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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莎士比亚诗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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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给女神治相思的灵药,数它最强。
  爱焰给了她一股力量,弄得她如痴如狂,
  叫她勇气勃勃地,把他从马上揪到地上。
  她一只手挽住了缰绳,把骏马轻拢,
  另一只胳膊把那嫩孩子紧紧挟定。
  只见他又红脸,又噘嘴,老那么心硬,
  似木石无灵,不懂什么叫男女风情。
  她脸又红,心又热,似一团炭火,熊熊融融,
  他脸也红,心却冷,只羞似霞烘,严如霜凝。
  她轻快敏捷地——使她这样的是爱力——
  把镂饰的缰绳在皴裂的树枝上拴起。
  马已经这样系牢,她就连忙打主意,
  想把骑马那个人的心也牢牢紧系。
  她像愿意人家对她那样,推他仰卧在地。
  爱既无法使他就范,她就用力把他控制。
  他一倒在尘埃,她也卧下和他并排。
  他们用胳膊和胯骨支身,侧卧相挨。
  他直皱眉头,她就直抚摸他的两腮。
  他开口骂,她就用吻把他的嘴堵塞。
  她一边吻,一边把情话续续断断讲起来。
  “你要是骂,我就堵住了你,叫你有口难开。”
  他又烦躁、又害臊,闹得两腮似火烧。
  她就用泪往他处女一般热的脸上浇。
  接着又叹息像轻风嫋,金发像日色耀,
  把汗在他脸上的泪痕,给他吹干拂掉。
  他骂她轻佻,说她不知自好,净卖弄风骚。
  他还要絮叨,她就用嘴堵得他语咽声销。
  空腹的苍鹰,饿得眼疾心急,馋涎欲滴,
  抓住小鸟,用利喙把毛、肉、骨头一齐撕。
  鼓翼助威势,贪婪猛吞噬,忙忙又急急,
  饥胃填不满,食物咽不尽,就无停止时。
  她就像这样,把他的额、腮、下颏吻个不已,
  因为她吻完了一遍,又从头儿开始吻起。
  他无奈只好不抵抗,要他情愿却难想。
  他躺在那儿直喘息,气都扑到她脸上。
  她把这气吸,像强者吃弱者的肉那样。
  她说这就是天降的云液,神赐的玉浆;
  她恨不得她的双颊就是花园,花发草长,
  好来承受这样甘霖的灌溉,琼露的滋养。
  你曾见过小鸟落了网罗,无法能逃脱?
  阿都尼在她怀里,就像小鸟落了网罗。
  他懊恼,半因羞涩,半因不敢强挣硬夺。
  他的两眼越含嗔,他的美貌越增颜色。
  本来就满了槽的河水,再加上大雨滂沱,
  势必溢出河槽,往两岸氾滥,把四处淹没。
  她一直地苦诉衷怀,迷人地苦诉衷怀,
  因为她要对迷人的两耳,把心事表白。
  但是他却老闹脾气,老皱头,老不耐,
  有时羞得脸通红,又有时气得脸灰白。
  脸红时她最爱,脸白时她就爱上更加爱,
  那比起她所最爱的来,更叫她笑逐颜开。
  不管他羞答答,怒冲冲,她看着都动情。
  她指着她那永远纤柔、白嫩的手作证,
  说她决不离开他那柔软温暖的酥胸,
  除非他被她的眼泪所驯服,言听计从;
  因为她早就已经泪如雨倾,满脸上纵横。
  甜甜一吻,就能把本来没有完的债还清。
  他听她作了这样誓词,便把下颏仰起。
  但他正要把她所求的东西勉强赐给,
  却像鸊鹈在水里那样,稍一探头窥伺,
  看见有人了望,就又一下钻回了水底。
  因此她虽把双唇噘起,准备他对她还礼,
  他却把嘴转到另一边,同时把眼睛一闭。
  夏日炎炎中路上的人,即便渴得要晕,
  也从来没有像她那样,急于一润渴吻。
  她只闻香却难到口,这心痒叫人怎忍。
  她泪水如浴似淋,却救不得心火如焚。
  “哎呀,”她喊道,“你这孩子心如铁石真好狠,
  我不过只求你一吻,又何必这样苦悭吝。
  “我也曾有一度被追求得忙,像你这样。
  追我的非别个,是战神,威凛冽,貌昂藏。
  他在战场上,从未低过头,出名的强项。
  他到处战无不胜,从来就没打过败仗。
  然而他却是我的俘虏,甘心作我的厮养。
  他向我求过现在你能不求而获的欢畅。
  “他那伤痕斑斑的盾,百战犹完的甲,
  还有长矛,都曾在我的祭坛上闲挂,
  他为我,学会了蹁跹舞步,诸般戏耍,
  他为我,学会了打情骂俏,斗口磨牙,
  耳里厌闻战鼓喧闹,眼里厌看旌旗飘飒;
  在我的绣榻上安营,在我的玉臂间厮杀。
  “这样,以威势服人的还得服我的威势。
  一根红玫瑰链子,就拴得他匍匐在地。
  多么硬的钢铁,在他手里都成了烂泥。
  然而我对他鄙夷,他却只有奴颜婢膝。
  你现在能使制伏了战神的我低声下气,
  请不必骄傲夸耀,回答我的爱才是正理。
  “你只把你的香唇触到我的嘴唇上,
  (我的嘴唇也很红,虽然没有你的香),
  那这个吻的甜蜜,咱们就能同受共享。
  抬起头来!地上有什么吸引你的眼光?
  往我瞳人里望,那儿有你的倩影深深藏。
  眼和眼既然成对,唇和唇为何不能成双?
  “你接吻不惯?那你就闭上眼,不要看。
  我也闭上眼。这样,白天就仿佛夜晚。
  只要有一女一男,‘爱’就能取乐追欢。
  你要放胆,咱们尽管畅玩,没人看见。
  咱们身下这紫络的二月蓝,决不会多言,
  它们也不懂得,咱们为什么要如此这般。
  “你迷人的嘴上黄毛嫩,说你还是童孩。
  但你却早就有秀色可餐,有英华堪采。
  行乐须及时,莫疑猜,机会错过不复来。
  丽质应该传代,及身而止,只暴殄美材。
  好花盛开,就该尽先摘,慎莫待美景难再,
  否则一瞬间,它就要雕零萎谢,落在尘埃。
  “我若头秃脸麻,形容老丑,鸡皮鹤发;
  我若性情粗暴,行动乖戾,举止欠雅;
  患风湿,长癣疥,枯瘦干瘪,嗓音粗哑;
  千人厌,万人弃,先天不育,两眼昏花:
  那你退缩原也不差;因我和你本难配搭。
  但这既都不在话下,到底什么叫你惊怕?
  “你在我额上,决不会找出来半条皱纹。
  我的眼水汪汪碧波欲流,转盼多风韵。
  我的美丽像春日,年年不老,岁岁更新。
  我的肌肤丰润,连骨髓里都春情欲焚。
  我这腻滑的手,你若肯握一握表示亲近,
  它就要在你手里,如酥欲融,化去不复存。
  “我也会闲谈答话,作悦耳的解语花;
  我也会学精灵,在绿莎上细步轻踏;
  我也会学水中仙子,飘飘披着长发,
  用平沙作舞茵,却不见有脚踪留下。
  爱之为物,本是火的精华,空灵、倏忽、飘洒,
  并非重浊而下沉,却是轻清上浮而欲化。
  “你看我身下坡陀上的樱草,虽然荏弱,
  却能像粗壮的大树,把我的身子轻托。
  拉着我的辇周天游遍的,是两只鹁鸽:
  它们弱小,却能叫我整天价到处行乐。
  爱既这样轻盈柔和,那么,你这个小哥哥,
  却为什么,把它看作是沉重得难以负荷?
  “难道你会无端爱上了自己的面孔?
  难道你的右手会抓住了左手谈情?
  那样,你只好自爱自,自弃自,一场空,
  自陷自设的情网,自怨解脱不可能。
  那耳喀索斯①就这样自己作了自己的爱宠,
  后来还为吻泉水中自己的影子送了命。
  “蜡炬点起光明来,珠翠盛饰增仪态,
  珍馐美味为适口,绮年玉貌宜欢爱,
  欲嗅芳芬芳馨折,欲采果实果树栽。
  生而只为己,辜负天地好生的本怀。
  种因种生,种复生种,天生丽质也无例外;
  父母生了你,你再生子女,本你份内应该。
  “如果你不繁殖,供给大地生息之资,
  那大地为什么就该繁殖,供你生息?
  按照自然的大道理,你必须留后嗣:
  这样,一旦你死去,你仍旧可以不死;
  这样,你虽然死去,却实在仍旧永存于世:
  因为有和你一样的生命,永远延续不止。”
  说这里,害单思的爱神津津汗湿,
  因为他们躺的地方,阴影已经渐移。
  日神在中午正热的时候,也有倦意,
  眼里冒火,看着下方这对男顽女痴。
  他恨不得阿都尼能替他把车马来驾驶,
  自己却像阿都尼,在爱神的香怀里偎倚。
  这时候,阿都尼心烦意厌,身懒体慵;
  满眼都是不快活,一脸全是不高兴;
  紧锁眉头,眯得一双秀目朦朦胧胧;
  象云雾满空,遮断了蓝蔚,迷迷濛濛。
  他阴郁地喊,“别再什么情不情!我不爱听。
  太阳晒到了我脸上来了,我得活动活动。”
  “哎呀,”维纳斯喊道,“你年纪轻,心可真狠,
  居然用这样毫无道理的借口图脱身!
  我要吹出像天风的气,叫它习习成阵,
  把要西去的红日,搧得清冷冷、凉森森。
  我要用头发把你遮住,叫它沉沉生幽阴。
  如果头发也晒着了,我就用眼泪把它淋。
  “天上照耀的太阳虽然正是最热之时,
  但是我却也给你把它完全都遮住。
  太阳的火对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使我如燃欲焚的火本从你眼里射出。
  我若不是长生不死,那我这副柔肠媚骨,
  早就要在天上人间二火之间,遭到焚如。
  “难道你的心真正比石还顽,比铁还硬?
  石经雨滴也会磨损,铁经火炼也能熔。
  莫非你不是妇人生,竟连爱情都不懂?
  也不知道爱不见答,能给人多大苦痛?
  哎哟,如果你妈也会像你这样冥顽无情,
  那她到死都要孤零,你就没有机会下生。
  “我是不是神,竟会叫你这样鄙视厌恨?
  我对你求爱,里面会含什么危险成分?
  不过区区一吻,难道会于你双唇有损?
  说呀,好人,说好听的,否则不敢有劳您。
  我只求你一吻,我回敬你,也决不过一吻。
  你若愿我接个双吻,那另一吻就算利润。
  “呸!不喘气的画中人物,冰冷冷的顽石,
  装满涂饰的偶象,冥顽不灵的死形体,
  精妙工致的雕刻,却原来中看不中吃。
  样子虽然像人,却不像妇人所生所育。
  你并不是个男子,虽然面貌也像个男子;
  因为男子对于接吻,求之不得,哪会畏避?”
  这话说完,烦躁把她娓娓的语声咽断,
  越来越强烈的爱,激动得她有口难言。
  她脸发烧、眼冒火,一齐喷出满腹幽怨。
  风情月债本归她管,自家公案却难办。
  她一会嗫嚅欲开口,一会又涕泗流满面,
  另一会就哽噎得要说的话打断难接连。
  她有时摇自己的头,又有时拉他的手,
  有时往他脸上瞧,又有时就往地上瞅,
  另有时就像箍住了一般,用力把他搂。
  她愿把他老这样搂,他却要她放他走。
  他在她怀里硬挣强夺想要脱身的时候,
  她就把百合般的纤指一个一个紧紧扣。
  “心肝,”她说,“我既筑起这一道象牙围篱,
  把你这样在里面团团围定,紧紧圈起,
  那我就是你的苑囿,你就是我的幼麑。
  那里有山有溪,可供你随意食宿游息。
  先到双唇咀嚼吮吸,如果那儿水枯山瘠,
  再往下面游去,那儿有清泉涓涓草萋萋。
  “这座囿里水草又丰美,游息又可意,
  低谷有绿茵芊绵,平坡有密树阴翳,
  丛灌蒙茸交叶暗,丘阜圆圆微坟起,
  给你又遮断了狂风,又挡住了暴雨。
  苑囿既然这样美,那你为什么不作幼麑?
  纵有千条犬吠声狂,都决不能惊扰了你。”
  他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好像表示鄙夷,
  于是他腮上,两个迷人的小酒窝现出;
  那两个小圆坑儿,本是“爱”的精心绝艺,
  为的自己遭不幸,能有个简单的坟墓。
  但实在说来,他既然是“爱”,那他所在之处,
  就不会有死亡:这种情况他早预见先知。
  这两个迷人的小圆窝,迷人的小圆坑,
  象张着小嘴,使迷恋的爱后坠入其中。
  她早就神智失常了,现在更神智不清;
  她头一下就打闷了,又何用两下才成?
  可怜你,爱神,作法自毙,掉进自掘的陷阱,
  一死地迷上了对你只表示鄙夷的面孔。
  她现在该怎么办?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话都说完了,她的苦恼却越来越难堪。
  时光过去了,她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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