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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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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稼祥因为刚才爬楼梯喘吁吁的,憔悴的脸上挂着汗珠:“他说是代表四方面军发言, 叫我看是代表他自己发言。”
  “军队不是个人的。如果说,谁的人多谁就称王,谁就当领袖,那还算什么无产阶级的 党呢!”博古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激愤地说,“老毛,我看对这样的人不能让步。”
  毛泽东见大家很激愤,就笑着说:“可是,根据现实情况,不让步也不行呵!”他一面说,一面掰着指头,“不让步就打 不了松潘;打不了松潘就不能北进;不能北进川陕甘计划就要落空,我们究竟是让步还是不 让步呢?”
  人们沉默了。空气显得凝重。光线也显得更幽暗了。人们在苦苦地思考着。
  周恩来低着头一个劲儿捻他的长胡子,忽然抬起脸说:“这样吧,我把总政委让出来给张国焘。”
  大家心中不禁一震。周恩来一向不在乎权力地位,这一点作为他的突出品德为全党所敬 重。今天,在这个重要时刻他又作出此种表示,大家不禁用尊敬的眼光望了望他。“不行, 军权不能让给他!”张闻天气昂昂地说,“我把总书记让出来,让他当这个总书记算了。”
  说过,把头偏到一边,在他那软塌塌的帽檐下,眼睛闪射出愤怒的光。
  大家又沉默了。毛泽东掏出烟斗装满了从王稼祥那里弄来的自制烟叶,巴哒巴哒地抽起 来,把整整一锅烟抽完,才说:“我看就让出总政委吧。总书记是全党的事,如果利用这名义搞起意料不到的事,那影 响可就大了。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泽东同志说得有理。”朱德从沉重的思虑中抬起头来。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第二天,军委公布了命令,由朱德任红军总司令,张国焘任红军总政委。一两天后,又 任命徐向前为前敌总指挥,陈昌浩为政治委员,叶剑英为参谋长,李特为副参谋长。接着, 在中芦花一家富裕藏民的楼上,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会上由张国焘报告了四方面军的情 况,徐向前作了补充发言,接着进行了讨论。
  看来问题是解决了。大家都轻松地喘了口气。周恩来又重新起草了攻打松潘的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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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的红飘带  (五十九)
  部队自黑水北行,经过了三百余里的艰难跋涉,越过长征路上的第四座大雪山——打鼓 山,来到了毛儿盖。
  毛儿盖是比较开阔一些的山谷,山谷里隆起一道岗子,几个小小的寨子就分布在这道岗 子上,下面就是不宽的毛儿盖河。几个寨子合在一起也不过几十户人家。这儿的藏族寨子和 黑水堡垒式的石头房子不同,都是两层宽大的木楼,下层是饲养牲畜的地方。其中的索花寨 子有座金碧辉煌的喇嘛寺,被胡宗南的部队逃跑时烧毁,只留下些高大的红墙。山谷里是一 片片青稞地,透出诱人的杏黄,可是因藏民逃避一空,仍然显得荒凉。四外山上都是黑压压 密层层的原始森林,更给人增添了神秘恐怖之感。
  毛儿盖几间有限的房子,怎么能容纳下这样大的部队,自然绝大多数的指战员都是露 营。村头,巷尾,田坎,树下,到处搭的都是“人”字形的窝棚,或者是用一条被单几根树 枝搭的比鸟窝大一点的棚子。此处平地就海拔三千公尺,何况已进入八月,地高风寒,一早 一晚红军战士已经冻得瑟瑟战抖。吃的仍然是清水煮野菜,或者只能说是能吃的青草,加很 少一点粮食弄成糊糊。人原本越来越瘦,现在却得了浮肿病,变成黄蜡蜡的虚胖。病号每天 都在增加。随着无望的滞留,人们情绪低落,怨言愈来愈多。
  金雨来的心情越发烦躁了。他不了解为什么还不赶快去打松潘,为什么要在这鬼地方滞 留不进,因为这些牵扯到上层的分歧,当时无法公之于众。部队经常出去筹粮,几乎成了一 件主要工作。樱桃还在这里协助他们。这个营人数过少,已经编成一个连了。
  这天早晨,他正和樱桃坐在小窝棚里闲谈,杜铁锤急匆匆跑来,很懊丧地说:“营长,我们排又有两个病号不行了。”
  “怎么回事?”
  “没有药,他们又不肯吃饭,昨天晚上,我给他们端去两碗野菜,都没有动。”
  “那叫什么饭!好人都不愿吃,病号怎么吃得下去!”
  “早晨我见他们老不起床,一摸已经没有气了。”
  铁锤的脸上有刚刚擦去的泪痕。金雨来望了望这位铁匠,过去他是又黑又壮,现在也瘦 得不象样了。
  “现在这个上级不知道怎么搞的!”金雨来实在压制不住,“象这样一天饿死几个,不 用打仗也死光了!”
  “战士们都说,宁愿打死也不愿饿死!”
  樱桃见两个人满腹牢骚,就笑着劝慰说:“算了!算了!现在中央这样复杂,咱们在这里说说有个屁用。还是商量一下怎么筹粮 吧!”
  金雨来见樱桃提醒,也觉得在下级面前随便说也不很好,就问樱桃:“你看今天到哪里去?”
  “是不是过毛儿盖河,到东边一带去试试?因为西边的筹粮队太多了。”
  金雨来同意,决定只带一个精干的排,其余的全留在家里。他嘱咐杜铁锤带上足够的白 洋作为收购粮食的费用。
  不一时,金雨来和樱桃就带着一支三十多人的精干小队出发了。
  他们沿着毛儿盖河向北走着。走出没有几里,金雨来就觉得浑身无力,头也有点晕眩。 想来是连日在外露营,受了风寒。他有点不想去,在下级面前又说不出口,何况也不能把这 事推给樱桃。他只好强打精神走着,别人也没有觉察出来。
  他们向北走出十余里,来到一处渡口。这里河水清浅可以徒涉。他们正解开绑带准备蹚 水时,对岸山上的密林中响起了枪声。金雨来一看部队正暴露在河岸上,极为不利,就命令 人们奔到一带矮树丛里隐蔽。可是有一名战士已被击中。当同志们把他拖到树丛里时,因失 血过多,已经停止呼吸。
  出师不利,使金雨来极为懊恼。他观察了一下对岸,山头上的树挤成了疙瘩,乌黑一 片,根本看不见人。打也无从下手。一位轻机枪射手,气得不行,向刚才响枪的地方打了几 发,也不过起点威慑作用罢了。
  “误了时间也不好,还是绕到上面过吧!”樱桃提议。
  金雨来考虑了一下,觉得只好如此。他们匆匆在河岸上掩埋了这位红军战士,就沿着河 岸继续北行。
  又走了十余里,金雨来选择了一处水浅的地方进行徒涉。樱桃也解了绑带,把裤管挽得 高高的,手里提着小小的草鞋蹚过去了。
  过了河,大家进入了一条山沟。此时天已过午。早晨吃了一点野菜,早已饥肠辘辘。这 种世界上特有的饥肠辘辘声,有时相当响亮,彼此都可以听到。而且音调丰富多采。有的如 长天雷吼“咕构构构构”响个不停,有的则是一声悠然长鸣“咕—  ”地一声便戛然而 止。这样,前面,后面,此起彼落,互相呼应,简直可叫作百肚争鸣了。当过兵的人都会有 体会的。
  还是樱桃眼尖,她发现半山间的山崖上似乎有个石洞。这样,大家便凭空增加了一点信 心和毅力,顺着山坡向上爬去。山坡上尽是密林,脚下是枯枝败叶,十分难走。说实话,如 果不是一个希望在支持着,他们是很难爬上去的。
  “看,有人!”不知谁欢叫了一声。
  金雨来举目望去,从那个青灰色的石洞口,跑出一对穿着藏袍的男女,还有两个半大孩 子,他们在树林间一闪,就匆忙地跑到山后去了。
  “不要跑!我们是红军!”樱桃用她那尖尖的声音喊。
  “老乡,不要害怕!”其他人也跟着喊。
  可是,这些喊声都没有用。等他们喘吁吁地爬到山洞口,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金雨来 看了看,山洞口还失落一只鞋子。他拣起一看,鞋不大,显然是那个半大孩子跑脱了的。他 提着这只小鞋进了洞子,把它放在洞子里了。
  一家藏民的逃跑,对金雨来无疑是一个精神上的打击,作为一个人民的子弟,他突然有 一种很难受的悲凉之感。他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然洞,洞不大,只有一间房子大小,地上铺了 一些乱草,一床不知盖了多少年的打着许多补丁的红被子,几件破烂衣服,还有半口袋粮 食,一口破锅。看到这些,心里更加感到凄凉。
  樱桃跟着走了进来,刚才兴奋的情绪消失了,脸色也很难看。
  金雨来解开口袋看了看,里面是金红色的老玉米。提了提,最多不过四五十斤。他重新 把口袋扎上,没有说话。
  饥饿的战士们都爬上来了,纷纷问:“有粮食吗?”
  没有人回答。战士们看到营长脸上这样严肃,也不好再问。
  “怎么办?”一个小鬼实在忍不住了。
  金雨来仍然没有说话。沉了好半晌,才指指那几件烂衣服,摇了摇头:“不行。咱们走吧!我看这是一家贫农。”
  “给他们留下白洋不行吗?”小鬼又问。
  金雨来瞪了他一眼:“我们一走,他们吃什么呢?你没见有两个孩子!”
  “好,我们另外找吧。”樱桃说着,已经走出去了。
  人们离开洞口,一个跟着一个低着头走了下去。
  世界上最难忍的就是饥饿。战士们不得不睁大眼睛搜寻着下一个目标。终于,他们在窄 窄的山径上看到前面山头上还有一个颇大的石洞。于是人们又挤压出最后一点精力,挣扎着 向上爬去。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那根本不是山洞,而是一个突出的山岩。
  这时,红日已经衔山,转瞬间,就落下去了。深山里暮色来得最快,刚才还有几片青紫 色的云霞,顷刻间就消融到深浓的暮色里。大家陷入了窘境,既不能前进,也无法下山。金 雨来的体力早已消耗得一滴不剩,再走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于是他决定就地宿营。
  所谓宿营,无非是找一个避风的山坳,拔一些野草铺下就是。更重要的是做饭,不用吩 咐,人们已经去求诸山野的赐予了。金雨来因身体不爽,煮熟的野菜没有吃几口就放在一 边。所幸的是通讯员找了不少干树枝燃起了一堆篝火,暂时驱除了晚来的寒气,给大家带来 了一些喜悦。
  不多时,东方涌起黄澄澄一轮金月。月光,山阴,白云,树影,不顾人们的饥饿,仍然 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人们躺在软软的草铺上挤在一起纷纷入睡。金雨来也躺下了,唯独樱 桃还在火堆边闲坐。
  “你家在哪里?好象人说你是无锡人。”是金雨来的声音。
  “是的,我从小就在无锡纱厂做工。”是樱桃的声音。
  “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了,我一生下来,父亲就死了,后来又一连死了几口人,家里人就骂我是‘克 星’。只有母亲不讨嫌我。可是家里太穷,她也没有办法,就把我送给人家当童养媳。”
  “童养媳那个滋味很不好受吧?”
  “是的,天天挨打受气,还要给公婆请安。我实在受不下去,就当了女工,我是十四岁 那年跑出去的。”
  “当女工苦吧?”
  “那就不要提了,早晨四点钟上班,熬到晚上八九点钟,才两角钱。头一个月我接到钱 的时候哭了。那时候,一个个女工脸色都黄蜡蜡的象鬼一样。那真是个地狱!”
  “听说你参加革命很早?”
  “不算早。那时候,我常去算命,算命先生都说我的命不好。我就信了。有一次我换了 一件好衣服去算命,又说我的命好,我才知道都是骗人。要说真有点觉悟,还得感谢上海来 的那位工人… ”
  “是共产党员吗?”
  “是,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党员。他送给我一本书,我就拿回去读。那时我借住在一个小 职员家里,有不认识的字,就去问他家的小孩,小孩又拿去问他父亲,谁知道这一下出了 事,那个小职员大吃一惊,就把我赶出来了… ”
  “你到了什么地方?”
  “我只好住在厂里的女工宿舍。这倒好,共产党常常在这里开秘密会议,他们见我年纪 小,也不避我。从此我就由旁听到列席,由列席到出席,成了党的人了。”
  说到这里,樱桃发出低档的笑声。
  “以后呢?”
  “以后我就常常跟他在一起,去发动罢工。”
  “他是谁?”
  “就是那位上海工人。他叫秦起。”
  “看起来,你对他的印象很深。”
  “是… 的。他是我的启蒙老师。他年轻,能干,勇敢极了。”
  “罢工成功了吗?”
  “成功了,可是厂里把我开除了,因为我常常在工人集会上讲话。这时候,他又鼓励我 不要灰心。”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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