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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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脸上堆笑,道:“哦,想来是谁摔跤了吧,近来连日下雪,湿气太重,不免有人脚滑。”
他的这个借口,徐谦却是不信,不过徐谦虽是多事之人,可还不至于连这种闲事都管,只是叹口气,道:“那我可要小心,千万不要脚滑摔了一跤。”
黄锦目光深沉的侧目看了徐谦一眼,不知徐谦这句话是另有所指,还只是无心之言,他嘿嘿一笑,道:“徐公子不同,徐公子是有本事的人,比不得这些不知好歹的奴婢。说起来,咱家还真羡慕徐公子,无论多大的事,总能化险为夷,哎……这份本事,真是天下少见。难怪陛下对你如此信赖。”
徐谦不可置否,说话之间,已进了内宫,到了内宫里头,便不宜随便说话了,说不准惊着了哪个贵人。少不得会惹来没必要的麻烦,而且一进来,便有几个太监随侍左右,表面上是扈从,怕也是内宫里的规矩,在旁看着,以免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来。
到了慈宁宫,上次徐谦进这里,去的是宝相楼。他远远看到宝相楼高高矗立,顿时生出几分熟悉之感,不过黄锦却是引着他到了南宫这边,到了一处殿前,黄锦先是进去禀告。随后出来,请徐谦入内。
徐谦倒也潇洒,大剌剌的进去,举止自若,看不出丝毫紧张,入殿之后,便看见两宫太后都在这里。而嘉靖则是站在一边朝他吟吟的笑。
徐谦连忙给两宫太后行礼,手刚刚抱起来,便听王太后道:“不必多礼了,你叫徐谦是不是。你看,哀家还记得你呢,方才听皇帝说,你在崇文殿那边很是威风呢。”
嘉靖站在一旁。不由莞尔笑了。
徐谦连忙道:“威风不敢说,学生不过是据理力争而已。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但凡有道理,学生自然无所畏惧了。”
这是一句大大的空话,不过王太后却听着点头,其实理这东西,本来就是虚的,因为任何争执的双方,都会觉得自己有道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道理二字,有的只是立场而已,每个人相应站在自己的立场,为自己找着理由,去做自己立场上的事。
徐谦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不相信对错,不相信道理,因为强者欺人,会挖空心思找理由,所谓共荣、所谓吊民伐罪,而弱者自然也在找他们的理由,摆出一副真切受害者的模样。倒不是说,强者有理,又或者是弱者有理,真正的问题就在于,你是否有实力。
就像方才,徐谦所说的那番道理,若是换做别人说出来,早被当作胡说八道的家伙打出去了,若是你运气不好,便是被人打死也不算什么。可是这些话徐谦可以说,因为徐谦的背后,是如意坊和路政局,这其中,牵涉到了宫里的利益。
虽然徐谦不相信理由和公义二字,可是这厮提起这个却是朗朗上口,所谓你越不相信的事就越要四处张扬,这就好像太祖皇帝的东西早就被而你弃之如敝屐,却往往被后世提起来一般。
王太后却觉得徐谦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在她的立场上,她是深信徐谦是有公理有道义的一方,她颌首点头,微笑道:“道理归道理,却还需要勇气,敢在殿上仗义执言,可见你的心术很正,是个好孩子。”
前头哪一句心术很正,让徐谦不由汗颜,原来现在自己在王太后心里,竟是这样的印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个好人。
只是后头一句,有点不太对味,好孩子三字,虽然是夸奖,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想来这王太后只将徐谦当孩子看了。
徐谦尴尬道:“娘娘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客气了一句,嘉靖突然开口道:“方才朕和两位母后正提起你,说起来,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徐谦不由道:“请陛下明示。”
嘉靖背着手,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语气也带着温和,慢条斯理的道:“你自是为宫里立了汗马功劳,现如今你是举人,可曾想过做官吗?”
嘉靖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让徐谦精神一振,想来嘉靖龙颜大悦之下,不免关心徐谦的前途了。
被皇帝关心上自己前途,这日子想不好过都难。
徐谦现在的身份确实是举人,按道理,举人是可以做官的,不过举人做官,却是补缺制,也就是当朝廷的官缺较多,进士们不够用的时候,才会从举人之中挑选一些人出来,而且往往这些职位,都已被人挑拣过许多遍,比如某县县丞,某县主簿,或是偏远地区,总共人口也不过几千人的县令。
举人做官,苦逼无比,不但前程不好看,就算玩出再多政绩出来,弄混个知府就算出人投地,若是再想进一步,怕是比登天还难。而且在同僚之中,也饱受白眼,就算你做了知府,下头的进士县令们见了你,也未必会有多少尊敬,这里头又涉及到了一个问题,进士往往是朝中大佬们搜罗的对象,一旦中了进士,便可在各部甚至是翰林院中观政,有了这个基础,随便结交几个大人物,再外放出去为官,上头有门路,又是进士出身,自然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当然,皇帝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有提举徐谦做官的意思,既然有了圣眷,自然会免去许多苦逼的可能,甚至只要做出点实绩出来,便是知府,徐谦也未必看得上。
不过徐谦连想都没有想,便道:“学生虽想为陛下效命,只是眼下书还未读透……”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倒不是书没有读透,这只是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告诉嘉靖,他不想以举人的身份入仕。
嘉靖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笑了起来,道:“朕就知道你会这样想,过了年关就是春闱,你堂堂浙江解元,怎么会现在入仕,只是两个母后,却不知这些东西,一味觉得,既然有功名,又肯实干,就该授予官职,让你早些入仕磨砺。他们不晓得官场里的规矩,朕也解释不清,所以才来实施你。”
徐谦苦笑,心里说,你们家里头关起门来拉家常,却是拿自己当猴耍,害得自己差点自作多情,以为皇帝老子一天都离不开自己,连一刻功夫都不肯耽误。
王太后面色嫣红,道:“哀家和张娘娘是妇道人家,哪里晓得你们这其中的关节,皇帝反而怪我们?”
嘉靖今日心情极好,不由笑起来,赔罪,道:“是,都是儿臣的错。”随即他看了徐谦一眼,道:“徐谦,朕和你说正经事吧,过了这个年,就是春闱,你金榜题名,可有把握吗?”
徐谦郑重其事的道:“易如反掌。”
说出这句话,自然是有徐谦的自信,他可是浙江解元,历来江南几省和江西的解元从来没有不中进士的道理,当然,除了那个历史有名的唐伯虎之外,这位仁兄牵涉到了一场弊案,结果终身不得考试。除此之外,徐谦这浙江解元,还是在京师进行考试,要知道科举分南北两榜,江北的考生在京师开考,而江南各省则在南京进行会试,南北榜虽是以地域划分,可是里头的猫腻很多,北榜的实力与南榜相差极大,甚至北榜的一甲一名,未必能在南榜中排得上好,毕竟江南那边,文风昌盛,读书人极多,竞争极大,而北方却是大大不同,徐谦这浙江解元跑来京师会试,颇有点像五年级的学生进了幼稚园,中试说是易如反掌,倒不算他吹嘘。
当然,中试是一回事,北方亦有豪杰,想要力争上游,却还要花上心思。
嘉靖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么朕也只能祝你能金榜题名了,是了,还有一件事,等过了年,你去国子监点卯吧,朕已经吩咐了下去,明年的春闱,你挂在国子监下头考试,如此一来,也省了许多麻烦,朕这么做,想来你也知道朕的用心,不必谢恩,好好拿出本事来考个进士来给朕开眼就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栽培()
纳徐谦入国子监,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因为大明朝和后世一样,在开国初期,知识分子尤其缺乏,再加上洪武皇帝滥杀,导致粥多僧少,因此在明初时期,国子监还是很吃香的,甚至还出过监生临危受命,直接赴任三品官的事。洪武皇帝干掉一批官员之后,导致当时科举的士人都是寥寥,这些国子监的监生,自然就成了他老人家眼里的香饽饽。
只是随着国家稳定,国力日渐昌盛,读书人越来越多,监生做官已是越来越难,比如洪武年间的时候,监生包分配工作,而且分配去的往往都是肥差,随便丢一个出去,至少都是七品知县。可是这种好时候过不了多久,悲剧就来了,到了英宗年间的时候,国子监的铁饭碗早已没了,想做官?考试去!
再加上土木堡之变后,朝廷为了筹措钱粮,居然采取了纳绢进监的方式,但凡贡献马匹、粮食、银钱若干的地方生员,即可入监读书,虽然这部分读书人只是少部分,却也大大降低了国子监的质量,以至于不少优等生明明有了入监的资格也不愿意入监读书。结果自然可以想象,由于优等生源越来越少,而纳绢生员越来越多,最后这国子监自然就成了垃圾的代名词。
垃圾归垃圾,不过朝廷对国子监自然有不少的优惠,其中有一条就是凡是国子监生员每逢科考都可不必经过审核,自动获取资格。
这对徐谦来说极为重要,他的一些行为早被官场上的人诟病,若是礼部清吏司的官员看他不顺眼,给他使个绊子,只要理由正当。便是宫里也干涉不得。
再有,凡是国子监生一旦金榜题名,往往起点要比寻常考生高一些,这是英宗时裁掉国子监铁饭碗的一个举措,目的自然是平息监生们的非议,人家从前好歹踏进了国子监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出来就能做官,可是现在却和寻常生员一样都必须参加科举,受害实在太大。换做是谁,怕都受不了,因此英宗皇帝见状,便采取了这个措施,监生中试都以七品官授之。而且按照潜规则,往往监生都可留京。
这就意味着,你不用去偏远地区了,而且前程往往比同年们好不少,人家的资历是从金榜题名之后开始算,你却往往从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开始算,因为国子监虽然不授官。可是朝廷还是认可你官身的身份。
嘉靖此举自然有他的用意,徐谦树敌太多,先放在国子监里熬这一两个月,老老实实在国子监待着。到时候参加科举,只要金榜题名,便可委以重任。
徐谦不傻,转念之间就明白嘉靖的苦心。折腾了这么久,嘉靖显然已经对自己信赖有加。已经有了悉心栽培的打算。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此时的大明朝,圣眷显然没有明初时给力,明初时所有大事都在皇帝一念之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眼下这大明的中后期,皇帝想要随心所欲已经不太容易了。
所以这个过程之中,徐谦也必须给力,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的,若是自身素质堪忧,除非阉了做太监,或许凭着圣眷还能混出点东西来,至于其他,怕也只能作为助益。
徐谦朝嘉靖道:“陛下恩德……”
嘉靖摇摇手,道:“这是你自己应得的,进了国子监,好生读书吧,读书出来才能大用,不过眼下你也不必想得如此长远,好好关心下自己的学业才是要紧,这些时日,你为朕分了不少忧,倒是把正经事荒废了,说起来,朕还是欠你的人情。还有,近日不要再惹是生非,自己的前程要紧。”
他难得的说几句鼓励的话,此时说出来,似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摇头苦笑道:“走吧,会试的时候,朕会看着你,假若你敢不用心考试,到时候少不得要惩戒。”
徐谦心里竟有了几分感激,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所接触的这个嘉靖还谈不上太坏,虽然自私自利,可是这世上本就有不少自私自利的人,便是徐谦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自利?自己不是圣人,何必要求别人做圣人?在这一点上,徐谦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他和大家一样都不太严格要求自己,可是徐谦不会严格要求别人。
其实大家都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人的角度,比如那汪峰,在徐谦看来自然是罪无可赦,汪峰贪赃枉法,或许不被人所容,可假若是汪峰的子女,怕不会认同,一个坏官未必不是一个好父亲。
就如这嘉靖,宫里的许多人都不喜欢他,认为他苛刻,所谓刻薄寡恩是也。大臣们似乎也不太喜欢他,因为他和大臣们心目中的明君相比相差太远,而且太过多管闲事,可是对王太后呢,或者对已经死去的兴献王呢?或许嘉靖就成了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人角度自然不同,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