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西风 作者:展飞[完结]-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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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百晓道:“本来以为这小子有了点名气,肯定有些本事,谁知他如此不中用,我还用寻他助拳么?”安昭擦擦眼泪,道:“朱老前辈,他的剑法本来不错,肖不凡、盛君良、叶拚都不是他的对手,说他不中用,却不对了。”朱百晓笑道:“你这女娃儿恁也敢吹,凭他这两下子,怎能与肖不凡、叶拚为敌?”安昭道:“晚辈说的是真的。”朱百晓道:“是真的么?哈哈哈。”虽在发笑,内心却充满忧愁,寻思:“实指望这师侄能在我与侯师弟点拨之下,勉强打得过那人,哪料竟然如此没用!”又想:“他方才一掌打断槐树,掌力惊人至极,恐怕我也难以接下,何以他与我动手之时,内力却十分弱?”
莫之扬躺在车中,脑海中一片混乱。原来当日百草和尚给安昭疗毒,想出一个“煮骨”之法,莫之扬当了三天三夜的药引子,这期间他须以“两仪心经”催动阴阳二气,以保自己与安昭不为药汤煎伤。三日三夜发动内力,耗费真元何其多?莫之扬纵然机缘巧合,练就旷世内功,也吃之不消。百草和尚精于医道,只是忘了嘱咐“药引子”静补养气。莫之扬此后再未与高手交过锋,以他剑法之高,寻常江湖客自然数招就了结,但遇到朱百晓这等的顶尖好手,仅以剑法之妙,而无内力辅佐,则不可能取胜。因此朱百晓看了他剑法后叹他“未通剑法中的精义”。
适才朱百晓酒兴激发豪情,击掌作拍唱了一段曹操的《短歌行》,诗中有两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莫之扬败在他手中,正苦苦思索潇湘剑法,蓦然听到这两招剑法名称,再听安昭解释这两句话的由来,不由得心神受震,眼前忽然见到曹操对酒当歌,又忽然见到潇湘子仗剑长啸,竟忘了现下情境。潇湘剑法要旨在于“意气剑力神”五军会元,可这五军何等难以“会元”,他心神既迷,五军顿乱,丹田内一股逆气涌上,终至出现了癫狂之态。此时他躺在车中,穴道被点,心中想的,还是那套剑法,一会儿觉得隐隐约约明白了剑法中的精义,一会儿又觉得茫然无绪,忽喜忽悲,灵魂似已出窍。不一会儿,又沉沉熟睡。梦中见到一个疯癫老者,哈哈笑道:“再接大爷三招!”乃是叶拚。莫之扬拜道:“叶大爷,不打了,二师叔说我未通剑法精义,我还要苦练十年,到时再请你指点!”叶拚笑道:“你搞什么虚套!我本以为天下只有我一人会锤中夹掌,没想到你小子会剑里缠拳。来来,看招!”一锤打过来。莫之扬不得不接招,退步侧身躲过他铁锤,挥剑刺他膻中。
蓦然一个中年剑士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他的剑尖。莫之扬惊道:“足下是谁?”那中年剑士微笑道:“你使的剑法是我创的,却不认得我么?可是你使出来全错啦,看清楚了!”舞出一路剑法来。只见剑法忽疾忽徐,妙不可言,莫之扬看一招,惊喜一次,咋舌不已。那中年剑士收了剑,道:“你记住了么?”莫之扬这才知道自己只急着看,居然连一招也未记住。那中年剑士见他神情,冷笑道:“你不配使潇湘剑法!”飘然而逝。莫之扬惊出一身冷汗,叫道:“潇湘子前辈,等等我,等等我!”却怎么也跑不动。只听潇湘子吟道:“五军会元,谁为主帅?……可惜绝峰独此树……”声音渐远。莫之扬伏地大叫道:“等我,等我!”
忽听安昭道:“七哥,七哥!”莫之扬睁开眼来,但见周围又黑又冷,叫道:“潇湘子前辈,等我,等我!”安昭柔声道:“七哥,你醒了么?”莫之扬目不能视物,听耳边有声音响个不停,道:“昭儿,这是在哪里?”朱百晓接过话来道:“这是在长江之中,老天不作美,这雨停不下了。”莫之扬惊道:“已到长江了么?”翻身坐起,要出舱去看。安昭道:“七哥,你千万别动。你昏睡了好几天,还发了高烧,多亏朱老前辈运功为你治病。”莫之扬道:“多谢二师叔。”朱百晓哈哈笑道:“二师叔要你有用处,不然你病死我也不会救你。”猛然间一个炸雷,照亮了江面,千万道雨丝一闪即没,周围又陷入黑暗之中。
朱百晓“呸呸”吐了口水道:“老朱说话没长没短,雷公莫怪。”艄公钻进舱来,道:“这几位客官,雨大得很,船不能走了,咱们先靠岸躲一躲罢。”朱百晓瓮声瓮气道:“这到哪里了?”那艄公道:“已到了镇江,再有一日水路,就能到海口了。”朱百晓自语道:“还有一日。”挥挥手道:“靠岸吧。”艄公出舱吆喝道:“靠岸!”
莫之扬道:“咱们要去海上么?”朱百晓道:“谁知道?你三师叔在海口等我们,去不去海上,那得商量商量。”莫之扬道:“去海上做什么?”朱百晓道:“你那个糊涂师父在那里,我们不去救他,谁去救他?”莫之扬问道:“我师父怎会在海上?”朱百晓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会我慢慢说与你听。”正说话间,船靠了岸。艄公们在木桩上将船拴牢,自到后舱上生火煮宵夜。有一个送了一盏灯来,道:“几位大爷先不要休息,待会喝点鱼汤消消寒气。”退了出去。
安昭问莫之扬:“你好些了么?”莫之扬道:“什么好些了?”朱百晓道:“你酒醉后,连续几日高烧不退,烧得光说胡话,什么潇湘子前辈啦,五军会元啦……”莫之扬惊道:“我说这些了么?”稍加思索,似是又见到梦中的潇湘子,不禁觉得头痛欲裂,定定望着朱百晓,道:“二师叔,潇湘剑法天下无敌,可我为什么会败给你?”朱百晓见他目光炽热,似又出现了狂态,叹口气道:“也许是你还没练到家。”莫之扬道:“二师叔,师侄有一处不明白。潇湘剑法讲究五军会元,指的是意、气、神、力、剑五军,其中前四者为将,剑为前锋,那潇湘子前辈在剑法之后作了一首诗,按诗中所说,剑法练成之后应该是天下无敌。师侄自觉已懂了剑法中的要旨,何以仍然算不得绝顶高手?”
朱百晓拣了几颗花生丢入嘴中,含含糊糊道:“你的剑法的确不坏。天下功夫虽有高下,绝大原因却是功力所至。你内力不济,剑术的妙招自然施展不出来。”莫之扬摇头道:“二师叔,不是师侄狂妄,师侄因有巧遇,练成阴阳二气互辅互助,内力还说得过去。”朱百晓伸出手掌,笑道:“你拍我一掌试试。”莫之扬暗运两仪心经,提起阴阳二气,“啪”的一下,与朱百晓交了一掌。他怕让二师叔瞧不起,内力提到八成。朱百晓但觉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心下大惊,忙催动内力相抗。两人手掌粘在一起,都觉得对方内力强盛,各加紧运功。莫之扬心想:“二师叔与我对掌,是考较我的武功,我须不遗余力,只有如此,他才能指点我的剑法。”将功力提到十成。这一来朱百晓暗中叫苦不迭。他本来就未加防备,待到感觉不好已来不及,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呼吸为之一窒。他知这时稍一疏忽就有莫大凶险,当下拼力抵住。二人僵持了盏茶功夫,头上各自袅袅升起一层白雾。安昭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看朱老前辈似是较了真,莫非七哥内力陡增,两人难分高下?”正在猜想,见朱百晓脸上浮起一层紫气,似有不支之像。莫之扬觉得不对,开口道:“二师叔,师侄可以收掌了么?”朱百晓见他还能开口说话,又惊又喜,但他却不能开口,只点点头。莫之扬吐一口气,将内力撤回,便在同一时刻,朱百晓的内力也无影无踪。两人手掌分开,但听“咔”一声,朱百晓坐的一块船舱板断成两截。
正在此时,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极轻极柔,却不知怎的,竟穿透密密的风雨传了过来。只听琴声由远而近,时疾时徐,说不出的动听。舱内三人不觉凝神细听。琴声铮铮细拨,似阳春雪融,小溪淙淙,又似雏鸟出壳,恰恰软啼,让人听了觉得舒服已极,三人脸上不觉都显出微笑。琴声响了一阵,渐渐消失于风雨之中。三人都感到意犹未尽,各舒了一口气。
蓦然间琴声大作,与春雷暴雨相和,似千军万马,乌云滚滚,浊浪排空,天公震怒,令人魂飞胆丧。莫之扬猛然醒悟过来,惊道:“这是李璘!”想摄住心神,却已不及,明知琴声听不得,却不自禁地想去听。朱百晓方才内力损耗过多,竟也不能镇定心神,随着琴声忽悲忽喜。安昭功力毕竟尚浅,更兼精通音律,因此血液沸腾,头晕目眩,扶住舱门,“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朱百晓大惊,双手捂住耳朵,这操琴的人内力深厚,琴声仍是传入耳鼓。朱百晓号称百晓,音律诗词均是行家,正因如此,才更易为琴声所惑。他心知弹琴之人等三人精疲力竭之时就会动手,当下盘膝坐定,眼观鼻,鼻观心,抱元守一。他内力深厚,修为不凡,那琴声虽然铿锵入耳,但过了一会,竟能充耳不闻。
莫之扬受琴声激荡,只觉得热血沸腾,忽然见到朱百晓身旁包袱中的“汲水”、“取月”二剑,当即一把抄起,心中一个念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唉,天下之大,谁知我心?只有李璘,虽然行事诡秘,却深知我心。”忽觉世间之事,原本有诸多无奈,纵然英雄似曹孟德,剑术如潇湘子,也敌不过一个“天”字。惟有洒尽身上热血,方可酣畅痛快。蓦地里一声长啸,挥剑乱舞。剑气激荡,船舱稀里哗啦,破裂开去,便在同时,听一人“咦”了一声,琴声骤停。莫之扬如大梦初醒,瘫软下去。
朱百晓以内力抵御琴声,累得浑身大汗,这时船舱既破,暴雨淋在身上,醒回神来,抱起莫、安二人,便要跃到岸上。他目力虽好,雨夜之中也难以辨物,只觉得船板晃动不停,正要分辨方向,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江面亮如白昼。朱百晓惊呼一声,霎时心凉了下去,原来船绳不知何时已断,此时船正在江心,顺流漂行。
朱百晓一生经历的种种险恶可说不少,但只觉得哪一次也不及眼下更为可怕。沉声呼道:“船家!船家!”却哪有人回应?朱百晓放下莫之扬、安昭,呼道:“师侄,师侄!”莫之扬浑身已湿透,怔怔道:“二师叔,五军会元,谁为主帅?”朱百晓见他此时还有心思问这件事,不自禁又急又气,喝道:“谁为主帅?肯定是人,总之不是畜生!”莫之扬沉思道:“是人,不是畜生?是人,不是畜生!”安昭醒过来,道:“朱老前辈,怎么办?”朱百晓苦笑道:“鬼知道!”
安昭从断板之中摸索着找出取月剑来,插入腰中。道:“朱老前辈,咱们先把船弄回岸上,再作计较。”朱百晓一拍脑袋,道:“正是。”安昭心想:“七哥成了这个模样,全因他朱百晓而起,他自练成潇湘剑法,从无敌手,潇湘子前辈的狂傲之气,也由剑法沾染到七哥心中。朱百晓处处羞辱他,他怎么受得了?这才激起心魔。朱百晓自称无所不晓,看来也仅仅自称罢了。”摸到船尾,找着船舵,轻轻一拉,却听“喀喇”一声船舵掉入江中,便在此时,听朱百晓骂道:“妈的,我老朱着了道啦。桨杆全给那些船夫弄断啦。原来他们说到岸上避雨是假,借机做手脚逃跑才是真!”站在船板之上,高声道:“是哪路神仙跟我朱百晓过不去?报出名号来!”等了一会,却听不到回音,只听风雨声愈发激烈,咕哝道:“莫非敌人已经去了?”
安昭走回来,拉起一块舱席,道:“七哥,来,先遮遮雨。”蓦听莫之扬拍掌道:“二师叔,你说得不错,五军会元,人是主帅,妙极妙极!”安昭强笑道:“七哥,来躲躲雨。”莫之扬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破席之下,抽剑比划了几招,眉开眼笑,连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忽然回过神来,道:“二师叔,昭儿,这是怎的啦?”朱百晓瓮声瓮气道:“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啦。”莫之扬一下子想起方才的事,道:“昭儿,方才是李璘。他弹的曲子叫《击铗九问》,只不过数月不见,他琴声中的魔力似乎又强了一些。”安昭听他说的不像是胡话,道:“七哥,你好了么?”莫之扬奇道:“怎么,我不好过么?原来我以前使的剑法真的不对,我能明白过来,全仗着二师叔点拨。”站起来给朱百晓行礼。朱百晓以为他魔症更深了,忙摆手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眼下咱们这难关过得去,你慢慢谢二师叔不迟。”莫之扬侧耳倾听,但雨声正密,哪能听到什么?
暴雨向来不长,可眼下这场暴雨竟停不下来。船顺着江水飘游,朱百晓却不放在心上,他想反正要到海口上去,船冲到哪里便算哪里罢。蓦地里脑海中浮出“随遇而安”这个词,定下心来,哈哈大笑。他早在怀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