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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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
今日元宵前昼,立春春节难留。筵开上寿集朋俦,撙满椒花美酒。语言语法等身,终日事业无休。一生实干不虚求,又是诗词能手。
1975年2月11日,母亲住在我家时,寄诗祝贺黎老八十六寿辰。
敬贺劭西先生八十六寿诞七绝
良晨美景又春妍,卌载相从有夕缘,最喜南山松柏茂,祝厘遥望月儿圆。
两首新诗一纸书,聊申贺悃表区区。画眉举案均陈迹,咫尺天涯忆我乎?
抗日烽烟遍地延,敌机轰炸掩云天,亲身骨肉同生死。紧护犀儿(小妹)若许年。
岁月匆匆卅六春。婷婷玉立早成人。鞠育携奔全似梦,非为‘反哺’抚儿身。
别后生涯异样情,流光屈指岁华更。久疏调护徒增愧,剩有痴心念旧盟。
发颓齿落益龙钟,六九年华惨淡容。等是有家归不得,梦回子夜忆衰翁。
澹江1975年2月11日于天坛。”
(二) 尽心教养女儿
母亲对自己的三个女儿都尽心关爱,“犀儿娉立承君业”的诗句就是希望小妹继承其父黎锦熙的事业。小妹黎泽渝现在在整理继父黎锦熙的著作方面,已颇有成就。
“敌机轰炸掩云天,亲生骨肉同生死。紧护犀儿若许年”几句,更是表现了她作为母亲的伟大,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掩护自己的小女儿。
母亲对我和姐姐同样关爱。姐姐1942年去南京父亲家了,母亲就一直带着我和小妹,经常对我讲社会的复杂,如何谨慎应对。更主要的是不断鼓励我和姐姐成材。
1950年,她曾填词鼓励我:
春光好示江静女儿
青春好,故都华,似琅琊。壮志今朝如愿,薄云霞。父母关怀心切,金霓凤锦归家。努力曙光花正发,莫停车。
1981年她见到我和女儿春歌的习画,也十分兴奋。
正思白石笔墨深,学画无边似绝缘。
盼望写作天文剧,诗画蓝田双喜添。
老身七五逝无言,你年华茂太安然。
为国为家齐奋斗,鹏鸟青云直九天。(澹江今天见儿辈画。女儿、外孙女学白石画一捆见正,画得很不错有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非常高兴。1981年7月26日下午。)
最使我难忘的是在我处于逆境时,母亲一直是细心爱护我。当市委大楼贴满了批判我的大字报,小妹去看了,回家告诉了她,她再见到我时,没有批评我,而是像往常一样地给我端来了我爱吃的她亲手做的江米酒。我离婚了,空手回到母亲身边,她为我安排了住房,铺好温暖的被褥,使我减少孤独感。我要下乡劳动了,她说:“你放心地去吧!我会每星期把孩子接回家的。”她还亲手做了厚厚的白布棉垫肩给我。母亲啊!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母亲还给我芥子园画谱,让我休息时习画。还带我去王府井大街买漂亮的绸丝花棉袄。后来曾写诗忆及此事。
妈妈送我花棉袄
当我二十刚出头,
像雏燕凌空振翅。
像花朵迎风展秀,
望前程笑口难收。
突然一阵冰雹袭来,
斩断了翅膀。
打蔫了花瓣,
从此,在人前我无法抬头。
在人烟稀少的山沟,
在被侮辱的队伍里,
裹着暗淡的旧衣,
烧灰喂猪栽杨柳。
只在回家喘息的时候,
看到了妈妈关切的眼光,
听到了妈妈温和的话语,
尝到了妈妈亲身酿制的江米酒。
有天妈妈带我上街买件花衣服,
镶着白色卷羊毛皮的花锻棉袄。
我对镜穿着,左看右看,
不长不短,不肥不瘦。
妈妈一边看一边说:“多美啊!”
我凝视着镜子,
像孔雀开屏,像玫瑰含羞,
美目盼兮,醉人的双眸。
转身,我脱下了花棉袄,
换上旧袄袖。
妈妈惊奇地问:“不喜欢?”
我投在妈妈的怀里哭了个够。
妈妈啊!妈妈,
只有你,只有你,
是我风中的墙、雨中的伞,
寒夜的暖被、沙漠的绿洲。
抗日时期她怀念离她而去南京探父的大女儿:
小秦王忆女儿步超
六易春秋话陕中,金陵探父历三冬。
疮痍遍野无消息,金樽酒满待相逢。
天仙子再忆超儿
深感鱼沉消息杳,山左迁流差意好,何堪再度又逃。明月照,待云消,消尽浮云情自超。”
母亲晚年,受文革影响处于逆境,散曲《夜不能眠》即表达了她不能排解的痛苦,又表达了她对儿女的牵挂。
夜不能眠
夜已深,人已静,入梦难成。坐床上,见明月由南上,当空高照,如同白昼,大地光明,室内银光耀眼,月儿似箭西沉。我为何无法入睡,服药数次,仍无倦意,心情忐忑不定,尿也频,心角痛阵阵。
忆!天涯阻隔女儿,孙辈可否安宁?听!钟声嘀嘀嗒嗒,二更三更又四更,梦难成,睡不宁,见东方发白,阳光普照,长夜已天明。
可怜的她也在不断地自我宽解:
自叹
光阴似电赶年华,知了天涯,蝉声入我家。回忆儿时风度香,而今白发苍苍日影斜。想儿孙自愿健康寿,破残生恨病魔缠煞!说生活似神仙,又像是冤家。诗词为友,丹青画,闲事放宽它。
(三)手足情深似海
母亲对自己的兄姐也是情深意切,也留有诗词:
滔歌辞赠兄长
匆别湘中后,韶光似水流。流连乡井外,今日得周游。欣庆笑谈欢手足,酒相筹。
七绝1963年与兄姊相聚
五七年华逝水流,同根兄姊聚燕都。
纪念屈原逢节令,盈头白发忆儿雏。
鸟语花香人并茂,红旗高举遍神州。
麦浪翻腾收割日,喜兄七十北来游。
鼓振乾坤建设新,新人新事接班人。
儿群羡姊皆英俊,忠孝双全贯古今。
(四)重友谊爱祖国
母亲一生不仅热爱自己的丈夫、儿女,手足,也很重友谊,她给同事、友人都写了许多诗词。她去世时她的朋友们都为她哀悼。
1983年5月22日齐白石的长孙齐佛来送来挽联:
不弃落平洋独寄同情最忆五零明月夜(同乡澹江贺太君灵右)一从叩末座备承另盼难忘三十二春秋(乡晚齐佛来敬挽)
一位云游四方的“老”廖,建一的朋友经常来和母亲聊天,在母亲去世后,他很怀念这位忘年交,写文纪念
“她死了,无声无息,孤零零地躺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没有花环,没有隆重的场面,不过是太平间一个凄凉阴暗的角落。
她的嘴角依旧是那样活生生地弯着;手还是那么松软地卷着,仿佛还在握着那根难舍难分的拐棍,那根拐棍是我插队的成果;我只身从陕北回城,只在山里砍了根拐棍。
可怜的老太太,全身只剩皮包骨,现在,她的手空了,拐棍已被人抽走。12小时以后,将孤身一人只带着对我们无限的惦念和热爱,化为灰烬,永离人世了。
望着她那又瘦又小的躯体,那一头枯萎的银发,那一身我多么熟习的旧衣服。一股悲哀,一股沉痛的、难忍的悲哀,始终哽在喉头。
是啊!难道仅仅是不能和她谈话了,不能聊点历史,聊点古文诗词,聊点人生经历了;不,对我来说,而是再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怀着巨大的热情关心我的成长。
多少往事、多少场合,逝去了,永不存在了。
然而她那生动的、慈爱的音容,风趣的笑貌,倔强的性格,那颗时刻关怀别人的爱心
由于和她外孙的关系,我也叫她外婆。
我的文章终于见报了,这简直成了她的一大喜事;又是贺信,又是打发外孙急匆匆地来找我,若不是她的腿不能走路了,她几乎半夜会跑来。
一见面,她真是万分激动,一连声地叫好。她衰弱极了,瘦骨零丁的,脚都快站不住了,而且一直痛着,可她完全不顾病痛,一只手哆嗦地柱着那根拐棍,一只手发抖地扒着桌子,艰难地挣扎起来,半身不遂似地摇摇晃晃,努力来迎我。
我那篇不成样的文章,她读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能留一份纪念,她还来来回回找朋友,给朋友写信要那天的报纸。
后来,她真从报社弄到一份,便像珍宝一样,天天压在枕边,时时翻出来欣赏;一来亲友,她就介绍。
一个人,他的文章,能被读者爱到这种地步,这么崇敬,这么热诚,这么富有诗意,那是一种多么巨大无比的鼓励和幸福啊!
于是,每逢犯懒的时候,每临困难的关头,每当徘徊的时刻,我都不由得要想起她来,仿佛又看见她,白白苍苍地佝着腰,吃力地坐在床边,戴着老光镜,喘着气,悉悉蔌蔌地翻卷那张旧得发毛的报纸,微微地翕动着嘴唇,全神贯注,一字一顿:
“那条崎岖的路,直对着天山,路的两边”
那情景多令人感动呀!整个屋里,那么静,那么安详,除了她那时断时续的湖南音息,便只有滴答滴答的钟声,在随着时光流逝
半年前,我从西藏阿里回来去见她,这次她已经被疾病折磨得很憔悴了,脸非常苍白,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气息奄奄的,教人看了怪可怜的。
不过她依旧是那么乐观,见了我,还要强忍着站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我,热情地问长问短,迫切地询问我去西藏的情况。
我心情很沉重,轻声地给她讲述那个遥远陌生的地方:渺无人迹的荒原,不毛的崇山峻岭,奇异的风光,神秘的废墟古庙,幽寂的冰湖雪峰,刚忍刻苦的民族,以及种种古怪的见闻。
一听到西藏,她脸上就焕发出热烈的异彩。她是很关心西藏的,并且像每一个热爱西藏的人一样,无限钦佩伟大的文化使者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
她出神地听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简直像个孩子,那样入迷、向往、陶醉,好象完全沉浸在一片童话般的世界里。
当天晚上,她似乎没有病,饭量也长了,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并且竟有足够的气力大声说话:“多好啊!西藏真好,是块宝地,真要早点开发呀”
然而,谁料到,这次见面竞是永别;四月二十五日凌晨她死了,穿着那身多少年的旧衣服死了;没有遗憾。留下两个存折,一个一块一毛七分钱,一个仅有一块钱。财产极少,只有画稿和诗稿是丰富的。再有就是许多书籍和学习材料。直到临终,她还在读书看报,她始终关心祖国的命运。她学习是极其刻苦的,几乎每本书都有她写的字迹和划的道道。
此外,还有一大捆信件,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柜子里,最上面的那摞信,是关于一个养蘑菇的技师受打击、压制后又平反的通信。她不认识这位技师,只是最近在报上见了报道,便天天惦在心上,一封一封地给报社和本人写信、发文章,表示强烈的支持和关怀,以致那位技师感动得要来北京看她。
可是,多么遗憾,他们始终没有见面。
人总是要死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死了,什么也没有给世间留下,即使没有成功,没有失败,没有贡献,也没有一点纪念。”
‘老’廖随文附一短信给我和建一:
“钟鸿阿姨并建一:
外婆生前对我的友谊是深厚的,这篇文章寄托了我的哀思。文章留给你们,作为纪念吧。
廖万真5月10日'(1983年)
母亲热爱生活,喜绘画,曾为其所绘之荷花、鸽子、金鱼、小鸡、翠鸟、猴子、各种花草等画题诗。
母亲一生洒脱、热情、自强的性格和富有文采的素质,我想与她的家世和社会经历有密切关系。
二、非凡家世的影响
(一) 老祖宗贺知章之喜
很久以后,我才从母亲留下的湘潭罗汝怀编纂的《皇清故兵部尚书云贵总督善化贺公家传》一书上知道母亲的老祖宗是唐朝宰相贺知章。《贺公家传》第一页是善化贺公的画像,第二页是清朝道光进士,官编修、四川学政、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为罗汝怀撰写的贺公传前言亲笔书写。全传近六千字。其中介绍了贺家最早最高的官是贺知章,唐朝诗人、官居宰相。原居浙江,到清雍正六年贺知章的后辈被派到湖南任按察司,后辈就落户湖南。其文开篇曰:“公讳长龄字耦庚,晚自号耐庵又号啮缺叟,姓贺氏,系出唐秘书监知章。秘监居山阴会稽间,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