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传-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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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萝赶紧跪下道:“季芈,我说。”
芈月的动作僵住,僵硬地转头看着女萝,一字字地问:“他、真的没死?”
女萝垂首答:“是。”
芈月的手颤抖起来:“他没有死,那他为何、为何到今日才来啊”忽然间整个人压抑了极久的情绪再也无法自控,她崩溃地伏在被子上,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女萝也哭了道:“季芈,季芈,您别这样,万事看在小公子份上,您可千万要想开些啊。”
芈月却不理她,只管自己哭了甚久,女萝在状便早已经使眼色让薜荔抱了婴儿出去了,此时只能自己慢慢地劝着她。
芈月直哭到脱力,才见薜荔已经将婴儿抱到西隔间,交与乳母,转身到外头捧了沃盘热水进来,为她擦洗。芈月渐渐平静下来,看了女萝一眼,道:“我要见他。”
女萝大惊,不由摇头道:“季芈,不可!”
芈月看着女萝,神情镇定,一摆手道:“你放心,我并非冲动,只是我若不能见着他,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我死都不暝目。”
女萝急了,膝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季芈,就算奴婢求您,为了小公子,您可不能落了把柄在王后手中啊!”
芈月神情变得冰冷,一字字道:“王、后!”
薜荔忙道:“大王把玳瑁拖下去交掖庭令处置了。王后、王后跟大王说,她从无害人之心”
芈月冷笑道:“她是不需要特意生出害人之心来,却比有了害人之心的更可恨。她又何必特意要对我起害人之心,在她的眼中,我们不过是草芥一般的人,高兴了伸伸手把你从泥潭里拔出来;若是稍有不顺意,就能一撒手任由玳瑁为非作歹,弄死再多的人,她也只不过是一闭眼装不知道罢了。”
女萝咬牙道:“可不是!”
芈月缓缓地抱过孩子,把脸贴在孩子的脸颊上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就算我不为自己争,我也要为你来争。”她的话语越来越冰冷:“谁也别说,出身就能决定一切,如今是大争之世,谁强谁说了算,那些周天子的血脉一样得死,那些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转眼就国破家亡,为臣为奴。”
女萝和薜荔听得大骇,伏地道:“季芈。”
芈月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一切我都会自己慢慢去动手做的,不急。”转而又道:“子歇的事,我就交给你们去办,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我要尽快见到他。否则的话,我寝食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迎道:“参见大王。”
女萝骇道:“大王来了。”抬眼看芈月眼睛红肿,忙道:“季芈,您的眼睛”
芈月深吸一口气,调转了心情:“替我梳妆吧。”
女萝忙上前拿了梳子将芈月的头发略梳了一下,又取了一点紫茉莉粉,将她脸上遮盖了一些。此时秦王驷已经大步踏入房中,薜荔忙出了屏风在外相迎。
秦王驷便问她道:“昨日季芈如何?小公子如何?”
薜荔忙道:“季芈昨夜醒来一次,用过药以后又安歇到今日早上才醒。小公子好着呢,都吃了好几回奶了,吃得香,睡得香。”
秦王驷点头,又问:“她如今可醒了?”
芈月便在屏风内答道:“大王,恕妾妆容不整。”
秦王驷闻声笑了:“你如今刚产育完,又有何妨。”说着便大步入内。
见到秦王驷进来,芈月吃力地撑起身子,伏在席上磕头道:“妾身不能起身,恕妾身在这里给大王磕头了。”
秦王驷连忙扶起芈月:“你身子不好,养好之前,就不用再行礼了。”
芈月浅浅一笑,也倚在了秦王驷身边。秦王驷见她眼边还有红晕,起了疑心,问道:“你怎么了?哭过了?”
芈月微一低头,轻叹:“是,我哭过了,方才醒来,才第一次正眼看到我们的孩子,想到生他的九死一生来,不禁悲欣交加,情不自禁。”
秦王驷亦是想到了昨夜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生死之交,不由地将芈月抱住了。
芈月此时心情复杂激动难言,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与秦王驷相处,扭动了一下,想避开那炽热有力的拥抱,轻咳一声道:“大王今日可见着我们的孩子了?”
秦王驷闻言不由地松开了她,转头向屏风外地缪监道:“把孩子抱进来。”
第144章 公子稷〔2〕()
缪监应了一声,忙到西隔间令乳娘把孩子抱了进来,薜荔从乳娘手中接过婴儿递给芈月,芈月接过婴儿抱在怀中给秦王驷看:“大王,您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秦王驷从芈月的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中逗弄道:“寡人昨天已经看到了,这孩子,真是命大啊!”
芈月轻叹一声:“妾身昨天听到大王的话了,大王说;‘保大人。’妾身真是没有想到,在大王的心中,竟会把妾身看得比子嗣更重。”
秦王驷轻叹道:“有母方才有子,寡人岂会重子轻母。”
芈月沉默片刻,忽然道:“您知道吗,那时候妾身已经几乎放弃了,可是听到您这一声以后,忽然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我一定要下这个孩子,哪怕牺牲妾身自己的性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为人母的天性。幸而少司命保佑,大秦历代先君保佑,妾身总算能够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秦王驷将芈月拥入怀中,也将芈月抱着的婴儿拢入了怀中:“是,大秦历代先君保佑,有寡人在,必不会令你母子出事。”
芈月抱着婴儿道:“大王,您给孩子赐个名字吧。”
秦王驷沉吟片刻道:“就叫稷吧,‘黍稷重穋,禾麻菽麦’,五谷丰登,乃令国家兴旺。”
芈月微一沉吟,忽然笑了,她抱着婴儿亲吻着道:“稷!子稷,我的子稷!”
见秦王驷走了,薜荔方敢不满地嘟哝着道:“大王真是偏心,王后生的就是纪念成汤,荡平列国;我们季芈生的就是黍稷重穋,五谷丰登。”
芈月微笑道:“你懂什么?子稷,这名字好着呢!”
新出生的小公子,起名为稷,这个消息很快地传至了后宫。
芈姝问诸媵女:“听说,大王给孩子起名为稷,是何意思?”
孟昭氏忙陪笑道:“是啊,听大王说,‘黍稷重穋,禾麻菽麦’,五谷丰登,乃令国家兴旺。”
芈姝不屑而又得意地笑了:“是啊,五谷丰登,的确是好名字,好寓意。”她儿子名字的喻意是继成汤之志、荡平诸侯,这是秦王寄以君王之望;魏琰儿子的名字是光华璀璨,再好亦不过是珍宝罢了;而芈月的儿子,只不过是五谷丰登而已。可见,君心还是在她这一边的,不是吗?
然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这么乐观无知,有心人却从这个名字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魏琰斜倚着,手中把玩着玉如意轻笑道:“‘黍稷重穋,五谷丰登’?王后信了?”
卫良人与她目光对视,彼此已经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思,叹道:“稷者,社稷也。‘载震载夙,时维后稷’,荡之名,是为了纪念商王成汤,稷之名,却是纪念周王始祖后稷。”
如果说魏琰在初时,对公子荡和公子华名字喻意的不同而耿耿于怀,到此时,心思却已经不一样了。她细细地品味了两人的名字以后,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大王啊,你的心里,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你真的是已经决定了太子人选,还是你心底,又怀着另一种其他的想法吗?
想到这里,魏琰看了卫良人一眼,故作忧虑地轻叹:“妹妹,你说是不是要个人,去给王后提个醒啊?”
卫良人知她的意思,心里却不愿意,却不敢显露,只对着魏琰也轻叹:“唉,孩子还小,如今就提醒,未免太过多事。总得到将来长大一些,看着显得聪明伶俐些,才好提醒。”她的意思,自是婉言表示,如今太早说,反而效果不好。
魏琰却不理她,只转着玉如意道:“你说,还是我说?”
卫良人见她咄咄逼人,毫不纳谏,心中也有些不悦,脸上却依旧笑着道:“你我都生有公子,若是去告诉王后,岂不显得有了私心,心存挑拨?这话很该是由没生过儿子的人去说,才显得无私啊!”
魏琰听了这话,已经会意,微笑道:“正是,虢妹妹一向是很心直口快的人。”
卫良人只要不是她自己出头,她又何必多事,当下也是笑着点头。
两人相视微笑,事情便这么定了下。
见了卫良人离开,魏琰的笑容慢慢收敛,转而吩咐道:“去叫采青来。”
采青便是椒房殿的粗使侍女,听了小内侍偷传的消息,她偷了个空儿,寻个借口,便悄悄地溜到了披香殿中。魏琰听了她禀报着近日椒房殿的动向,点了点头,又慢慢调着香盘中的香,对采青道:“你还记得上次听到王后的那句话吗?”
采青点头,又道:“夫人不是说,暂时别”
魏琰冷笑:“我是说过,先别有举动,有什么事,等生下孩子以后再说。女人为母则强,斗起来才有意思。”
采青会意:“是,奴婢应该怎么做?”
魏琰举着手中调和的牙箸,轻闻着上面的香气,冷笑:“‘天现霸星,横扫六国?’挺有意思的说法,是不是?”
采青道:“正是,奴婢也是听王后和玳傅姆私底下是这么说的,所以王后才忌惮季芈,让傅姆下手的。”
魏琰轻蔑地道:“哼,楚人懂得什么星象,胡说八道,一个媵人所生的女儿,还敢说称霸六国?这些楚人真没见识,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采青陪笑:“可不是吗,奴婢也觉得荒唐。”
魏琰冷笑:“荒唐?倒也未必。天底下的事,何必管真假,只要有人肯信,自然就能掀起一场风波来。”
采青会意:“夫人的意思是?”
魏琰道:“现在是时候了,你悄悄地把这话传扬开来”
采青道:“奴婢应该如何说?”
魏琰摇头:“不须令你自己出来说。”说着便招手令采青到近着,她在采青耳边细细嘱咐,见采青连连点头,方冷笑道:“只要有人传,就会有人信,只要有人信,自然就会有人掀风作浪”
此时芈姝还未知魏琰宫中之算计,只依着孟昭氏之计,去了暴室。掖庭令利监急忙上前恭迎道:“老奴参见王后。”
芈姝看也不看利监,直接走进来坐下道:“玳瑁呢?”
利监为难地道:“玳瑁乃是大王亲自下旨”
芈姝截断他的话道:“拟了什么刑罚!”
利监道:“老奴还在恭候大王的吩咐。”
芈姝道:“把她带上来。”
利监一惊道:“王后,这可”
芈姝眼睛一瞪道:“怎么,不行吗,我现在可还是王后,我来执行宫规,有何不对?”
利监道:“可是大王”
芈姝道:“大王为天下事繁忙,难道一个奴婢的处罚也要烦劳他不成?我身为王后,自当为大王分忧,带上来。”
利监无奈,只得下去将玳瑁带上来。芈姝仔细看去,见玳瑁身着青衣,跪在下方显得苍老了很多,她看到芈姝先是一脸惊喜,看了看四周却又忍了下去。芈姝的手紧握一下又松开,沉着脸道:“利监,芈八子生育期间,宫人玳瑁行止失当,照顾不周,按宫规应该如何处置?”
利监道:“这”
芈姝道:“说吧!”
利监道:“杖责,削去职司,贬入粗役。”
芈姝道:“好,杖责二十,削去职司,贬为最下等的粗使奴才。”
玳瑁一颤,不置信地抬头,看到芈姝焦急关切的眼神后定下心来,磕头道:“老奴有罪,谢王后恩。”
芈姝一挥手,内侍将玳瑁带到庭院,按在地上一杖杖打在她的背上,玳瑁咬牙承受着。两个内侍一边打,一边看着内庭芈姝的眼色。芈姝听着杖击声,痛苦地咬着牙关,手中紧握着拳,直至二十杖完,才站起来,看也不看躺在那儿的玳瑁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那玳瑁受了刑责,便也被抬了回去,她原来的住所却不能再回去了,只将她扔在最下等的粗使奴才所居的地方。
利监见椒房殿的人如此处置,也是无奈,只得回禀了缪监,不消再提。
玳瑁咬着牙忍着伤痛,过了甚久,见着两个侍女进来,又将她抬到另一个间房中,替她清洗,又换了伤药。晚上的膳食,也如旧日一般,她疼得狠了,吃了没两口,便不肯再吃。
过了一会儿,房间开了,玳瑁抬起头来,却见正是王后芈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