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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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斥出学校。我闻讯后,立即电告建一,就在他赶回来的那天,也是《新知学校》更名成立之日。木已成舟,就是找到区成人教育局领导也不能挽回。那位区成教领导对建一说:“谁要你出国了呢?谁要你把法人交给了他呢?他改名改组合理合法。”这位领导人说得对!建一是个厚道人,不精明的人。他那位同学很能投其所好,在建一一人独住北京期间,他这位同学,不仅是建一管理学校的主要助手,也是建一生活上的助手。建一离京去加拿大时,我去送行,先到他家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见他的那位同学在替他收拾行装,告诉他箱子的左犄角是药,右犄角是刮须刀等等。我当时感到他这位同学胜过他妻子的细致。我曾经对建一说:“你把学校法人交给我,我替你保管吧!”他说:“你怎么行?要常去开会。”我又说:“那你把学校股份化,分一半给他,并作公证。”他说:“妈!你别管了,我们从小同学,关系很好!”建一就是如此轻信于人,不懂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后落下这么个结果,失去多年苦苦经营的学校,曾使他极度郁闷,昏昏沉沉地躺了四天。
他青年期因我而产生的各种苦难是这次得病的远因;学校被夺是近因。远因、近因戕害了他,留下苦果,让我永尝。
二、新啼痕压旧啼痕
与我风雨同舟的、最心爱的儿子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每当想起,真是“新啼痕压旧啼痕”。在他离去后,我去深圳接收了他自己尚未享受过的新房,他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为了从伤心中拔出来,我开始把自己溶入深圳鲜亮的百花中。可每当我到处去看花,坐在汽车上时,仿佛他就在我身边,我想拉拉他的手,可是什么也没有,痛楚之泪即刻盈眶,我悄悄地把头转向窗外,不能让人看到我的泪光。在2000年冬天我含着美好的和痛心的回忆写完了诗集《百花吟》。其中《粉菠萝》一首,就蕴蓄着我对建一儿深深的怀念。
粉菠萝
亮红肥胖的花柱,
半掩于厚厚的绿叶中。
仿佛被襁褓裹住的婴儿,
只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也有过这种幸福,
那是永不会消失的梦:
我躺在妈妈的怀抱,
儿子熟睡在我的胸前。
1998年7月1日,在八宝山为建一开了追悼会,所有的亲友都来了。他的五个舅舅,舅母,小姨,姨夫。表舅表姨,表姐妹,侄女,外甥女。他的后母刘汉生,他的姑姑、姑父,表兄。他的同学好友:于志全,张俊雄,韩柯雷,李一波,刘英武,马键,刘碧玛,常汝琪,金学新等都来了,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建一告别,在八宝山人民公墓最突出的地方,我为建一立了块汉白玉石碑。将他未完成的愿望刻入
碑文:多少愿
留待九宵谋
还似旧时讲座上
口若悬河意气遒
雷电共歌讴
建一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美籍著名作家查建英也来信痛悼其二哥,小英信中说:“得知二哥于6月28去世的噩耗,极为震惊和悲痛我喜欢建一,不仅因为他是我哥这层亲情关系,还因为我喜欢他这个人,他实在是个生命力十足,有着强烈的个性色彩和聪明、敏捷、开朗乐观的人,甚至连他的弱点,在我看来都很可爱、很有趣。从小到大,在每年的聚会当中,建一给我带来了多少笑声,多少快乐啊!”
唉!建一于亲人,于朋友,于社会都是个可爱的人,上帝那么早将他地收走,莫非上帝也喜欢他?
建一已离去8年,每年清明我和他春歌妹妹都去给他扫墓。值得安慰的是在他离去的第二年忽然收到从建一故居转来的一封信,拆开一看,是他早年女友小雨的来信。我回信给小雨,告知建一已去世,她忙从外地跑来向我询问详情,并告知她的丈夫与建一同年病逝,她姐姐劝她从悲痛中走出来,去打听一下建一情况。没想到她的命运如此悲苦,刚想重燃生活欢乐的烛光,却顷刻熄灭。从此,她加入了清明时节对建一的悼念。2005年清明时,她又抽空来京了。我同她到了北京八宝山人民公墓建一的碑前,她如每次一样从远处水管一次一次地搓洗毛巾,将建一的汉白玉的大碑搽得干干净净,连碑前的两个玉石狮的每条发隙都除净灰尘显出亮光。她搽净墓碑,摆上鲜花,我俩就站在碑前祭悼亡人。小雨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她写给建一的一封信,在墓前烧了。小雨的泪水随纸灰飘在墓碑上,她的痴情使我为建一在天之灵欣慰。儿子!你终于拥有真实的爱情。但我埋怨小雨为什么不给我看看信呢?她说回去后将底稿寄来。不久我收到她给建一信的底稿。
“建一:你能听见我发自内心的呼唤吗?当我站在你的墓前,为你献上一束鲜花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吗?人生如梦,梦里依稀,依稀有愉悦,依稀有泪光,逝去的不会再来,我所能做的只有为你默默祈祷你是我的初恋,初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记忆尤为深刻,它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我们的爱是那么真切,那么纯洁,那么美好,不夹杂任何色彩,因为爱你,我可以包容你的缺点;因为爱你,不管距离有多遥远,只要有机会,我会千里迢迢来看你。虽然我俩有缘无份,但我很珍惜咱俩的那份感情。每当我回忆起咱们相恋的日子,我会露出甜蜜的笑容;我会让美好的记忆伴随我终身。记得你每次来信,开头总写着:‘亲爱的小雨’结尾总是‘永生永世爱你的人’每当读你来信,我感觉很幸福,很满足,因为我有一个既爱我也让我爱的人。咱俩的这份情爱深藏我心中,你的身影时时出现我脑海里。你依然是那么英俊,我被你喋喋不休的哲学论谈和幽默所吸引,你见了我,总像个孩子那样顽皮,有次你骑车带着我在北京的小胡同里大声吆喝:‘修雨伞哦!’至今想起,还让我独自开心大笑。没想到一切都已成回忆,没想到你给我的信竟成遗言,不由我黯然泪下。生命对你怎么如此短暂,生活对我是如此不公,硬让我品尝这生离死别的苦酒。我用我的真情去善待每一个人,去做每一件事,命运为何还捉弄我?我从不信命,可偏偏又不得不信。伤感的事情太多,会让你不开心,你在天上不会忘记有我,你唯一的爱,至今还深深地爱着你,你要保佑我们大家平安,保佑母亲身体健康,春歌妹妹早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保佑我和我的孩子平安。你的小雨。于清明。”
建一吾儿,人生一世谁无死,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得到纯真的爱情,而你有过,至今还深深地爱着你,你的灵魂得到了安息,妈妈也得到了慰籍。
第十八章强儿!听听母亲的心声
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上初中的强儿,被“文革”的狂潮卷走了。我去送他,他却无视我的存在,使我非常伤心。
1968年强儿去内蒙插队,火车开动了,强儿的眼睛不看对他依依不舍的妈妈,只是激情地冲着窗外大喊:“毛主席再见!北京再见!”我用湿润的眼睛看着充满革命热情却不看妈妈一眼的儿子远去了。
强儿,难道我在你们“红卫兵”“造反派”眼里是不值一顾的政治贱民?你怎么不想想,恋恋不舍去送你的妈妈,虽然是“摘帽右派”,但她是育你、爱你的生母啊!难道你真“革命”到六亲不认了吗?
你当时只喊“毛主席再见,北京再见”而不理睬和你招手告别的妈妈,难道是你在恨我和你父亲离婚时,没有把你留在身边?30年后,看了你写给你女儿的信,方知你一直因父母离婚而感到没有家。你被分给你父亲与继母一起生活,觉得是母亲不爱你,偏爱弟弟。看来你对我的怨气还不浅啊!但作为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十个指头个个连着心啊!夫妻离婚,通常是一人抚养一个孩子,后来我发现你父本人实际上不可能照顾你时,也曾托他的老同学储传亨和他商谈,还是把你都交给我抚养吧,他没有同意,我就在我每次从农村回家休息时接你到外婆家与我和你弟弟同住。
还记得吗?1961年暑假,那时你十岁,我在我劳动的西郊农场白家疃果树队旁边租了一间民房,将你兄弟二人接到那里,让你们到山上游玩和看我们摘果子。那个夏天你们吃足了鲜果,也领略了大自然的风光,也天天得到了妈妈的呵护,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假期。妈妈从来没有舍弃过你啊!
妈妈没有一天不惦念着你,虽然在你插队20年中没有亲自来看你,但派了你弟弟建一去看你,并以我窘迫的处境解决你的困难。
在你远走20年中,我没有去看你。前十几年是因为我处于困境,没有行动的自由。即使我去看你,以我当时的身份你也不一定欢迎。后十几年我重新得到了人的尊严,我要夺回失去为祖国做贡献的20多年,日夜争分夺秒地奋斗,也就忙得抽不出时间去看你。你妹妹春歌1984年10岁在小学时,就写过这样一篇作文:现一字不改的将其原文抄录如下,以便你真切地了解我当时的状况。
争分夺秒的人
多少个星期天,妈妈答应带我去玩,可从没有兑现。上个星期六晚上,妈妈说:“明天一定带你去玩。”我高兴极了,夜里都梦见我和妈妈在北海公园划船……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起来打扮得整整齐齐准备和妈妈去玩。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了,可恨的电话铃声把我的愿望打断了,原来是京剧昆曲协会的同志说少儿艺术团的预演改在礼拜天上午了。于是妈妈对我说:“我不能带你去了,要去审查节目,下午再去吧。”说完背着书包匆匆地走了。我的心当时冷了一半,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我挡住妈妈说:“别去了,就这一回。”“这是大事,能不去吗?”妈妈说。我的眼泪流下腮边。“你先在家画画,下午再带你去。”妈妈亲着我的脸说,说完连忙出门走了。
我一边画画,一边等待着那欢快的下午快点到来。闹钟指到下午一点了,妈妈还没有回来,我着急了,正在这时妈妈推门进来,“妈妈,咱们什么时候走啊!”妈妈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讲起少儿艺术团演出的热烈情况,还说我一定要赶快把这个情景写成报道宣传出去,说完话她就埋头写稿去了,她写好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的愿望又破灭了。妈妈安慰我:“晚上我带你去街心公园散步去。”
晚饭还没有吃完就来了两个阿姨和妈妈研究工作,还送来一大堆新出版的《京昆通讯》。客人刚走。妈妈喊了我一声,我想着这一定是要带我散步去了。没想到妈妈对我说:“你来帮我改改《京昆通讯》上的错字吧!”改完错字已经晚上九点了,她催我上床去睡觉,她自己坐在桌前写起剧本来了。
虽然今天我去玩的愿望没有实现,但我不怪她,因为她的工作太忙了,真是一个争分夺秒的人。
除了忙工作,我还要照料病危的老母——从小照顾你爱你的外婆,她老人家常念叨着你,可直到她去世你也没有回来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也很忙,从来没有怪过你。
同在一方天下,却又难得沟通,这几年我先后给你写了几封信表达我的思念,不知你都收到否?
“寄语强儿一
咫尺天涯,虽难相见,儿幼时形影,常浮现眼前。母方十九,儿即诞生。常抱儿院中日浴。阳光抚儿,肌肤鲜润。母最爱握摸儿之小脚,通红如玉。一日,儿乳瓶落地,四分五裂。儿父即刻奔街购买。见书生也识人间烟火,母甚为感动。美好家庭,偏遭风暴,使儿难与父母团圆,常怀无家之痛。人生从来多变,想儿成年早已理解,不再郁闷于心。儿今五十有一,望善自珍重,时刻不忘锻炼身体,在母有生之年,得以相聚。
母草于2002年8月11日儿生日之际”
“寄语强儿二
1953年5月6日,儿弟建一,于东单市委医务所诞生。儿与“大大”(李姆)提食盒送鸡汤至。儿大头方脸,高不足一米,着古铜色毛衣,蓝工装裤,敦敦实实,憨厚可爱。母拉儿之小胖手,吻儿宽额。儿轻轻走至弟小床前,抚弟头亲弟小脸,俨然兄长状。其时儿方两岁,此情此景,犹历历在目。如今人皆亡散。汝弟英年病逝,汝则自陷囹圄,每念及此,涕泪盈眶。奈何!世事无常,难以预料,好在母历经沧桑,习有自控之力。只望吾儿博览群书中,全面认识社会。常读书需保护视力,千万勿用之过度。平衡劳逸、运动,持之以恒。汝外公明年一月中旬满百,为吾后辈之楷模。暂且搁笔,改日再叙。
母2002年10月8日”
“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