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锋录-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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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翼点头道:“不错,若能抢入中军,砍翻他的大纛,则敌军士气必然崩坏。”商心碧又说:“貊高军中,多是孛罗余党,因此怂恿他反叛;关保军中,都是大王百炼出来的勇士,一时遭胁,难道真与反贼一条心么?奴料破了貊高,关保不战自走!”
毛翼心中大为钦服,拱手鞠躬:“夫人如此多智,真我军之福也。突击貊高军,此计虽然行险,于今不得不施。我看军中无人有此勇气,待末将亲自领军前往。”商心碧惊问:“将军须居中指挥,岂可轻动?若将军有个万一,奴倚靠谁去?”毛翼笑道:“千户贺宗哲,是守城的名将,若我不得回呵,夫人全权委他便可。”
※※※
两人商量完军事,毛翼自去准备。商心碧回到卧室来看王保保的时候,街上已经在打一更了。只见王小姐和凌冲都坐在床边看护,偏是两人不肯交谈,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商心碧来到床边,轻轻掖好王保保的被子,问王小姐说:“大王吃过药,可好些了么?”王小姐微微点头:“神智较前清明,吃过药,才睡去哩。”商心碧轻叹一声,才要问他们两个用过晚饭没有,忽听窗外“喀拉”一声,似乎是有树枝折断。
两个女人还没觉察甚么,凌冲早嚯地站起身,就腰间拔出刀来:“有刺客!”他一伸手,把王小姐向床边推去,关照商心碧:“都躲到床后去,休要露头!”同时摆个架式,警惕地望着窗口。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喀”的一声,窗户已被劈开,一个人挺着长剑跳将进来。凌冲定睛一看,怒喝道:“牟玄圣,龙潭虎穴你也赶闯!”
来人正是东海嘤游岛主牟玄圣,只听他“哈哈”大笑:“扩廓帖木儿原来重病在床。他若死了,天下可得太平也!”一招“分先射覆”,向凌冲当心便刺。
凌冲钢刀一摆,节架相还,顷刻间交了七八个回合。牟玄圣“咦”的一声:“小子,器械上也长进了!”原来凌冲这几个月来一直跟随着义父陈杞人,得授家传刀法中的精妙之处,他现在论到兵器上的本领,较先前提高了何止一倍。
又战了四五个回合,只听一人叫道:“恶贼,你真个好了疮疤忘了痛哩!”程肃亭从门外疾风一般卷入,一拳就向牟玄圣后脑打来。牟玄圣挽个剑花,逼退凌冲,同时闪身躲过程肃亭风雷般迅疾的一拳,“扑”的一声,又跳到窗外去了,口中叫道:“来来来,此间宽阔,出来与某较量。”
凌冲挺刀就要去追,程肃亭一拉他的袖子:“退思,你且保护大王者,防是调虎离山之计。”凌冲轻易挣脱,说道:“前辈在此卫护,我出去取那恶贼性命!”说着,也从窗中跳了出去。
身在半空,突然一股剑气直袭自己顶门。凌冲急忙挺腰向左侧一翻,堪堪避过,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牟玄圣一击不中,心中焦躁:“这小子功夫如此长进,再容他练个三五年,须连我也不是对手。”一招“玄鸟划沙”,疾刺凌冲的小腹。
凌冲知道总兵府中高手甚多,即便程肃亭不出来帮忙,向龙雨、庞明、楚雄客等也转眼便能赶到,因此并不惶急。心情既然放松,使出刀来格外轻灵流畅,倒正好将自己新学得的招术,在牟玄圣身上试练一下。
牟玄圣虽然胆大,也知道自己身险敌城,危机重重,本想就此罢手,先出城去再作打算,却不知为何,看到凌冲脸上沉着的神情,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若拾掇不下这个小子,我真个要愧杀哩!”他本心思缜密,深晓进退之道,这时却无端怄起气来,也不逃走,“刷刷刷”连环三剑,向凌冲当心刺到。
凌冲虽然被他的精妙剑术闹了个手忙脚乱,施展家传刀法,却也堪堪敌住。牟玄圣见对方并无惧意,心中更怒,手腕一抖,连颤七个剑花,覆盖住凌冲上半身全部穴道。凌冲不敢硬拚,被迫后退。牟玄圣正待追击,徒然背心一凉,激凛凛打个冷战。
他心中大惊,以剑护体,微侧过头去,只见向龙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已到身后,摆个进攻的架式,捻指微笑。
牟玄圣冷笑一声:“便你们两个齐上,我也不惧!”向左侧迈开两步,躲开敌人的夹击之势。向龙雨虽然脸上微笑,实则心中惊惧,他本想用阴指劲偷袭牟玄圣,却不料牟玄圣中了自己一指,却浑如未觉。当下迈开八卦步伐,小心进击。
三个人厮杀作一团,分分合合,已经打到总兵府的墙边。许多守卫挺矛舞刀冲了上来,却不敢迫近,只是齐声呼喝,把牟玄圣围在当中。
又战了四五个回合,突然一人分开卫士,挥拳跃入战圈,咬牙切齿地叫道:“恶贼,我来报你一掌之仇!”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派掌门楚雄客。
牟玄圣冷笑一声:“手下败将,也敢言勇!”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也知道今天自己绝讨不了好去,于是长剑一抖,使一招“苍松迎客”,向楚雄客肩头刺来。楚雄客在战团中是最弱的一环,见状不敢硬接,后退一步。牟玄圣趁机一招“苏秦背剑”,挡开了凌冲的钢刀,左手剑指一划,又逼退向龙雨。
只听他一声长啸,纵身向外跃去,两名卫士冲过来阻拦,被他两剑刺去,各在喉头留下一点红印,就此丧命。他跃上墙头,冷笑一声,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凌冲等三人急忙翻墙追去,只见牟玄圣挺剑在前,疾若奔马。追了一程,楚雄客已经落在了后面,凌冲和向龙雨并肩而行,向龙雨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肃亭兄讲得不错,你果然大有长进了也。”
凌冲对向龙雨素无好感,但听他称赞自己,也不免点头微笑。两人堪堪追到城边,只见牟玄圣已经跃上城墙,知道无法追及了。凌冲停下脚步,恨恨地道:“这恶贼,终有一日,我要取他性命!”向龙雨摇头笑道:“你功夫虽长进了,若想胜他,也总须再下十年苦功!”
※※※
凌冲回到总兵府的时候,就看程肃亭、庞明和毛翼等都聚在王保保床前。商心碧忧心忡忡地问道:“此人便是牟玄圣么?有他在,怎的可败貊高?”
毛翼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我即将出城埋伏,明日与貊高决战。只恐有牟玄圣在,此战却难得胜,几位可有破他之法么?”程肃亭微微摇头,向龙雨却笑道:“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几个跟随了将军去,若遇了牟玄圣呵,便齐上取他性命!”
毛翼点点头:“只怕他再来刺杀大王,须留几人在此守卫。”庞明道:“此间守备严密,我与凌官人留下,定可卫护大王周全,程老前辈等随毛将军去便了。”凌冲忙道:“请庞大哥与程老前辈留下,我必要亲往取那恶贼的首级!”
商心碧摇头道:“官人还是留下为好。”凌冲话语坚决:“我料那贼今番失手,明日定不敢来,我定要往战阵上去寻他!”商心碧眼望毛翼,毛翼向她使个眼色:“既如此,就烦程老与庞先生留守罢。”
事后,毛翼悄悄对商心碧说:“凌退思是信人,断不致招呼不打便走的。夫人不须担忧。”
当晚,毛翼亲率两千精兵,潜出北门,往蒙山埋伏。商心碧心中忐忑不安,才睡了两个时辰,就披衣起来,到卧室来看王保保。只见王小姐坐在床边,倚着床架,正在打瞌睡。商心碧轻轻拍醒她,说:“郡主两日未曾合眼,且去睡罢,奴在此间伺候便是。”
王小姐望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如此,辛苦你了。”商心碧苦笑道:“郡主何须如此客气。”王小姐对她一直没多大好感,这使她心中非常苦闷。
王小姐出房自去睡了,商心碧坐在灯下,以手支颐,愣愣地出神。过了一会儿,她从怀里摸出一股凤头金钗来,轻轻抚摸。那正是当年在大都驱口市上,她悄悄递给王保保,要他来买下自己的那股金钗。想起当年情景,不禁唇边露出一丝温馨的微笑,但随即转头,看到王保保双眉紧蹙,神情憔悴地昏睡不醒,她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才转回头来,轻轻剔亮油灯,忽听身后王保保轻声问道:“一直忘了问你,这钗哪里来的?”商心碧听他中气较前两日充足,大喜过望,急忙来到床前,问道:“大王现下觉得如何?”
王保保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苦笑道:“头痛得很,口也干燥,取茶来我吃。”商心碧急忙从坐在炭盆上的铜壶里倾出半碗热茶来,扶起王保保,递到他的唇边。王保保喝了几口茶,舒一口气,说:“扶我坐起来。”
商心碧放下茶碗,取两个枕头来垫在王保保背后,又给他裹上一件皮裘。王保保苦笑道:“不料我落到这般田地,倒似个弱不禁风的妇人一般。”商心碧强颜欢笑:“大王说笑,人岂有不病的哩。过两日痊愈了,大王依旧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王保保看她手指间仍然夹着那股金钗,又问一遍:“这钗你哪里来的?”商心碧回答:“此是亡母留与奴的,贴身藏着,未曾遭人搜了去。”王保保说:“既是如此紧要物事,你当日并不知我是何许人也,怎便赠了于我?”商心碧回答说:“奴虽愚钝,也看得出大王是当世英雄,因此……”王保保微笑道:“当世英雄?我却哪有一分英雄相?你是赌博押宝,天幸教你押中了一注,只这一注不得长久呵,怕要血本无归哩。”
商心碧眼圈发红,但依旧假装微笑着说:“大王休颓唐,待痊愈了,挥军破了关、貊,再南下平定伪朝,重振朝纲,带砺一统,那时奴盛装了为大王贺。”王保保摇头笑道:“你休宽慰我,我虽在病中,头脑昏沉,耳目偶也清明的,我知关、貊今已迫至太原城下,形势万分危急……”
商心碧看他脸色略有好转,说话条理分明,想一想,突然跪倒床前,磕下头去:“奴犯了重罪,请大王责罚。”王保保有气无力地问她:“赦你无罪。你做了些甚么?”商心碧就把偷用印信,并教毛翼统摄三军的事情简略说了。
“你先起来,莫磕头了。”王保保轻轻摆手。等商心碧重新坐到床边,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微微笑道:“我怎怪罪你?你若不为此,军中无主,我等早便为关、貊所擒了,我怎还能静卧在太原城中养病?事急只得从权,我须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商心碧俯首道:“谢大王不罪。”
“关、貊已到城下,”王保保问,“可交战了么?”商心碧回答:“未曾,天亮才待决战。”说着,把自己和毛翼商定的计划,合盘托出。王保保想一想:“你倒得我的话哩。貊高轻脱,若能直薄其腹心,则必为我所擒,只看毛翼能否随机应变。”说着话,看看窗外:“甚么时辰了?”
商心碧走到窗边,向外张望:“呀,下了雾了。若非有雾,此刻天已亮了也。”王保保乍闻此语,悚然一惊。他想一想,突然提高声音说道:“真是天助我也!快马传我的将令于毛翼,擒杀貊高,只在今晨!”
请继续期待《洗锋录》续集
~第六十四章乃将网罗擒狡豕~
凌冲穿了一套低级军官的衣服,跟随着毛翼,当夜潜出太原北门,两千兵马急行至城西南的蒙山埋伏。正是初夏,树繁草密,非常适合隐藏。
估摸时间,眼看天快要亮了,但向东方望去,却仍然一片灰蒙蒙的,并不见曙色。毛翼“咦”了一声,鼻翼噏阖,嗅了几嗅。凌冲轻声对他说道:“怕是要下雾哩。”毛翼笑道:“下雾最好。咱们不如潜近一些,料貊高不至发觉。”于是招呼部队,马摘銮铃,缓缓向东方推进。
约摸卯时刚过,四周逐渐明亮起来,但雾气笼罩,十尺外就难辨人影。正行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很闷,似乎马蹄上包了细草。毛翼勒住战马,侧耳倾听,转身吩咐亲信卫士:“速去探查,是何人经过。若是不相干的路人,先拿下来再说。”
那卫士答应一声,疾奔而去,时候不大,又反身折回,并带了一个人回来。毛翼看时,却原来是虞候骆星臣,满头的大汗,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大王有令,教急送毛将军。”
毛翼一愣,俯身接过信来,一边展开,一边随口问道:“那位如夫人又有何言?”“此信真个是大王口授,商夫人笔录的,”骆星臣喘着气说,“将军一看便知。”毛翼惊喜地问道:“大王神智清明了么?!”
展开信件,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貊高轻脱,战前常统数骑巡阵,孤数警示,而其不听。今晨大雾,的是良机,贤弟可趁雾列于其阵侧,候其来时,匹夫可擒也。貊高既擒,以示关保军,敌可立破!”下面没有盖章,却画着一个花押,毛翼认得,正是王保保的手笔。
毛翼大喜,把信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