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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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问？哦不，我只是感到愤怒，”法师转过身去，“真是不成体统！”
“愤怒？你是指……”
法师清清嗓子，冲着人群大声咆哮：“如此美丽的小姐愿意屈尊降贵，忍受潮湿闷热的天气，从事如此沉重又繁杂的工作，来为浑身恶臭、粗鄙不堪的我等指明道路，你们居然一言不发，到现在为止只是傻愣愣地站着，丑陋犹如蛮族的泥雕木刻，无礼得像是一大群莱拉人！现在，到现在，还没有人上前展示任何忠诚！”他握紧拳头，已经高亢的嗓音再度升高，“不成体统！你们在女士面前的礼仪跑到哪里去了？”
莱昂本已准备让布蕾动手，闻言不禁愣住。和预想的不太一样？他转过头去，与伊芙琳她们几个面面相觑。
健壮的法师整了整因为大喊大叫而略显凌乱的衣领，步履矫健地走向布蕾，躬身挽起她的左手，优雅地行了吻手礼。“美丽的小姐，”直起身子时他手中多出了一支蔷薇，“在下是索德曼·贝拉斯克斯，来自边疆地某座微不足道的法师塔。若我浅陋的魔法知识能为您效劳，在下将感到不胜荣幸！”
“啊，”布蕾接过蔷薇花，满脸茫然，“好的，谢谢你。”
人群突然如同潮水涌动，骑士，军官，士兵，法师，人人争先恐后地挤向布蕾。先到的在她面前半跪下，后来的争夺每一个立足之处，私下里使坏的层出不穷，不止一处有魔法光芒闪现。有人高举起手中的蔷薇花试图接近，有人则不知从何处摘到了橄榄枝和百合花，他们为数众多，龙堡的花园为此遭了秧。
还有人拿出了嵌宝石的戒指，有人用的是坠饰，甚至还有家传宝剑与铠甲的。而那位索德曼·贝拉斯克斯尽管健壮，想独占布蕾身边的位置，他的努力依然是徒劳，转眼淹没在了人潮中，无影无踪。
“这……”莱昂目瞪口呆。他也被挤得远远的，只能看着布蕾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各式礼物堆成了两人高的一座小山。
“我现在相信了。”伊芙琳说。
“相信什么？”莱昂问。薇妮也凑近，望着女巫期待下文。
“现实有时比神话还荒谬。为了一位漂亮的女性，有国王失去了王位，有领主丢掉了生命，父子会反目，兄弟会争执，”伊芙琳听起来酸酸的，“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修士和诗人的夸大其词。现在看看他们，只怕再过分些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莱昂也读过类似的东西，诗歌、小说或者剧本都不乏相关记载，可见是个普遍现象。他更确认了一点，就是连伊芙琳那样的女孩，对相貌也一样关注。“所以，我为他们感到遗憾。”他说。
“遗憾？”轮到伊芙琳和薇妮一起望向他了。
“布蕾精通幻术，不管她自己怎么看，至少与我们比起来绝对称得上是精通的。我们现在看到的她的模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幻术吧？相比她真正的价值而言，美貌根本微不足道。他们的心被外表迷惑，无法发现真正美好的东西。”说到“美好的东西”，他捏了捏伊芙琳的掌心。
女巫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指。“看来被迷惑的人也包括我在内，”她自嘲地笑道，“相比美貌或者其他光鲜夺目的东西，真正的美好也许本来就是平凡毫又不引人注目的啊。”
过去近一个小时，莱昂才终于让所有人重归安静，而布蕾也好不容易从礼物堆里爬了出来。如果说女护卫的脸和长袍令卫士们愿意听从她的指挥，那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的表现则是令他们崇拜，发自内心的、无以复加的崇拜。
在场有一千多人，她只听过他们各自的队长或是首领报过一遍，便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龙堡内建筑众多，尤其是女王的寝宫光之山附近，到处是迷宫般的花园、回廊和塔楼。对于何处该放置床弩，何处适合法师来监视，何处适合装备长剑和圆盾的战士把守，何处又该让弓手和弩手来警戒，她逐一向众人解说，并且叫着每个人的名字，把他们安排到最合适发挥特长的岗位上去。
“斯坦利大人自称是个天才的军事家，和布蕾小姐一比，真是差得远了。”这句话出自摄政王卫队的一名军官之口，这次的一百名弓手与一百名弩手正是由他率领。
很稀罕的，在龙堡之内，对斯坦利大人不敬的话语没有引来任何非难，人群中反倒响起一阵附和的议论。
“布蕾小姐，”莱昂说，“这位先生拿斯坦利大人与你作比。他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对你缺乏了解，请不要介意。”习惯一经养成就很难转变，尽管摄政王慷慨地提供了援助，他仍不放过任何调侃的机会。
不少人一同大笑，布蕾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尽管龙族在智慧方面远远胜过人类，种族的隔阂毕竟太过根深蒂固，她显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行为。
于是在轻松欢乐的气氛中，他们完成了典礼上护卫的整个安排。当每个人都有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各种傀儡、陷阱和床弩全部安排妥当，布蕾拉着莱昂，绕着光之山缓缓而行，伊芙琳和薇妮在身后跟随。
“莱昂大人，”布蕾边观察着自己的布置边问，“我只能做到这个份上。您有何看法？哪儿还需要修正？”
第85章 为了同一个目标（3）（）
完美无缺，无懈可击，莱昂暗暗惊叹，不可能有人考虑得比她更细致，也不可能有人安排得比她更周到，巨龙的智慧果然是人类无法企及的。
现场的守卫没有任何死角，每一处无人注意的墙角、每一扇易被忽略的窄窗、每一道无人走动的阴暗走廊都有好几重防护。不管怎样选择路线——哪怕是最偏僻的——突入，等待入侵者的都是暴雨般的弓箭和层出不穷的陷阱，以及可以第一时间赶到的守卫，还有严阵以待的法师和用来堵住去路傀儡。那些法师的造物虽然行动迟缓，但足够庞大的体型和不知疲惫的特性令它们无比适合这种任务。
该如何形容？小到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大到一头翼展三百尺的黑龙，都绝对无法闯到安薇娜身边，会飞也不行。即便那个狂妄自大的幻术师当真创造了奇迹，突破重重守卫来到女王面前，也绝对无法带着她离开。
“这么看来，”他给出评价，“场上最无聊的人会是我，只要在陛下身边站着，等到典礼结束就行。”
“过高的评价令我惭愧，莱昂大人，”布蕾微微颔首，“仅仅观察不足以得出结论。我们不如试一试如何？”
理应如此。“那就让伊芙琳扮演安薇娜陛下，薇妮扮演我，”莱昂转身，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动作虽然相同，含义却有很大的区别，“麻烦你们，请站到阳台上去。”
“乐意之至。”女巫拉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女王的寝宫。转瞬间两人出现在阳台的护栏边，向着莱昂和布蕾挥手示意。看到这一幕，周围的骑士和士兵们配合地跪下行礼，就好像伊芙琳是真正的女王。
她背对着阳台上的火把，所以面容为阴影笼罩。从莱昂的角度望去，那副身形和印象中的安薇娜确实有几分重合。“那么就让我……”
“请等一等，莱昂大人，我知道您凡事希望自己动手胜过仰仗他人，”布蕾拦在他身前，“但恕我冒昧，身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您并不适合这种任务，还是让我来吧。我是最了解守卫情况的，而且请允许我指出，我的力量远在这里任何人之上。若他们能阻止我……”
“当然也能阻止那个幻术师。”莱昂明白她的意思。但让如此多的人，特别是许多斯坦利大人的手下看到她有多强，合适吗？
“不，”布蕾急忙半跪下，满脸的羞涩与惶恐，“您太看重我了，许多人类比我更强大。但至少，假如连我都无法突破至薇妮小姐身边，并且带着伊芙琳小姐离开，就证明我们的布置确实是有效果的。”
“许多人类？”许多这个词令莱昂无法忽略。
“例如阿普洛陛下。我曾经会比他强，但后来发生了些事，现在的我遇上他胜算很小。吉内尼斯殿下应该比他稍强一点，但也没有太大差距。”
曾经会又是什么古怪的表达？望了眼光之山，大多数人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按捺下刨根问底的冲动：“我明白了。时候不早，布蕾小姐，拜托你了。”
她欣慰地笑了：“身为侍从，这是我分内之事。”
索德曼·贝拉斯克斯这个时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莱昂大人！”
“法师，有何指教？”“法师先生”或者“法师大人”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最后的瞬间，他记起亚伦的家族法师曾经教导过，法师一词的含义是灵能研究与运用的先行者，已经包含了大人或者老师的意思，本身就是个极其高贵的尊称，是不需要附加任何后缀的。
巨塔城那位老法师的话犹在耳畔，想起他，莱昂似乎又闻到他无时不刻的满嘴酒气。“你以为法师是什么？扔扔火球和闪电，看着敌人变成焦炭倒下？都是些不学无术、一知半解的蠢货！只有足以成为别人导师、为人指引道路的才有资格被人叫做法师！小子，除非你给我找条长脚的鱼来，否则就别叫我法师大人！”
“莱昂大人，您过誉了，”索德曼殷勤备至的话语将他从记忆拉回到现实，“我听到了您和布蕾小姐讨论。我并非质疑您的决定，而且布蕾小姐作为您的侍从，这确实也是她的分内之事。但是，请允许我指出，这个任务对于她，一位如此美丽有娇柔的小姐而言，实在太过危险了，”法师回过头去，“我想你们一定都同意我的看法？”
布满光之山周围的卫士们齐声赞同。
索德曼·贝拉斯克斯向众人鞠了一躬，身子弯到夸张的地步。“莱昂大人，”他提出，“希望您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有三样东西保证了我是合适的人选，一是对灵能持久而深入的研究，二是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三，最重要的事是，我对布蕾小姐的无上忠诚！”
“你？”布蕾好奇地盯住法师，一点也没被他的话打动，“看起来不行。你太健壮，实在不可能是好法师。”
“布蕾小姐，法术的世界奥妙无穷，不可以简单地以外貌判断人，”被当面指摘，法师毫不泄气，“炫耀非我本意，但有必要让你知道，身体强健也是可以成为好法师的。我只是把别人在酒桌前浪费掉的时间都拿来美化自己的人生，仅此而已。”
索德曼举起双手，灵能在他的身前凝聚，苍白如同骸骨的火苗自他掌心燃起。接着无数萤火虫一样的光芒围绕着法师盘旋飞舞，不停地汇集到他的掌中，而那火苗则随之越来越旺盛，映得法师脸色发白。没有吟唱咒语，莱昂没有感到意外，能被选来保护安薇娜的当然都是精英。
布蕾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伸向的法师的手掌，伸向那已然变成硕大火球的苍白火焰。索德曼吃了一惊：“小姐，危险——”
“危险？”布蕾的手探入了火球。光芒仍在汇入，可火球却骤然缩小，只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便消失不见，而她白皙的手掌毫发无伤。她又用食指轻戳法师胸膛，于是那些飞舞盘旋的微光也一同沉寂。
健壮的法师身子好像矮了半截：“你，你做了什么？”
第86章 为了同一个目标（4）（）
“你的敌人都会做的事，”布蕾面无表情地指出，“他们只会比我做得更彻底、更简明，对你的伤害也更大。”
“敌人都会做的事？”索德曼不复先前的轻佻，“这……能不能请您说得明白些？”
莱昂注意到在场所有穿着法师袍的家伙脸的表情都变得严肃。看来布蕾吓到他们了，他心想，毕竟到此刻为止，大多数人仍然认为她只是长于指挥，本身不过是个柔弱的姑娘，没有多少力量。
望着法师们的表情，莱昂再次确认了一件事，就是美貌究竟有多么容易蒙蔽人。这下她可要成为城里一段时间的话题了，也许，不，是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骚扰接踵而来。他不免担心，眼下正是非常时期，布蕾虽然强大，对人类的了解却并不深入，待在城里难保不出什么乱子。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力量强大就可以解决的。
“你施展的其实是个普通的火球术，只不过加入了些个人的改动，看起来很漂亮。你省略了法术的序曲部分，并且将真言改为默诵，也算是种有益的尝试，”她以指导学生的口气对着外表有自己两倍年纪的法师说道，“但衡量一个法术的强弱，美观是无足轻重的，人也是。有些法术的序曲不可随意省略，刚才的就是，你的改动太冒失了。”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