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仙门-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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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谋自从进了这院子,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棋爷爷拉过去摆上了棋局,这会儿才有空打听:“这么说,几位老人家认识彼此已经很久了。”
葛爷爷这会儿已经上了二楼,他带着宣谋和夏小乔先进了东面一间屋子,这屋子像是起居之地,除了桌椅之外,还靠墙放着脸盆架、手巾等物,葛爷爷一边回话一边打了水洗手。
“是有些年头了。”
宣谋继续问:“六位是同时认识的,还是有先有后?真难得,各有所好,却又所好截然不同。”
葛爷爷仔仔细细洗干净手,用手巾擦干,然后带着他们往西面屋子去,边走边答:“当然有先有后。我跟元化兄相识最久,那时我才开始学画,他是杏林圣手,我们都俗务缠身,难以全心钻研这点儿爱好。后来元化兄遇到点麻烦,外面弹琴那魔头正好想请他给看病,就把他救了出去。”
他说着话拉开门,夏小乔见到里面正是一间画室,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墙边一口白瓷大画缸,内中插放着许多画轴。画缸斜前方就是一张大画案,案头笔海内插满画笔,其余用具也是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之后我也惹上点不好解决的麻烦,元化兄就求了那魔头,把我们一家都从京里弄了出去,到东京去落脚,恰好邻居就是种花老头。贺酩——就是那醉鬼,是种花老头的外甥,那时候就住在种花老头家里,我们常来常往的,就认识了。”
夏小乔插嘴问:“您说的‘元化兄’是梅爷爷么?”
“就是他。弹琴那魔头后来也跟元化兄跑到我家来,他中了毒受了内伤,就在我家由元化兄调养,再后来,棋老头跑来寻仇,没打过魔头就要自杀,被元化兄救了,于是我们就凑到了一起。”
葛爷爷一边说一边从缸里抽了一个画轴出来,放到案上打开,“其实我也不爱跟他们在一块,棋老头暴躁、那魔头爱装世外高人、种花老头脏兮兮、贺酩酸腐唠叨,烦不胜烦!小姑娘快来看,这是我画的东京四大美人。”
此时画轴已经完全展开,画上四个簪花仕女,有手拿团扇看水中锦鲤的,有斜倚栏杆仰头看树上鲜花的,剩下两个搭手扶肩窃窃私语。整幅画色彩明丽,美人姿态各不相同,却各有各的美,连水中锦鲤都栩栩如生,以夏小乔看来,实在是一幅非常好的画。
宣谋也仔细看了半天,然后问:“您这画是什么时候画的?这几位美人现在还健在否?”
“画是画了没多久,不过人应该……”葛爷爷摇摇头,“今年是哪一年?我也算不清楚了。”
东京四大美人,夏小乔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过这种说法,又仔细看了看那四个美人的装束,忽地想起一出戏来,“葛爷爷,你画的这四位,不会是《四美记》那出戏里的四美吧?”
葛爷爷眼睛登时一亮:“对!你听过《四美记》啊?”
夏小乔点头,《四美记》是她小时候广为流传的一出戏,戏里讲了四个美人与东京不同阶层男子爱恨纠缠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但问题是,戏中这四美所在的年代距今起码有六十年了!
“葛爷爷这画……是看了戏之后画的,还是画的四美本人?”夏小乔忍不住问。
葛爷爷得意的说:“当然是本人了!那时我们刚到东京不久,四美之首白芳菲请了种花老头给她培育好花,后来四妹卫情遥患病,也是元化兄给治好的。我就陆陆续续见到了四美,当年虽然心痒难耐,想把四美画到纸上,无奈力不从心,直到最近,我才终于把她们都画出来。你瞧,多好看。”
夏小乔就小心翼翼的又问:“那么葛爷爷今年高寿?”
本来眉飞色舞的老头忽然顿住,神色苦恼起来,“高寿?哎呀,我也记不得了。”
“那您初到东京时多大年纪?”
“这个我记得,那时我正好刚到不惑之年。”
葛爷爷说完,又指着画,给夏小乔滔滔不绝讲他是怎么画的,夏小乔却已经惊呆了,不由自主回头去看宣谋,却见宣谋很是无动于衷,似乎并没听懂他们刚才说的什么。
“怎么了?”
宣谋见夏小乔眼里都是惊异之色,终于聚气传音问道。
夏小乔随便应了葛爷爷一声,葛爷爷就又去拿别的画卷,她偷空说道:“葛爷爷至少已过百岁。”
宣谋也有点吃惊,葛爷爷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还戴着巾帽,只能隐约看到发根夹杂白发,怎么看也不像超过六十岁的人。而且他腿脚利落,上下楼非常轻快,耳不背眼不花,却并不是习武之人,如果真的已经过了百岁,那确实让人惊诧。
于是宣谋就问葛爷爷:“葛爷爷,你们几位,是花爷爷最年长吧?”
“不是,种花老头和我差不多,应当是元化兄最年长。”葛爷爷说着又挑出一个画卷来,叫宣谋跟他一起展开来,给夏小乔看。
夏小乔却已经无心欣赏画作,她刚刚上到三楼见过梅爷爷梅元化,看着就是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他居然比年过百岁的葛爷爷年纪还大,这怎么可能?
葛爷爷那里已经说道:“如何?我画的还不赖吧?小姑娘,在这里多留几天,让我也给你画一幅肖像吧?”
夏小乔仍处在震惊之中,闻言喃喃道:“大当家托我去办一件事,等我办完回来,您看行不行?”
“行行行!”老爷子高兴的收了画卷,“住在这深山里头就是这点儿不好,等闲见不着一个样貌出色的人物。”
之后又给夏小乔和宣谋两个看了些山水画,她勉强忍着看完,跟葛爷爷告辞出去,到院中看到那位琴爷爷还在抚琴,忽然想起来在楼上说的话,就问送出来的葛爷爷:“您为什么叫琴爷爷魔头?”
“他本来就是魔头,当初在你们江湖上也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人物。不过他现在金盆洗手了。”
等在院中的张大海走过来时正好听见这句,不由笑道:“葛爷爷就别逗我们了,琴爷爷怎么可能是几十年前那个让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天山剑魔?”
葛爷爷冷哼:“信不信随你!”转过头立刻和颜悦色的对夏小乔说,“别忘了约定啊!”
夏小乔笑着答应,和张大海、宣谋告辞出了大院,耳边琴声仍一直在响,她忍不住问:“天山剑魔是谁?”
“夏姑娘不知道吗?”张大海诧异,又看向宣谋,“老宣知道吧?”
宣谋摇头:“我怎会知道?”
张大海无语:“身为江湖人,居然不知道天山剑魔那魔头?”
“我不是江湖人。”宣谋立刻回道。
张大海更无语了:“好好好,你不是。天山剑魔啊,这话就长了,六十多年前,武夷山下紫虚观从观主往下到扫地的小弟子,一日之间尽皆死于非命,且致命伤口都是心口正中一剑,凶手还在观中留下血字,写着‘杀人者天山剑魔穆飘萍是也’十二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写完了!
第122章()
天山剑魔横行江湖的时候,张大海还没出生,不,甚至连他爹都还没出生,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津津有味的讲述当年搅动得武林风波迭起的那位大魔头。
“那紫虚观观主原是武夷山大王峰会仙观的弟子,穆飘萍杀了一观道士,还狂妄的留下了名字,会仙观自然不肯罢休,遂纠集同道好友,想方设法要找到这个天山剑魔,好为一观道士报仇。可是根本没人知道这穆飘萍长什么模样,总不能见着个眼生的剑客就去问‘你是不是穆飘萍’吧?”
天山剑魔这个诨号从未在江湖中流传过,是以,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乃至于高矮胖瘦,都根本没人知道。此人一连几个月都毫无消息,会仙观甚至派人往西域去天山派打听过,却连天山派都不知道此人到底何方神圣,也从没在天山附近见到过这样的人。
“直到紫虚观灭门惨案整整一百天后,穆飘萍才忽然在祁连山附近现身,并以一人之力连杀赫赫有名的黑道悍匪河西四虎。不过此役穆飘萍也受伤不轻,被闻讯而至的道门中人追踪围捕,终于在兰州城外大战一场。”
张大海说到这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一战,十几个江湖好手围攻受伤的穆飘萍一人,却一丝儿好都没讨到,会仙观弟子被穆飘萍杀了两个,其余也各有死伤,且穆飘萍这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他杀紫虚观观主的原因。”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住,笑眯眯的问听得入神的夏小乔和宣谋:“你们猜,是什么缘故?”
“私仇呗。”宣谋答得飞快,“而且我猜那个紫虚观与河西四虎有关联。”
张大海大为惊讶,随即又质疑:“你是不是早就听过了,故意骗我说呢?”
“我骗你这事有什么好处?”宣谋嗤笑。
确实没什么好处,张大海只能悻悻然继续说:“那紫虚观观主虽是出家人,却财迷心窍,指使底下人贿赂官府、鱼肉乡里,要是有人不甘被迫害,出去告状,就联合一班黑道人士截杀。河西四虎就常帮紫虚观干这些脏事。穆飘萍一家本是武夷山下茶农,也被紫虚观害到家破人亡,他兄长出去告状伸冤,没到京城就被河西四虎杀了,那时穆飘萍正在山中学艺,因而躲过一劫。”
同样家破人亡的夏小乔颇觉同命相怜,便追问道:“那后来呢?那场大战怎么收场的?”
“穆飘萍讲完前因后果,还把从河西四虎那里拿到的书信留了两封作证据,然后就带着一身伤走了。”
夏小乔惊讶:“就那么走了?那些人肯放他走?”
张大海得意的笑道:“当然不肯了,但当时那些人都中了他下的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穆飘萍扬长而去。经过这一战,穆飘萍在武林中名声大噪,会仙观不肯善罢甘休,也不承认紫虚观观主的恶行,当时参战的许多人后来陆续毒发死了,穆飘萍的仇人越来越多,几乎成了武林公敌,这个魔头之名也就此坐实。”
“穆飘萍号称剑魔,那么他剑法很好了?”宣谋问。
“是啊,他自恃剑法高超,轻功也独步天下,不但多方戏弄前来寻仇的人,还狂妄的找上知名剑客挑战,因此又结下了无数仇家。”
“张天王觉着,琴爷爷不可能是天山剑魔?”夏小乔其实比较倾向于葛爷爷说的是真话,所以很想知道张大海为何拒不相信。
张大海笑道:“那怎么可能呢?天山剑魔六十多年前成名,就算是他还活着,现在也起码九十岁了,可你看琴爷爷,说他有七十,都是往多了说的。而且穆飘萍销声匿迹之前,是先被大侠明秋霄重伤,又遇上仇人围攻,中了剧毒,坠落到少室山绝壁之下,绝不可能生还。”
夏小乔和宣谋对视一眼,都想起葛爷爷说的后来琴爷爷去他家里居住的事,就问张大海,穆飘萍出事具体是在哪一年。
“穆飘萍名气虽大,做的事情也够惊世骇俗,但他从灭门紫虚观,到被人围攻、坠落山崖,一共也没有几年,不过具体是哪一年,我就不知道了。”
夏小乔心底默默算了算,跟葛爷爷说的话还真能对得上!但她看张大海死活不信,琴爷爷现在也是一副不理俗事、醉心琴意之中的样子,她就没有多嘴。
三人聊着武林中陈年旧事,回到了东外寨,在关慕羽和张大海的招待下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宣谋忽然主动问起:“方才夏姑娘说,大当家托她去办一件事,不知人手够不够?我正好闲着没事做,骨头都觉得生锈了,也想出去走走。”
关慕羽本来就在安排手下人,想找个两个合适的陪着夏小乔同去,万一有什么事好及时传信,彼此也有个照应,此时听宣谋自告奋勇,一时又惊又喜。
“宣兄弟肯帮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托夏姑娘去一趟颍川送封信,正想叫大海带两个人同去照应,若是宣兄弟有空,便只叫大海陪着二位好了!”
夏小乔本来想说她自己去就行,但转念一想,此事对于桃园寨干系重大,关慕羽不放心,想多安排几个人同去也是常理,就没有推辞。
“那么大当家把信准备好了吗?”她问。
关慕羽点点头,回身进去内室,不一会儿拿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出来,交到夏小乔手上,并说道:“有劳夏姑娘了,不管此事成与不成,以后姑娘都是我桃园寨的恩人!”又转向宣谋,“宣兄弟也是一样!”
“不敢当。”夏小乔将信往袖间一掩,挡住他人目光,悄悄把信收到了青囊里,“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宣谋没有做声,夏小乔说完客气话,就提出告辞:“不知张天王准备好了没有?若是需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