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号密室-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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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火村停下了脚步,看着我说,“我还要赶着将真壁圣一的新书看
完呢。”
“你真够朋友啊。这才叫辛苦呢。”
“人活着本来就是辛苦和受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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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要去的是位于北轻井泽的,我的同行真壁圣一的家。正因为如此,作
为被招待的客人火村才在一种使命感的驱使下打算将他的作品看完。
但是事与愿违,可能是因为起了个早,刚上完他最讨厌的第一节课的缘故,
一上新干线列车他便歪着头睡着了,连窗外美丽的琵琶湖也来不及看一眼。真壁
的那本新书被插在前座椅背后的口袋里。我看着他那副样子,从旅行包里取出跟
他一样的那本书看了起来。实际上,我与他做好了同样的打算。
书名叫《第四十五号密室》,是一本描写密室作案的推理小说。让我们先来
了解一下真壁圣一是个怎样的人物吧。刚才我虽然说了是我的同行,不过他与我
相比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真壁今年五十岁。三十三岁时,因获得被誉为推理作家的龙门的金罗奖而成
为职业作家。获奖作品《密室的死因调查》被认为是当时濒临消失的一种作品类
型密室类作品的超凡杰作。记得在他隆重登场的那一年,我还是高中生。后来,
他每年发表一部或是两部长篇作品,全部都是有关密室作案的。除了二十三部长
篇作品以外,他还发表了三十二篇短篇,其中有二十二篇是关于密室作案的作品。
虽然当时有人讽刺他是一个只会唱一首歌的歌手,但因为他严密的情节设计使每
一部作品情节生动,引人人胜,连标榜自己是反真壁派的评论家也只好苦笑着说
对他是“想怒又怒不起来”。
因此他当之无愧地获得了“日本的迪克逊·卡”的称号,这可是与被称为
“日本的阿加沙·克里斯蒂”的女作家们是有区别的。因为他有几部作品曾经被
译成英文在英美等国出版过。也就是说,就像杨·爱克斯特雷穆被称为“瑞典的
迪克逊·卡”一样,这是英美等国的出版社给他的一种称号。有一个每年都举行
的推理作家的聚会,明年将在加拿大的多伦多举行。他与美国著名女作家麦肯特
·米拉一起被邀请出席安东尼·布切大会(世界侦探小说大会——ellry注)的
集会。这不能不叫我羡慕不已。因为本人曾经半开玩笑地求出版社,当然是日本
的出版社,把我作为“日本的埃勒里·奎因”包装推销出去,却被一声“你还是
加油朝这个方向努力吧”给踢了回来。好吧,我的事就别管了。就在这个有栖川
有栖还在奋起直追的时候,年方五十的真壁圣一就被称为“密室大师”了。
说句不能外传的话,这位大师看样子已经才思枯竭了,最近这几年有点不顺。
大家一直都在议论他到底打算到何时才能扔掉密室进人一个新的境地。可是他到
今天仍然顽固地拘泥于他的老套,连我都不得不感到吃惊。眼下又听说他正在设
计第四十六号密室的情节,投入第二十四部长篇的创作。
我与他同在一家叫珀友社的出版社出书。有一次,在那家出版社的接待室偶
然相遇,对方先跟我打了招呼,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时有电话来往。去年圣诞节,
第一次被邀请到北轻井泽的他家里作客。虽说他的脾气有点古怪,但与我倒还挺
合得来。两个月前的一次电话里,我在他面前第一次提起了火村英生这位性格独
特的朋友,他马上就说:“圣诞节,请务必把这位朋友一起带来。”事后,我对
火村一说,他竟然满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位副教授还看过真壁的几部作品呢。
“去年从伦敦回来的飞机上看过的那本《The Keyhole》写得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问:
“那叫《不可能的锁》。你是不是故意说成英文的了?”
“我在伦敦的‘Murder One’书店里看见了,就买了一本。”
马达旺是位于被称为“伦敦的神保町”的查令十字街的一家专卖推理小说的
书店。对于推理小说的爱好者来说那里是伦敦一景。火村虽然不是推理小说爱好
者,因为我托他买几本书,他才去了那里。我能理解他当时看到英文版的真壁的
小说时,情不自禁地买下时的心情。我也曾经在那里情不自禁地买下户川昌子和
夏树静子的书。
列车到了名古屋,火村终于睁开了眼睛。
“肚子饿了,吃饭去吧。”
他手里拿着真壁的小说催着我走进了食堂车厢。接着,他便一边胡乱地往嘴
里扒拉着咖喱饭一边贪婪地看着手里的书。
吃完饭回到座位上,我们两人又都捧着书看了起来。大约看完了百分之七十
的时候,列车到达了东京。我们换乘山手线来到上野车站,再转乘开往轻井泽的
特快列车。虽然这样转来转去的有点麻烦,但是比直接从京都到轻井泽要快得多。
有不少扛着滑雪板的乘客上了特快列车。我们俩找到位子坐下,车子一动便
又捧起了书。杉井的招呼声,是在刚刚离开上野车站的时候听见的。
“在,在。有栖川先生!你果然也是坐这班车啊。”
杉井阳二弯着身子,他的脸快要凑到我的脸上了。他是一家大出版社青洋社
的编辑,负责真壁圣一的作品。我也曾经因为一篇刚写好的小说受到他的关照。
他看上去四十出头,头发上因为涂了不少摩丝服服帖帖地贴在耳朵后面,整个发
型看上去与他的年龄很相称。他的爱好是攀岩和潜水。总是穿着一件英国名牌
Burberrys的风衣,是一个时髦的男人。
“我就坐在前两节车厢里。想看看有没有熟人,就转到这儿来了。”
他大幅度地转了个身,手指着前面的车厢说。
“这位是我的朋友火村,也受到了真壁先生的邀请。”
我将靠窗口坐着的火村介绍给杉井,他显得有些意外。可能是因为火村始
终在埋头看书,没有抬头,看不出他是跟我一起的缘故吧。
“是吗?我叫杉井,担任真壁先生的编辑。今天是圣诞夜,顺便去先生那里
催一下稿子。哈哈。”
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陌生吧,用很随便的口气向火村作了自我介绍。副教
授只说了一句“我是火村”,又低下了头。
“你就是英都大学社会学科的火村副教授?我从真壁先生那儿听说你要来。
参加聚会的各位都很高兴见到你叼。因为都是一些靠描写和出版杀人故事谋生的
人,所以能听到你的犯罪学讲座的话,简直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了。”
听起来火村简直是为了他们的余兴才被邀请的。火村虽然心里在苦笑,嘴里
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实在是不敢当”。
“先生他正在写的作品是准备在杉井先生这里出版吗?”
被我这么一问,杉井回答:
“是啊。船泽先生那儿的是下一部了。”
这位船泽是珀友社的编辑,他应该是在今天下午到达星火庄。圣诞之夜被真
壁邀请到星火庄的客人有真壁的编辑、关系亲密的作家,还有其他好友等等。除
了杉井阳二、船泽辰彦以外,还有布拉克书院的安永彩子也一定在星火庄等着我
们吧?作品数量不多的真壁,出版的书限定在这三家出版社。听说“星火庄”这
个真壁宅的名字取自他最喜欢的作品《星火庄的密室》那本书。
“今年的客人有哪几位啊?”我问。
杉井掰着手指数着告诉我。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船泽、安永,作家有石町庆太、高、桥风子。这么一
算有几位了?”
“七位。”
“要招待这么多客人可是不容易啊。不过,受到真壁先生邀请的人也怪拘束
的,并不轻松啊。”
我对他最后的那句话颇有异议。去年那一回,我亲眼看见他半夜里没有得到
主人的同意,打开冰箱呢。
“好吧。那我们到了轻井泽再见吧。”
他神气活现地甩了甩头发走了。
“一下子邀请了七位客人,真令人吃惊啊。房子一定挺大吧?”
火村看着杉井离去的背影说。
“听说原来是真壁先生开贸易公司的父亲买进的一幢别墅,用来招待有生意
往来的外国客人和作为公司职工的疗养所。”
“现在那家公司呢?” .
“还在。不过先生已经将公司的股份全部卖给了别人,只留下这幢别墅作为
自己的住所。”
“有点太大了吧?”
的确是。
“先生好像喜欢住在既冷清又宽敞的地方。那里有我住的公寓和你住的宿舍
的十倍左右大呢。”
我住的公寓在大阪的市中心,是位于夕阳丘的两房一厅。他住的地方是从大
学时代开始一直住到现在的京都北白川的宿舍,面积只有六张榻榻米大小。
“可是,在圣诞夜被邀请到先生的家里,对编辑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啊。
难道大家不想与自己的家人或是恋人共度圣诞夜吗?”
“真壁先生倒没有强求。”
“说是‘如果可以的话’,但被邀请的人也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免了’这句
话呀。”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人是不会的。因为大多数是单身一
人,我想一定都很乐意来的。”
“我不是想取笑他们,可是受到邀请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D巴?”
“不要误会。虽说每年都是那几张老面孔聚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大家都非常
投缘,所以谈起话来非常有意思吧!”
“像我这样的人闯进去,要是不破坏大气氛就好了。”
“你只要来点逗乐就可以了。”
“逗乐?”他歪着嘴说道,“把年轻有为的犯罪学学者说成是专供逗乐的小
丑不应该吧?”
“失礼了。将年轻有为的临床犯罪学者说成是逗乐的。”
他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埋头看书去了。
临床犯罪学者是我造出来的单词。因为我认为对火村英生来说没有比这个词
更确切了。火村是离那些位于象牙塔顶尖上研究学术的学者们非常遥远的研究者。
他的研究方法就是亲赴犯罪现场调查,与犯罪直接接触掌握第一手资料。有几次
他比警察还要先找到线索,解明案情。虽说这些事情都没有公开过,但是这是事
实。不公开是因为他怕会抢了警察的功劳,引起警察当局的反感,造成今后难以
得到警察的配合亲赴现场考察。对于他来说,作为一名非公开的协助警察调查的
人物是最明智的了。虽然与犯罪学者的素质没有关系,但是他好像很有侦探的天
分。
作为作家的我来说,不是没有想过将他那些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写入自己的小
说拿去发表的时候。特别是在小说的截稿期快要到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的时候,这种念头更为强烈。但我还是忍住了。这是我的自尊心。小说家不就是
自己编故事吗?
我也埋头回到刚才看了一半的小说上,到了横川车站我已经全部看完了。小
说的内容不是很理想。要是真壁直截了当地问我有什么感想的话,还真让我有点
为难呢。
列车又开动了,我叹了口气将小说放进了包里,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要是
北陆新干线一开通的话,窗外的风景就看不见了。想到这样的景色没有几次可以
看了,心里不免有点伤感。
穿过漫长的过山隧道,马上就到了雪花飞舞的轻井泽车站。下了车到站台上,
火村竖起黑色皮大衣的领子,点上了一支烟。
“这里果然在下雪啊。”
杉井往脖子上戴着围巾,走到我们身边。“只是飘点雪花,光是这点雪的话
还不碍事。”
他与我一样双手插进口袋,抬起头望着乳白色的天空。东面天色已经暗了下
去。此刻给人的感觉是,说自己是站在地面上,还不如说是在天空的下面。
“开往北轻井泽的汽车和列车到达的时间是相互衔接起的,快走吧。”
列车离开了月台,杉井边说边快步朝检票口走。果然,车站前的汽车已经发
动起来,等着从列车上下来的乘客。我们几个人一上车,车子就开动了。
穿过与东京的原宿相似的街道,汽车爬上了弯弯曲曲的白色山道。此刻我想
起了一件让我十分尴尬的往事。不知是几年前的事了,总之是在一个交通非常拥
挤的夏日假期里,汽车排起了长龙。就是在这条山道上,我的车的车轮脱开,最
后请来 JAF帮忙才脱离了困境。汽车通过挂着白线般的瀑布的那个地方时,我脸
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火村又在打瞌睡。
“上个礼拜出版的真壁先生的新作怎么样啊?”
坐在前面位子上的杉井转过身来问我。。
“果然是一部实实在在的作品啊。可是……虽说是一部力作,不过有时候会
让人感到其中的疑点和布阵有点缺乏新意。”
“看起来不太爽气,只能算是一部凡作吧。”
杉井似笑非笑。
“老实说就是一部凡作。”
杉井点着头。
“是啊,这部作品的确很一般。我也这样认为。可是要说真壁已经老了,又
好像太早了。”
“能直接面对着他说这样的话的编辑好像还没有吧?”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