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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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止都是纤细文雅,眼神常常含了颓唐和一些宿命的东西。佳成则粗糙得多,老弱的双亲及成群的弟妹,就像负着一件件累赘的絮物。这般的甚嚣尘上繁俗复加,自是使他无瑕顾及什么风花雪月,也理会不到情爱的撩拨了。佳成的爱好无几,除了烟酒,五音不全腿脚不轻快,最近看的电影还是在防城部队看的《高山下的花环》。但是,对将来的隐忧是他们所具有的。小新是为一颗女儿心所烦,这份不能正视的沮丧如一丝丝心脉,怎么挑剔也是去不脱的;佳成是外乡人的烦恼,工作不如意,事业无起色,没有背景没有提拔,这是一种男人的渴望和焦虑。
他们的交往也是朴实而平凡的。从同学之情开始,似乎只能中规中矩毫无杂色,唯有时间在他们中间润滑,从冬至夏,就又到了第二年的暑期。他们去博物馆看了画展,去图书馆查资料,到焦洲的瓜田吃西瓜,偶尔也会跟几个学员去唱唱歌,都是些正常的节目。
因了渐熟起来,同学之外的东西还是慢慢渗透进来。空寂是一方面,丝丝缕缕的接近也起着浅移默化的作用。小新心思小巧,每回去趸船,不是拿只玩具熊,就是买件小摆设,或者到江滩捡些怪异的石子,很童趣的。不过,这时的小新也是随着情趣,并没有清晰自己的言行,也就谈不上什么欲念和手腕了。应该说,他更多的是把佳成作了兄长,怀着点敬仰与顺服,有时也来点小淘气,变着花样给佳成一个惊喜一点快慰。
只有在佳成发懒经,背不叠衣不洗时,关心和打理就忍不住占满心头,让小新生出一份痛一份怜来。有时佳成问小新:〃我们究意是同学还是兄弟?〃小新不语,转而问:〃你讲咧。〃佳成诡秘地一笑,〃看你作家务的样子,一些同事开玩笑讲你是我老婆呢。〃小新霎时脸若桃花,心怔怔地,像被佳成点了穴位,半天都吐气不赢。
一天,佳成突然打电话到车间,说他爹犯了急病,得马上赶回去。小新听了也急,就让朱哥帮着请个假,然后到商店买了一篓东城皮蛋和两盒干荔枝。等小新急急冲冲赶到汽车站,佳成正站在候车的人堆里四处望着。小新踮起脚扬手,颠颠地挤到跟前,把袋子往佳成包里一塞,然后又掏出几包拖童武搞的红梅烟。
佳成很惊讶,〃噫?这是我在部队最爱抽的牌子,你怎么知道喽?〃小新捌嘴一笑,〃保密。〃
小新其实是在本描写自卫反击战的纪实杂志上看到,当时最吃香的牌子就是红梅。没想到真对了佳成的胃口。佳成接过烟拿近鼻子闻了闻,眼里是种无声的感激。两人就这么站在挤嚷的人群中,都没再说话。佳成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直到要检票上车时,他一脚踩灭烟头,握着小新的手使劲按了按,然后无言地挎上包拥进人流。
直到佳成走入进站口,小新突然没来由地伤感起来,一种暂别的愁绪陌生地缠绕着。如果说小新先前还是茫然无序,犹如失了航道的船只;那么,现在开始云雾飘散目光所及了。佳成家里的变故是根火柴,突然间点着了小新挤拥着的情愫,并且照出一些甜蜜和温煦。也就在这一刻,佳成的背景凝固成一方镜子,显现了佳成厚实纯朴的微笑、开怀的胸襟、还有那坚毅的性格和品德。这一切,都开始渐渐在小新心里堆砌出一个形象,一份好感了。
第三章 初入圈子
佳成走后,肖主任的电话就来了。
肖主任说话很有分寸,也蛮有耐心,他就像一个守了很长时间的猎人,毫不再乎多等这一二天,也不怕猎物跑到别的山头去。肖主任正当中年,经验是他最犀利的武器。肖主任要等小新自己来钻圈套,要小新心甘情愿的钻进圈套。他有这份信心。于是,肖主任从电话一端扔过来一个诱铒:〃这个周末我老婆不在家,你来吃餐饭吧。〃
小新本来是只受惊的兔子,正在上窜下跳心慌意乱。他闻着肖主任话里的诱铒,闻着诱铒散发的气味了,这气味一圈一圈地缠绕不散,像挂在鼻头伸舌可及的一顿美餐。在调度室的电话机旁,坐着一些工人师傅。他们发现小新握着话筒半天没出声,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牙齿把嘴唇都咬白了。有人过去扯小新,〃是不是妹子找你呀?搞得魂都没了,跟发春似的。〃小新把话筒一放,突然吼一句:〃老子就是想发春!〃怔得那些工人师傅们都呵着嘴,望着这位想发春的伢子冲冲地走出调度室。
晚上,当小新踏上肖主任家客厅的大理石地面,发现门口早摆放了双软皮拖鞋,一股清清的空调凉风包裹上来。小新的拘束和怯畏就在肖主任的寒喧中淡化,被肖主任亲切和煦的笑语咀嚼掉。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在一盏顶灯的晕黄气氛里慢慢挟菜品酒,轻轻地说着闲话。稻花香酒的醇香一点点弥漫,散着一种淡淡的意味,角落里的组合音响正放着名乐:〃渔舟唱晚〃,那清扬的旋律在室内婉婉回荡。在缓缓涌起的酒意中,小新渐渐觉着热了,麻麻的醉醉的,身上涌起种异样的躁动,从心内到体外,如一节竹笋被层层剥开。肖主任变得酒色的眼睛一直停在小新身上,像两道执着的探照灯,从头到脚扫射着小新,也照耀着小新。酒到酣处,两人的目光终于汇到了一起,他们就像酝酿了许久的诗人,只待那激情喷薄的一刻……
时隔二月,当肖主任的手再次触到小新,温柔的轻缓地抚上小新的脸颊时,小新是连一丝拒绝的力气也没了。如果说肖主任从偷偷塞名片就对小新有某种预谋的话,那么小新现在不得不承认,他是一直在幻想,在等待他的这场预谋!这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这只左跳右窜已没了退路的小兔子,终于还是被捕获了,心甘情愿成了一道丰美的晚餐。此际的小新身轻如羽,如醉如痴,脑子一片如云的空白,身体是种响应的姿势,但一阵阵颤栗干扰了触觉,不及回味,就升到云山雾海中了!这时的小新不再是只免子了,他是正在等待出世的婴儿!
……只一夜,蒙在小新心里的那张纸终于被肖主任捅破,那违反人伦之理的字眼一个个从肖主任口里嘣出,听得小新心惊肉跳气喘连连。肖主任说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一个同性恋者,一个彻底的先天性的同性恋者!你别怕,也别不好意思,第一次被人明明白白地指出来,被人当面叫是很刺耳,也很别扭。但是你要习惯,至少是要敢于面对自己,要向自己承认你就是不爱红装爱男装的同性恋者,是被社会所耻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同性恋者!肖主任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开始认真细致地给新学生上课呢。
他告诉小新,关于同性恋的叫法各地不一。最流行的是称为〃货〃,北京称〃兔子〃,上海称〃屁精〃,而香港台湾称之〃基佬〃和〃玻璃〃。他们经常聚集的地方称为〃货场〃,做爱叫〃走场〃,若两人相好那就是〃侨子〃〃皮拌〃了。〃货〃也有分别,有的喜做男人,有的愿做女人,有的还是双性恋,爱好广着呢。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千奇百怪各色人等都有,跟个小社会似的。这里面有专门做〃鸡〃的,跟妓女是一回事;有做一方妈咪的,也是交际广泛耳聪目亮的玲珑人物;有独来独往的单边〃货〃,他们一般是性格和职业工作使然;还有一些烂混混及杂〃货〃,但他们是少数,绝大多数是心诚以待找寻对象的,他们常常为外地〃货〃无偿地提供住处吃食,热心地为人家介绍工作,在有人遇到困难时,他们也会鼎力相助。肖老师最后总结道,其实圈子里跟外面一样,有真情真爱,有善良的人品和美德,是能够找到知心朋友和忠实与共的兄弟的。
第二天晚上,肖主任把小新再次约到东城饭店的咖啡厅,介绍几个朋友给他认识。肖主任说他们是圈里的人,也就是说是〃货〃。他们一个叫一流,一个叫丽达,都是很富特色的〃货名〃。
当时,一流穿着件白色高领羊毛衫,文质彬彬地坐着品咖啡,像一个富裕的白领人士,又像一位帅气的王子;丽达则是牛皮背心罩方格呢休闲装,脸上画了一层淡妆,像个刚演出完的舞蹈演员。肖主任很是得意,他在一流耳边嘀嘀咕咕,一流不时侧过头来,不动声色地瞟几眼小新。丽达把手臂搭在一流肩上,叉着腰说了句什么,三个人便哈哈笑起来。小新猜到他们是在说自己,但听不懂他们的行话,他周身起鸡皮陀,四处都不自在,觉得自己蛮多余。一流看出小新有点窘,就倾身问小新,〃去跳舞好啵?〃丽达斜眼一笑,〃这好的'货',你不怕被别个勾起跑了?〃一流起身穿上风衣,一边很大度地扬手臂说,〃哪个有本事只管来勾嘛!〃
金苑舞厅位于繁华的幸福南路,是一家中等档次的舞厅。每当夜幕降临,除了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这里还是一帮同性恋者娱乐的固定场所。这些同性恋者的穿着打扮与一般男孩无异,只是更洋气和整洁。他们有时也邀妹子跳舞,请妹子喝饮料一起聊天。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自成一个圈子,三三两两地跳舞,一边从中寻找自己喜欢的〃对象〃。一般人看不出,只有他们投射到男人身上的那种炽热的眼神,那种无法言传的顾盼,才与其他男孩子不同,就像一首别致的舞曲。
就在这个平常的晚上,就在这个普通的舞厅,好奇的小新在不觉间,开始踏入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同性恋圈子了。
走进金苑舞厅大门,喧器的人群和热浪就扑面而来,头上强烈地灯光在肆意地旋转,像一挺挺扫荡地激光枪。在这种氛围和环境下,在这样一个疯狂欲泄的夜晚,人的情绪极易被调动起来,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这时早已没有座位,几个人只好挤到吧台边站定。一流买了些饮料,随手拔掉瓶盖递给小新,然后又掏出纸巾,很体贴地要给小新擦拭脸上的汗。小新忙把头偏开,就听到边上肖主任和丽达的笑声。过了会,乐队奏起悠扬的舞曲,一流不由分说地从小新手上拿开饮料瓶,然后轻轻牵着他的手步入舞池。
在暗淡地灯光下,一流贴着小新的耳根问:〃你几大?〃
〃二十多。〃
〃晓得这事多久了?〃
〃不久。〃
〃那你跟几个人走过场?〃
小新有点窘,头尽量往后靠。一流搂在小新腰间的手却搂得更紧,〃莫不好意思嘛。你的事老肖都跟我讲了,我蛮感兴趣咧。〃
〃肖主任跟你讲了什么?〃
〃你想晓得?到时细细跟你讲。〃
小新躲开一流的眼光,心里七上八下地乱跳。不知道肖主任说了些什么,也不知他跟一流为何要说这些呢?望着头顶点点如星的灯光,小新觉得就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把自己盯得一身赤裸。
一曲终了,小新挣脱一流的搂抱。回到吧台,丽达正和一个白净净的小男孩讲话,肖主任在旁边目不错珠地盯望着。这时小男孩看见一流,就欢快地跑过来,一下扑到一流身上,两只手臂绕在一流脖子上,像个娇嘀嘀发嗲的小妹子。一流低头说了两句,然后把嘟着嘴的小男孩推到肖主任身边。当一流刚走回小新面前,还没开口,从背后就传来小男孩恍然的气语:〃哼!我知道了,原来是拿我换这个新'货'。昨晚还说保证不偷人,爱我一辈子哩!〃小男孩说着就哭出声来。满脸堆笑的一流不气不恼,一扭腰身,用平静地口气对小男孩说,〃杭州妹,愿不愿意,你丢句话!〃这个叫杭州妹的小男孩一下禁了声,似乎很怕一流,用手背抹了抹眼水,很委屈地站回到肖主任身边。
小新陡地明白过来,再看欢喜连连地肖主任和满脸自信的一流,就像两个没心没肝的人贩子了。小新可不像杭州妹老实好欺,他没说一句话,当即掉头冲过人群,跑出了舞厅。等到了大道上,气喘喘地一流追上来,跟在小新屁股后面狠劲解释。他说这么做也是无奈,并不想伤害谁的。说跟杭州妹好了三个月,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是认识小新后,他觉得是真心喜欢小新,才不顾一切要和杭州妹分手的。
小新还是不出声,嘴翘得老高,只管冲冲往前走。一流讲得口干舌躁,拍胸顿足,屁颠屁颠地跟着小新,像粘在身上摔不脱的一块橡皮糖。一流嘻个脸拖几下小新,被小新狠狠摔开,他跑几步拦到小新前面,小新就把脸偏开去。
〃小新,你原谅我啵?〃
〃少废话!走开!〃
〃我硬不走呢?〃
〃你到底想怎样啰?〃
〃我们先不讲那多,去仙食斋喝晚茶,然后──〃〃不去!〃
小新断然回绝。目光像根针,扑一声,刺破了一流的阴谋。
〃那,我明天来找你,这总可以吧?〃
〃随你。〃
小新没想到,一流真是个霸蛮鬼转世。第二天下了班,小新在朱哥家吃完饭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