。”
“阿合马是何方神圣?”我问。
莫昶看着我,神色凝重地说:“当今蒙古皇帝最宠信的两个大臣,一是出将入相的伯颜,也就是曾经的伐宋主帅;另一个,就是这财政大臣阿合马。这个人老奸巨猾,答剌麻八剌与他为敌,胜算并不大。”
☆、第三十七章 落花逐流水
听莫昶这么说,我不以为然,说:“答剌麻八剌是王子,是黄金家族的一员,而那阿合马只是一个大臣,他能对王子怎么样?”
莫昶摇头解释说:“这并不是小小的私人恩怨,而是一件可以无限放大的政治争端。如今的元庭,分为两派,一派多为回回人,一派多为汉人。这两派主张的治国之策有很大不同。阿合马是回回人那一派的核心人物,而真金太子是汉人一派的核心人物。回回一派把持朝政已久,和朝中的汉人官僚一直处于对立状态。这也就是元朝朝堂之上的汉回之争。答剌麻八剌站在真金太子一边,是崇尚汉法的。一直以来,他们在朝中都不占据有利地位。”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另外,很多蒙古亲王并不认同真金的太子地位。因为根据蒙制,应由幼子继承家业,而真金太子只是次子。如果阿合马和那些亲王联合起来,力量是很大的。比如他们联合上书,以蔑视法令之罪追究答剌麻八剌乃至真金太子,就糟糕了。”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点头说:“也就是说,这件事可以大化为汉回之争,也就是元朝朝堂上汉制和蒙制之争。可是答剌麻八剌救吴大人不是求到了皇帝的圣旨吗?这圣旨可是皇帝亲自下的啊。他们追究答剌麻八剌蔑视法令,那最后不就追究到皇帝那里去了吗?”
莫昶摇头说:“古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只要找到吴孟彦犯罪的‘证据’,以及小王爷包庇他的‘证据’,就可以了。”
“这样看来,还挺危险的。”我点头说:“可那些亲王愿意跟阿合马合作吗?”
莫昶蹙眉说:“我最担心的是那木罕王子。他是真金太子的母弟,此人刚烈率直,根据蒙古习俗——幼子守业,很多蒙古大臣和宗室认为,他才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而且最近,他和阿合马走得很近。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担心的原因。”
“这件事最差能有多糟糕?”我又问。
莫昶叹一口气,说:“这件事可大可小。大则真金太子之位不保,答剌麻八剌甚至有性命之虞。”
“答剌麻八剌性命不保?”我惊讶地说:“皇帝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孙子吗?”
“但他也很喜欢阿合马,更不想得罪那些拥兵的亲王。古来君王变脸就比翻书还快,怎么能依赖君王一时的宠信?”
听他这么说,我叹一口气,又问:“那答剌麻八剌怎么说?”
“他让我们连夜离开大都避祸。”
“他——一个人在这里能搞定吗?”
莫昶叹息一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避祸,他不能。是福是祸,他只能留在这里承受。”
我看向四勇,这才留意到他的眼圈有些发红,想来刚刚和主子离别,一定是哭着求过他让自己留下来和他生死在一起吧?
“那我们去哪里?”我又问。
“不能是真金太子或其近臣购置的宅院。”莫昶说:“小王爷建议我们去济南府,四勇的兄弟在那里。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午就出发,路上经通州、清州、沧州,最后到济南,大约要四五天的时间。”
我一听下午就出发,皱眉问:“要这么急吗?”
莫昶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就离开了答剌麻八剌的别馆,回到了莫宅。
我和香荷收拾东西的时候,莫昶和四勇离开了。我以为他们是去买一些旅途必备的物品,没想到却带回一个人来——琰玉。
“玉姑娘,我们就要走了,你怎么来了?”我问,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姐姐,看来我们又要一起上路了。”她用倾国之色对我甜美一笑,我立刻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我问莫昶。
“我去向琰玉姑娘告别,但是她想跟我们一起走。”莫昶说:“她也曾在小王爷身边待过一段时间,留下来也未必安全。”
“实际上是我决定告别风尘,随莫大人而去了。”琰玉笑说,声音洪亮地像是在对我宣战,又像是在开玩笑。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嫉妒心太重了,竟然对她有一丝厌恶。但莫昶对她如此心仪,我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赔笑说:“既然这样,一路上还要劳烦玉姑娘照应了。”
下午我们就启程离开了大都。香荷说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走,她坚持要留下来与答剌麻八剌生死与共——虽然答剌麻八剌的生死应该也不会牵扯到像她这样的一个小小婢女。我本想强硬地把她带走,但四勇制止了我。或许能理解香荷此时的心情的,就只有他了。
这样,我们四人就上路了。四勇赶马车,我、莫昶和琰玉坐在车里。
想到上次和琰玉同行的情景,我问她:“对了,玉姑娘,不知道段二爷怎么样了?”
琰玉莞尔一笑,说:“二爷也算得偿所愿。他被那木罕王子看中,成了他家的乐官,从此不必再颠沛流离,给人赔笑卖艺。”我上午才从莫昶口中听说那木罕这号人物,没想到下午他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谈话里。
“那木罕王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她。
“据说性情乖张脾气暴戾,但我看啊,应该也有那么一丝柔情的。”琰玉对我眨眨眼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二爷的曲儿。去了他府上,对于二爷来说,也是不错的归宿。他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所有不幸了。”
“段二爷曾经身世坎坷?”我又问。
琰玉凄然一笑,似是想到了心酸的过去,对我说:“实话告诉姐姐,我和二爷是卷了老鸨的钱从青楼偷跑出来的。那老鸨唤作徐娘,真的是半老徐娘。她对姑娘伙计都很苛责,还养了一批打手,谁不听她的话,就往死里打。二爷的琴技,可以说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因为琴技堪绝,竟为他引来不少好男色的主儿。以前的那些,他左推右推也就推掉了,但后来有个人来头太大,徐娘死活要把二爷卖给他。二爷实在待不下去,才想要逃走。”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又问:“那你又为何要逃走?”
“徐娘逼我卖身,我表面应下来,实际上早就在暗中计划出逃了。正巧二爷也想逃,我们一拍即合,于是就商量着远远地逃走,一定要逃到徐娘找不到的地方才行。”她说。
没想到这丫头还挺会忍辱负重的——不仅如此,还有勇有谋。我一直都对这样的女子另眼相看,心中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那为什么那木罕那里就是段二爷不错的归宿?”我又问。
“二爷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就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一天到晚操琴。二爷这个人啊,不好酒色,就只好琴,只要给他一尾琴,他就别无所求了。而那木罕王子,有钱买得起各种琴,又喜欢听琴,两人正好各投所好。”琰玉笑答。
……
就这样,我们在路上聊聊天,听琰玉唱唱歌,偶尔听莫昶谈谈今古奇闻,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有时我也会想到答剌麻八剌,想他彼时彼刻正处在一种怎样的政治漩涡之中,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但每次我都不让他占据我的大脑超过一分钟。因为每当想到他,我就会立刻谴责自己的M体质——有空去想那个霸道的变态,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处理眼前的三角关系。
可能是因为连年战乱,这一路上,我们看到了很多流民,大多是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想到在大都饮宴的颓靡生活,连我都不得不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因为着急赶路,我们日夜兼行,只有一天住在驿站,其它时间,基本都睡在马车里。还好四勇和莫昶都长得高大,也都会些拳脚,不然在这种乱世,肯定夜里难安。
住驿站的那晚,我和琰玉一屋。终于找到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我问她:“玉姑娘,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来?”其实这时候我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她只是想要避难,并不在乎跟谁一起。此刻莫昶不在身边,她也不必说些好听的话讨好他(当然,他应该也不用讨好就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我想听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因为我觉得莫大人是一个可信赖、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她坦然说。
我的心一阵抽痛。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我看着她,竟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