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锋录-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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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凌冲就离开了洛阳,带着王保保亲笔的通关文,一路东进,不几日就离开中州军的势力范围,来到了徐州。徐州城内一片欢腾景象。原来几天前,因为朝廷一再催促南下江淮,王保保派貊高和其弟脱因帖木儿兵取徐州,他本是虚应故事,那两个也随口敷衍,只派了两千兵马,才渡过黄河,就被西吴徐州守将傅友德打得大败,几乎匹马不回。傅友德刚回到徐州,正在设宴庆功。
凌冲进了徐州城,果然在各处通衢大街上看到贴着那篇朱元璋讨伐张士诚的檄文,除了结尾添加“龙凤十二年某月某日本州某官某某赍到”等字样,并盖了图章外,和王保保给自己看的抄本没有一字差别。他心里更为苦恼,不愿在城中久留,吃完午饭,就从南门离开,直下应天府。
五月中旬到了应天,先不回家,进了城,在王府门前通禀。时候不大,亲兵出来招呼:“凌官人,大王有请。”他跟着亲兵,还没走到正殿,就看到朱元璋匆匆迎了出来,拉住他的手笑道:“退思,你可归来了也。我前日遣人往大肉居去寻你,令慈讲你出门去了,不知何日归来,等得我恁心急。”
凌冲急忙问道:“大王有何差遣?”朱元璋一边拉着他往自己房走去,一边说道:“孤遣徐达等东取张士诚,破了他太湖水寨,进围湖州。却不知那史计都为何却在湖州城中,相助张士诚。此人好生骁勇呵,竟箭伤我大将常遇春。听闻退思与他交好,你去问来,看是彭素王教他去的,还是他自去的。丹枫九霞阁已应允相助于我,怎又反复无常?”
凌冲吃了一惊,还没开口追问,朱元璋已经把他拉进了房,按他坐下,继续说道:“张士诚派司徒李伯升守把的湖州,你若能说史计都取了李伯升的首级,打开城门,迎接我军,便是奇功一件。”凌冲点点头:“在下这便动身,往湖州去。”
嘴里虽然这样说,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斟酌一下词句,问朱元璋道:“不敢动问大王,我来时在街上看了讨张士诚的檄文,未知是大王亲写的,还是请人代写的?”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是大王亲写,我为他润色的。怎么,可有甚么不妥么?”凌冲抬眼一看,只见来人方面长须,面色阴戾,正是军师胡惟庸。
凌冲急忙起身行礼。胡惟庸把手上捧的一大摞公文放到桌案上,笑着对凌冲说道:“我已知退思要问的甚么,可是为了檄文中称白莲为‘妖’么?此事,也有多人来问大王,大王一一分解,不晓得费了多少唇舌哩。”
“大王也是信弥勒起兵,先元帅也是红巾裹头,”凌冲问道,“怎可说都是妖孽哩?”他所提到的先元帅,就是朱元璋已故的老丈人、濠州帅郭子兴。朱元璋是依靠郭子兴的兵马基业才逐渐发展起来的,郭子兴可以说是东吴政权的上代领袖。
朱元璋在桌后面坐下来,叹口气:“孤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虽同名为红巾,同拜的弥勒,其表是一,其实却二。你看那陈友谅,戕害故主,残虐百姓;你看那张士诚,广营宫室,吸取民髓;你看那明玉珍父子,僭号四川,割据一隅。这样东西,与先元帅天壤之别,也拜的弥勒,称的白莲,若不说他们是妖,难道说他们是圣么?”
凌冲心说,就算郭子兴在世,也只想保住自己濠州一城,一副守财奴德性,比张士诚他们好不了多少。他追问道:“大王自可骂这些民贼为妖。但红巾各家,志向有异,便他们是妖,难道明王陛下也是妖么?一语骂尽白莲,须知明王之父也是白莲教主哩。”
胡惟庸笑着摇摇头:“此乃政道,退思你却不省得。南北愚民,有几个懂得分辨是非?如何讲得清一般白莲,两般作为的道理?只得将白莲尽咒为妖,他们才能懂得张士诚、明玉珍等逆贼的不是哩。你休再问大王呵,大王为此,也苦恼来,说:‘如此讲话,难道我前半身所做都非么?’亏我们反复解劝,才得释然。”
朱元璋点点头:“这也是不得不为。况明王陛下已经俯允,你不见檄文头里,写着‘皇帝圣旨’么?”凌冲听说连小明王韩林儿都同意这种做法,不知道再怎么辩驳才好,一时无言。
朱元璋突然象想起了甚么事情,打开抽屉,拿出一方楠木匣子来,递给凌冲:“这是彭素王献来的圣使神矛,我教周颠、刘基等反复端详,不得要领。我今兵精粮足,也不缺甚么宝藏,你且将回去还与彭素王,也见我的至诚。”
凌冲双手接过木匣。胡惟庸突然问道:“大王教周、刘二人端详甚么?”朱元璋回答:“便是匣中那具矛头了,据说其中藏有一个大宝藏哩。”胡惟庸摇头说道:“怎不仔细端详那盛矛的匣子?”朱元璋恍然大悟,一拍额头:“我知之矣!”
~第五十二章自坏长城堕残腐~
胡惟庸说“怎不仔细端详那盛矛的匣子”,一语点醒了梦中人。朱元璋毫不犹豫,取出圣使神矛,却将那楠木匣子抛在地上,拔出墙上挂的长刀来,一刀下去,把木匣剖成两半。
只见那木匣的底层,原来是内外两片薄板用胶粘接制成的,两板之间,隐约有一条细缝。凌冲把剖成两半的木匣捡起来,递给朱元璋,朱元璋接过,放在桌案上用力顿了两下,却并没什么发现:“莫非夹层中的物事,已被人先取去了么?”
凌冲突然想起当初前往大都坐探,从雪妮娅手中获得的那尊与邱福来接头的金佛,于是提醒朱元璋:“割开来看。”朱元璋点点头,把刀尖在木匣底层夹缝里一豁。胶粘得本不牢靠,加之年深日久,一豁便开。三个人头凑近桌案,只见最底层的楠木板上,果然用漆写了几行正楷:
德祐二年元月,仆自占城、真腊、蒲甘等国贸易而回,大船十二,满载金珠。此往外藩,风浪不测,辗转六载,甫归行在,才知国势将倾。时蒙兵已列营皋亭山下,皇太后议降,而诸大臣欲扬帆出海,走往明州,征调我舟同行。无奈,急将宝货深藏栖霞岭下,且俟光复后来取之。
浙商何叙,德祐二年元月十七日述。
下面是一幅简单的地图,说明藏宝处的位置和进入的方法。朱元璋看了摇头笑笑:“只当是千年古物,不想是百年前人埋藏之所。一个南商,有多少宝货?自占城来,或贩了十几船槟榔、黄蜡等物。古来名不符实者,所在多矣。”
胡惟庸却说道:“宋人最重商贾,尤以南商最富,往往有大船数十上百,往东南海上贩运,利可十倍,大王休小觑了。大王但知占城出槟榔、黄蜡,却不知占城亦出沉香、苏木等宝。真腊、蒲甘,并出真珠、象牙。此人舟船,为宋南徙诸臣征用,料真是大船也,十二船货物,岂能尽藏,所藏者,必珍物也。今李文忠将军自桐庐夹击杭州,可教他取了杭州,就栖霞岭下细细搜索,料必有所得。”
朱元璋扬了扬眉毛,笑道:“若此何叙之财力,可比今日沈万三的一成,这宗宝货,也不在少了。若真如卿所言,此天资我也。”转过头对凌冲说:“我着人将此文字图画都摹下了,粘好木匣,再交你还与那彭素王去。”
凌冲急忙抱拳答应。朱元璋又催促他:“你可速往湖州去,说那史计都来降。此事须延挨不得。”
凌冲心结仍然没有解开,也只好暂时放下,告别了朱元璋和胡惟庸,出城回到城西大肉居中。听义母韩绿萼说,义父陈杞人还没有回来。他虽然心中惦念,却不敢耽搁朱元璋的命令,吃过晚饭就连夜赶路,南经太湖,来到了湖州城下。
湖州城下,连营百里,到处都飘扬着“朱”字和“徐”、“常”等字的大旗。伏路小校拦住凌冲,入帐禀报,时候不大,大将军徐达大步迎了出来。
凌冲和徐达非常稔熟,急忙紧赶几步,到面前跪倒:“徐叔父,小侄拜见。”徐达笑着把他扶起来,一边寒暄,一边拉着他的手,走进帐中。
徐达徐天德自命儒将,虽在军中,却喜欢身着儒衫,头戴纶巾。才进大帐,凌冲就问:“听得伯仁叔受了伤,不知好了未曾?小侄须先去探望。”他所说的“伯仁叔”,正是表字伯仁的大将常遇春。
话音刚落,忽听帐外一个粗豪的声音笑道:“退思来了么?莫非大王又有诏旨?”徐达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听他中气仍是恁足,虽是负伤,却不碍事的。”门外正是常遇春,只听他又喊:“大将军,常某可得进帐么?”
“伯仁何必多礼?”徐达笑着说道,“我未在帐外加派护卫,便无要紧公事秘议,你是副将,甚时节想来寻我讲话,自进来便了。”话才出口,帐门撩开,两名士兵抬着个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坐着一条大汉,黑脸膛,络腮胡须,正是大将常遇春。
凌冲“阿也”一声,奔到担架前,倒头便拜:“见过伯仁叔。叔父怎这般模样?听大王讲起,可是被那史计都伤的哩。”常遇春教士兵把担架放在地上,自己捶了捶腰,笑着回答:“正是那厮鸟。我着他一箭射在膀臂上,伤是不重,心中却不忿哩。他放箭伤了我,还则罢了,那厮真好武功,常某纵横疆场十余载,未逢敌手,想不到才三十合便遮拦不住他那条铜鞭,真个愧杀!”
“这种江湖功夫,与战阵搏杀大不相同,伯仁叔何必自责?”凌冲急忙解劝,“江湖功夫练到顶点,便如颠仙人、铁冠真人一般哩。”“休提他们两个,”常遇春笑道,“便令尊,常某也是佩服的。还得七年前常某在大肉居闹事,打碎碗碟无数,令尊实是忍不得了,一只手便拿住了常某的拳头,动弹不得——只是,那史计都既是江湖汉子,做甚来战阵上相助张士诚?”
凌冲皱起了眉头:“小侄也不省得。因与这史计都有旧,今奉了大王之命,正要往城里去探查消息,劝说他倒戈来降哩。”徐达闻言喜道:“这个甚好。我今二十万大军,把湖州包围得铁桶也似,前日张士诚遣吕珍、朱暹等将兵六万来援,都扎在东面旧馆,不敢认真前来厮杀。若贤侄能说那史计都降了,就城中大闹起来,湖州不日可下!”
“说他来降,常某还要与他较较气力,”常遇春笑道,“我少年时也学过钢鞭,放在此人眼中,便如小儿耍闹一般,他若来呵,我也拜他为师,再学他鞭法哩。”徐达笑道:“常将军使得好枪,又是黑脸,若再娴熟了鞭法,真个是今世的尉迟敬德。”
三个人说说笑笑。徐达问凌冲:“你是充我的使者往城内去,还是自潜入去?”凌冲回答:“愚侄扮不来使者,还是晚间爬城潜入去罢。”徐达点头:“便在今晚,我扬声攻其北门,你自南墙进去。我有探子在城里,晓得那史计都的宿处,稍倾画了地图出来,你且熟了,方不致迷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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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两更天后,凌冲扎束整齐,借着夜色,悄悄来到湖州南城外潜伏。时候不大,听得远处喊杀声起,就知道徐达命令骁将王国宝佯攻湖州北门,吸引守军的注意力。他轻轻摸到城墙边上,把单刀衔在嘴里,提气一个纵跃,蹿起三尺来高,随即右手一扬,一条抓钩悄无声息地扣住了城堞。
几个倒手,眼看接近城上,突然抓钩扣着的城堞上探出一个头来,“咦”了一声。凌冲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脚尖在城墙上一点,如大鸟般飞上城头,左手就口中取下钢刀,在那名士兵脖子上只一抹,“嚓”的一声,立时了帐。
凌冲扶住那士兵的尸体,轻轻放下,收了抓钩,几个轻纵,隐在暗影里,慢慢蹩下城楼来。湖州城内,戒备森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倒不时有成队士兵端枪走过,口里还唱:“严把城防,严察奸细~~”
凌冲怎把这些兵卒放在眼里?运开轻功,忽走忽藏,很快就按照徐达给他的地图,来到了史计都的住处。那是一座小小的宅院,院内房舍不多,有几名仆役正在打扫和清查火烛,看他们这么晚了还不敢睡,可见主人没有回来。
凌冲心道:“莫非他往北城防御去了么?”正在搜索,突然门外马蹄声响,一名仆役急忙过去开门,问道:“老爷归来了,吃酒可爽快么?”凌冲心中疑惑:“真个是史大哥么?怎这般紧要时辰,还有心思吃酒?”
他慢慢潜到门边,借着昏暗的灯影,隐约看到一个人牵着马,大步走了进来,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不是史计都是谁?史计都把马缰交给仆役,吩咐道:“我往房去来,休来打扰。”声音微颤,似乎真的喝了不少酒。
凌冲轻轻跟在史计都的身后,本想以史计都的武功,应该没几步就会发现自己,但直到对方进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