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杨异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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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重疾缠身,出来后不久就命归西天。
久而久之,兰岭镇便成了所有人谈之色变的鬼镇。
若林不禁疑惑,要说兰岭镇的人都已尽数死绝,那周忘杨又是怎么回事?
二、欢宴凶案
宴席摆至一半,何府仆役抬上一个半人高,以红布遮盖的物什。何福松命人揭开红布,露出一口朱红宝鼎,鼎身栩栩如生地雕有跃门鲤鱼,鼎足附有怒放牡丹。何福松轻轻一叩,那鼎随即发出一声空灵声响,缭绕院落,久久才散。
“我命人铸造这口宝鼎时熔入了一只麋鹿神兽,故而此鼎微含麋香,外壁赤红的色泽也是绝无仅有。”
宾客不禁啧啧称奇。何福松所说的麋鹿神兽,绰号“四不象”,乃是传说中姜太公的座骑,长于低洼沼泽,狡猾难捕。这份寿礼果然非同凡响。
何福松叫来何喜儿,让她端详宝鼎。摇曳的灯笼下,何喜儿望着那口油亮红鼎,蓦然间看见一副连着皮肉的骷髅挣扎在宝鼎表面,痛苦地向她伸来一把血骨。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惊,惠蕾起身把何喜儿带回桌边安抚,然而她受到了巨大惊吓,非但不听安慰,还咧嘴大哭起来。
那哭声惊天动地,吵得不少宾客头顶血管直凸。何福燕更是捂着前额,发起牢骚,“这小祖宗怎么又闹开了?阿跃,快帮忙让她别哭啊!”
彭跃连忙过来安慰何喜儿,也是好一阵劝哄,她才止住了哭。
若林坐在姐姐左侧,只感被外甥女吵得耳膜胀痛,偷瞥一眼周忘杨施笙,亦是一脸隐忍。他有些忍俊不禁,无意间一抬头,却见回廊拐角隐约像是站了一个人。
酒宴上的热闹非凡与拐角处的灯火阑珊形成鲜明对比,若林定睛望去,一看之下竟全身一颤……那,不正是白天坠井的小丫头么?
糟糕的视力令他看不真切,只得去拉右侧的施笙,说:“你看那里,她就是我说的掉下井的小丫头。”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施笙转头之际,那女孩已消失不见,若林不免又被扣上了“疑神疑鬼”的帽子。
施笙看他一脸不甘,又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边上的周忘杨,见对方听得目无表情,也没了评论的兴致。
另一边,李培林放下筷子,何福松立即给了惠蕾一个眼色,她便牵着平静了的何喜儿绕到李培林座旁,让她背两首唐诗给李大人听。
何喜儿嘴里还含了东西,为了背诗,不得不大口吞咽。李培林笑着拍拍她的后背,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岂料他不说还好,刚一说完,何喜儿便痛苦地捂着脖子呃呃干咳。
“这孩子像是被噎着了,快拍她的后背!”
听李培林一说,惠蕾赶紧拍打何喜儿的背,口中喊道:“你吃了什么?快吐出来……”
拍打之下,何喜儿痛苦依旧,她左右挣扎,一张脸从红到白,渐渐没了血色。
众人大惊,纷纷簇拥而来,可无论如何拍打,那块嵌在何喜儿喉咙里的东西就是吐不出来。她呼吸急促,眼珠上翻,身子猛动了几下竟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快叫大夫!”
听何福松大吼一声,彭德海带着几个仆人飞快地跑出院落。
何福松四下搜索,蓦然间,他的目光停留在惠蕾座位前的一盘鱼干上,疑惑道:“难道喜儿吃了海鱼?”
小姑子何福燕在边上顿时哭了起来,“大嫂平日里处事精细,今儿个怎么也这般不上心?何家就喜儿这一根独苗,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那鱼干是施笙带来的,何福燕瞥向他和若林,又哭哭啼啼道:“舅爷来看大嫂,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又腥又咸的鱼干,喜儿本就有喘病,吃了怎么受得了?”
“瞧福燕这话说的,喜儿有喘病,我还能把鱼干喂进她嘴里?”惠蕾冷笑,反将一军,“你这个做姑姑的不也就坐在她边上么,就没留意她误吞了什么?”
“姑姑哪赶得上亲娘?大嫂还没留意着呢,怎倒怪起妹妹我了?”
姑嫂二人一番唇枪舌战,何福松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另一头,彭跃抱着何喜儿,不住呼唤。彭德海则领着大夫匆匆赶来,大夫即刻唤人将何喜儿提着腿倒吊而起,又是一番拍打。
连续拍打过后,何喜儿突然一阵抽搐,众人原以为人就要苏醒,不料她脖子一仰,又一次昏死过去。
大夫见状,唤人将她放回原地,取出针袋就地施针。针尖入体,何喜儿只是痉挛了一下,又没了反应。大夫摇了摇头,抽出金针,转向何福松无奈道:“何老爷请节哀,令千金已是回天乏术。”
何福松如何也想不到女儿十岁的生辰竟然成了忌日,他牢牢地拉住大夫,求他治活何喜儿。何福燕则扑到何喜儿身上,大声恸哭。惠蕾一怔,向后倒退一步,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她猛的转头,看见彭跃愤怒的眼睛。
若林同样感觉到彭跃的恨意,赶紧上前扶走惠蕾,像对她说又似在说给彭跃听,“我留意着了,喜儿从头至尾没吃过鱼干!”
在何府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周忘杨走至何喜儿身侧,蹲下端详。
死者面色发紫神情扭曲,双目因过度充血而略有弹出,这均符合气管阻塞而亡的死状。
周忘杨小心翻过何喜儿的身体,她后颈处留有一个血点,是先前大夫施针所留。后颈有一穴位掌控气管舒张,在此施针是为让何喜儿的气管扩张,好使卡住的食物掉落而出。
刚欲起身,一个细节忽地跃入周忘杨的眼帘。他发现何喜儿的棉衣背后有一处脱了线。那棉衣是由上好的料子所制,且看磨损程度当是一件新衣,又怎会脱线?
趁众人依旧围着大夫,他将手伸入何喜儿的棉衣内,迅速一拭。抽出后,两指一拧,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蓦然回头,眼神犀利,直直瞪向后方一群人。
是谁?
是谁在分秒瞬息间,杀人于无形?
红事转白事,何府大小姐死在了自己的寿宴上。
翌日清早,若林无意间听到仆役们私下议论,说何喜儿死时的神情太过骇人,和十年前在井棚上吊的彭翎很像。不像是被噎死,而像是空气中生出了一双手活活掐死了她……若林刻意走开,徘徊在院落内,忽又听见假山后传来压抑的争吵。只听何福燕的声音在低骂:“喜儿自小不受那女人待见,一定是她杀了她!”
一声男子叹息过后,何福燕又骂:“叹气!你只会叹气!我早说过让你带喜儿走,你偏不听。不过还好,那女人已不能再生,何府的家产她休想多分到一个子儿!”
何福燕口中的“那女人”无非是说惠蕾,若林没想到她们之间竟有如此大的隔阂。他向后一退,踩到了石子,假山后的两个人闻声迅速离开。
回过身,若林又是一怔,只因一身丧服的惠蕾正站在他身后。
“姐姐,他们……”
“你跟我来。”惠蕾像没听见假山后的咒骂,神情肃穆,转身便走。
若林跟着她来到一间厢房,房内墙上挂有风筝,案上摆有泥人,被褥帐帘上都绣有女孩喜爱的花草图案。
惠蕾站在一面墙前,说:“姐姐到了洛阳后心里却一直在挂念你,我的脾气,你也清楚。出嫁那天,你如此气我,若不是你主动负荆请罪,我是绝不会去给你说软话的。但我不想我的女儿不知道她还有个舅舅,特请来城里最好的画师,照我的臆测,拟了一幅你成人后的画像。”
她说着,指了指墙,“那画原就挂在这里,也不知怎么,后来就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了。”
白色丧服的映衬下,惠蕾显得十分疲惫。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塞入若林手中,“走吧,拿着这些钱离开洛阳,和你那朋友一起做些生意。”
“姐姐,你怎么了?”若林不解,推拒了一下,银票散落地下。
“傻弟弟,这宅子里有多少人因为这东西而咬牙忍受,你却还不要。”
惠蕾拾起一张银票忽然狠狠撕碎,切齿恨道,“你知道么?那个躺在灵堂里的丑丫头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喜儿不是这样的!”
“什么?”若林大惊,忙问,“你说死了的那个女孩不是喜儿?”
惠蕾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低道:“喜儿胸前有颗朱砂痣,那是我亲眼所见。她出生那日,我因分娩疲惫,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再看到的女婴却没了那颗痣。我说这不是我的女儿,却无人相信,所有人认为是我当时体弱看走了眼。”
狸猫换太子?
若林深吸了口气,听惠蕾继续道:“这十年来,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有朝一日找到亲生女儿。”
她轻抚小腹,哀怨道:“为了怕我多分家产,何福燕不惜在我的饭菜中下毒,致使我终身不得再育。”
若林扶住摇摇欲坠的惠蕾,问:“那你为何不报官?”
惠蕾无奈一笑,“这何府就是一个炼狱,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报官何来证据?”她突然一把抓住若林,落泪道,“现今,也不知你那外甥女身在何处,能否吃饱穿暖……如果你愿意留下,务必要帮姐姐找到她。”
若林听得难受,心如刀绞。
何喜儿去世第三日,何福燕终于说动何福松,以孩子死得蹊跷为由延迟发丧,并请官府介入调查。何喜儿的尸首用石灰加以保存,以备检验。
若林由何福松带去了何府的铜器总号,接手账房一职。施笙则在分号当班,由管家彭德海引领带去。
仅隔了两个昼夜,何福松却衰老了许多。他将若林向店里的伙计作了介绍后,便准备离开,走前叮嘱道:“内弟在这里干活,有什么不懂尽管开口。工钱的事,昨夜你姐姐已与我商议好,绝不会亏待你。”
若林谢过姐夫,他不愿成为何府的累赘,所以珍惜眼前的差使,渴望自食其力。说是来做账房的,不过掌柜的并没把账本拿给若林。前来店里看货的客人也不少,若林却无事可做,困意连连。
休市用午饭时,一个小工主动坐到若林边上搭话,“舅爷,你刚到何府,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被他问得不着头绪,若林暗忖:莫非何府的怪事在这城里已成了街头巷尾众所周知的秘密?他定了定神,问:“小兄弟这话从何说起?”
小工说话爽快,直截了当道:“管家彭德海的大儿子彭翎十年前吊死在井棚上了,据说他死后阴魂不散,何府上下半夜都听到过铜铃声,‘翎’字偕音铜铃的‘铃’,那铜铃是彭管家让彭翎从小佩戴的。”
若林正听得起劲,不想小工却被掌柜的唤走干活。
到了下午,若林依旧清闲,他实在坐不住,直接去找掌柜的,道:“麻烦您拨点事给我做,上午不是有客人买了铜器么?不如让我送去。”
“这等重活哪敢劳烦舅爷!” 掌柜的暗叹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思前想后一番,道,“要不,您帮我到西街商行问问他们是否有新货送到?”
那间分号正是施笙当班之处,若林遵照掌柜的话,离开店堂,步行而去。
经过集市时,路上人流如梭,小贩高声叫卖,一辆推车从若林身边擦过,险些撞到他,推车人回头骂了一句:“寻死啊?走路眼睛看哪里?”
若林正要理论,身体忽又被人冲撞了下,他一定神,只见眼前站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妇人。
那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和一包草药,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求道:“公子,钱夫人要抢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母子……”
若林向后望去,果真有个贵妇和一群家丁大喊着追赶而上。
那姓钱的贵妇仗着家丁撑腰,嚣张无比,冲来掴了穷妇人一巴掌,骂道:“哪里来的野女人?光天化日,居然厚着脸皮说我儿子是她的!”
见穷妇人被打,着实可怜,若林便抱着婴孩上前拦道:“这位夫人怎可随便打人?这孩子尚幼,话也不会说一句,难凭你一面之辞就证明你是他娘。”
钱姓贵妇一瞅若林,见他书卷气极浓,手无缚鸡之力,尖声道:“我家上月才给孩子办的满月酒,宾客济济,谁都知道这是我儿子!你小子不清不楚的,别大白天站坟地里和鬼打交道,没一句人话!”
怀里的婴孩已被穷妇人又抱了过去,若林见她对孩子又亲又哄,甚是疼爱。他本以为自己辩才不差,但面对街井泼妇,舌头还是打了结,愣了半天才道:“口说无凭,你得证明!”
吵闹声引来路人围观,钱夫人倒也不怕抛头露面,咬牙道:“证明什么?孩子身上哪边有痣,哪边有胎记,我全一清二楚!”
“说不定你早在他出生不久就抢了来,时至今日,当然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征。”若林把话顶了回去,又去安慰那穷妇人,“大嫂,莫怕。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