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妆 -连谏-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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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因为被你斥责了一顿,他心情很糟糕,他给我节目打电话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态的,可惜,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到了后来语无伦次,我想,一个抱定了破釜沉舟心态的人,在他没来得及完全破釜沉舟到底时,他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心有不甘,这是我的认为。
宣凌霄的脸又青又硬,飞快扫了我一眼,低下眼睑,点了颗烟,过了会,才正视着我,缓慢而坚定地说:“其实也没隐瞒你的必要,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笑着看他,好像他告诉我的并不是秘密,我也不会因此大惊小怪,就一个问路的人得到了正确答案一样正常而感谢。
“你不意外?”他微微有点好奇。
“所有存在都是合理,萨特说的,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的是真话,这世上总要有些特立独行的人才热闹,何况不爱女人或许并不是他特意的行为艺术,他或许也会因自己的与众不同而羞耻,他只是拿脑袋里那根稍与常人不一样的神经没办法,甚至他也因此而痛苦,却只是无能为力而已,就像一个天生对辣椒过敏的人,逼他吃辣椒才是罪过。”
只要没有伤害别人,所有的特殊,都应得到宽容的理解。
他苦笑了一下:“我不必对你说谢谢吧?”
我哈地笑了一下,知道他一直关紧的心门,有了些许松弛。
拿了他一颗烟,点上,斜着眼看着他笑。
门口有人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宣凌霄懒懒地看了看表,说:“还没开始营业。”
那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像个探头一看才知道走错门的人一样,转身走了。
宣凌霄摊开手:“你三番五次找我,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很多,比如你对里邻居的了解,比如古福利为什么总找你,比如他打电话给我,肯定不只是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让他遭到了你的斥责,如果古福利不是自杀,那么杀他的人会不会和你有关系?当然,你和你表妹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太多了解了。”
宣凌霄是个透彻而敏感的人,我索性坦诚对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蓄积力量说出真相,我抿着唇看他笑。
他说:“好吧,让我试着把光阴转回到9年前……”
2
9年前,23岁的宣凌霄因为性取向问题暴露而闹得沸沸扬扬,差半年就拿到毕业证的他被北京一所大学劝退,回青岛时,他没任何行李,只有一位清秀的小男生跟在身后。
一进门,母亲就问:“还没放假,怎么就回来了?”
宣凌霄淡漠地说:“为什么一定要放假才可以回家?”说着就对身后的小男生招了招手,说:“我妈。”又对妈妈说:“我朋友。”
见他满脸不高兴,母亲也没多问,知道宣凌霄从小就倔强,他要是不想说,问破天都没用。
那天中午,母亲烧了不少菜招待儿子和他的朋友,吃完饭,他们就回房间去了,门一直关着,下午,母亲出门买菜前,去敲儿子的门,问:“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不回去了。”宣凌霄隔着门甩出一句话,妈妈就愣了,推门而进,见儿子正和他的朋友躺在床上翻杂志,又问:“还没毕业呢,为什么不回去了?”
宣凌霄定定地看着母亲,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我退学了。”
母亲就惊了,慌手慌脚地问:“你为什么要退学?让你爸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打死我我也不回去了。”那时的宣凌霄血气方刚,不就是没拿到那一纸毕业证嘛,有什么了不起,没大学毕业证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死。
母亲开始掉泪,手忙脚乱地给父亲电话。
很快,父亲就回了,脸色铁青,狂风一样冲进家门,冲宣凌霄就扇了两个耳光,然后,把那个低眉顺眼躲在宣凌霄身后的小男生一把拎起来,怒气冲冲地扔到门外,咚地关上了门。
宣凌霄没反抗也没辩解,顺手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门去了。
身后的门内,母亲哭得惊天动地。
接到母亲的电话后,父亲在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宣凌霄学校的电话,被告知了那个晴天霹雷一样的消息。
他不让母亲出门找宣凌霄,说让他去死,早死早干净。
那段时间,宣凌霄和他的小男生住在郊区的一个小旅馆里,日子拮据而快乐,直到身上的钱花光了,两人才试着出去打工。
他做过送水工,做过保安做过业务员,母亲去找过他,总是偷偷塞给他钱,他不要,面对满脸是泪的母亲,他很内疚,但,他拿自己没办法。
再后来,那个小男生走了,他的父亲从南京赶来,把宣凌霄揍了一顿,带走了他的儿子,宣凌霄曾去南京找他,他出来后,远远地站着,低垂着头,夜晚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无限凄凉。
他们就那么远远地看着,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谁也没再往前跨一步。
半个小时后,小男生转身,到一家小卖部打了一个公用电话,然后,宣凌霄的汉字传呼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男孩发给他的,他请他原谅,从南京回来后,父亲一气之下心脏病发作去世了,现在他只剩了心碎的母亲,他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从南京回来后,宣凌霄径直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后,他蓬头垢面地出来,说: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心失望了。
母亲哭得那么厉害,眼泪滔滔的,父亲坚硬而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那段时间,他在父亲的公司做事,在父母的从中作俑下,谈了两长不咸不淡的恋爱,用淡漠和疏离伤了两个女孩的心,那段时间,他在不停地和父亲吵架,为了纠正儿子的性取向,他们恨不能把女孩子洗干净了送到他床上。
却,还是不行。
宣凌霄厌倦了被毫无结果地期望和没完没了的争吵,他离开了父亲的公司,从家里搬了出来,母亲受不了去找儿子时被一次次告知他搬家了,拿出私房钱给他买了套房子,就是2207。
搬到2207不久,他就认识了古福利,他始终觉得性取向有问题的人之间,是有气场的,从看古福利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是同类,他柔软的眼神里,似乎在告诉他有着无限可能。
事实果然是的。
他们真的有了故事。
古福利像个心底干净的小女孩一样依恋他,他却渐渐厌倦了他,古福利没读多少书,太苍白了,像所有的爱情都不只满足于身体的需要一样,他还需要心灵的碰撞,可古福利却没有这种能与他心灵碰撞的对等力量,他总觉得,自己的一句话扔出去,就像一个高高抛出的球,而来自古福利的迎接,却矮了很多个台阶,他总有打空的感觉,这让他很是郁郁。
大约一年后,母亲发现了他的秘密,她给古福利钱,求古福利,要他离开她的儿子,那是第一次宣凌霄希望母亲获胜。
可惜,古福利用情专一,他把母亲给的钱如数交给他,一有机会就向他倾诉衷肠。
他冷落他,呵斥他,用种种办法刺激他,古福利对他的感情,始终像不倒翁一样不肯倒下。
他只好想出了最凛冽的办法,刺激他。
他试着和女人好,带女人回家,故意让古福利看见。
古福利总是幽幽地看着他带着女人从自己面前从容走过,那么受伤,却从不抗争,依然温存,告诉他说,他知道宣凌霄和那些女人好只是想纠正自己的性取向,她们都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他不介意。
宣凌霄快被他纠缠疯了。
3
说到这里,宣凌霄看着我,说:“后来,我遇上了许芝兰。”
我的眼睛跳了两下,心就绷了起来:“怎么认识她的?”
宣凌霄吹了口气:“怎么认识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决定一心一意和她好,有一次,我和她在一起,被我母亲看见了,她高兴得哭了,拉着芝兰的手,一定要把手上的戒指摘给她,后来,我母亲发现了她手上有结婚戒指,就愣了,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说她不介意芝兰的背景,只要是我爱的就是她爱的,我知道,哪怕芝兰是个妓女我母亲都不会介意,只要我爱上的是女人,我母亲并不知道我只是用芝兰在摆脱古福利,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她只是个寂寞女人而已。”
“你表妹知道你和芝兰好么?”我打断他。
他看了我一眼,就去看天花板,过了半天,才说:“今天说到这里吧。”
“难道你不知道你表妹和芝兰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这么放弃,因为,如果阮锦姬早就知道芝兰和宣凌霄好,那么,她一定是对我撒了谎的,她所谓的调查芝兰的死因,一定是有阴谋的,因为她一口咬定芝兰没有外遇,而是被有外遇的丁朝阳陷害的。
宣凌霄起身去整理小舞台上的架子鼓,我站在他身后,他的后背显得那么沉默。
他说你走吧。
我没动。
我知道他在用整理架子鼓的姿态暗示我该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虽然我不爱女人,但我还是男人,男人是没那么嘴碎的,何况,我又不是爱她,估计芝兰也没告诉她,因寂寞而偷欢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他依然背对着我说。
“那么,芝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突然问。
他突然转了身,怔怔看着我:“你说什么?”
“芝兰失踪前已怀孕了,但,我非常确定那孩子不是她丈夫的。”
宣凌霄低低地说了声天呐。垂着头,站了半天,才说:“她没告诉我。”
“那么,你和芝兰好,并没刺激得古福利离开你,是吧?”宣凌霄的情绪好像很乱,我尽量语气缓和,免得把他刺激恼了。
“你很想知道?”
我看着他,眼睛张得很大,没说话。
“好吧,我没想到古福利会恼羞成怒,有天晚上,他来找我,说芝兰不值得我爱,我没搭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敲开芝兰家的门,以知情人的身份轻薄她,芝兰赶他走,他告诉芝兰他知道她和我所有的事了,芝兰挺害怕的,她只是有些寂寞,并不想离婚,而她也知道我不会娶她,古福利利用芝兰的害怕,胁迫她和她发生了性关系,并拍了两人在一起的照片,警告她说,如果她再和我在一起,就把照片寄给她丈夫,从那以后,芝兰再也没和我联系,而且,古福利把照片给我看了后,他给我看的目的,只是想证明芝兰是个人尽可夫的放荡女子,对我,并没有真感情,事后,我给芝兰打了电话,向她道歉,她没谴责我,只是问我为什么会这样?除了对不起请原谅,我还能说什么?她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我恶心透了古福利的下作,彻底和他分手了,但他还是经常去敲我的门,大半夜的,在我门口,可怜巴巴地站着,说真的,我觉得挺对不起芝兰的,是我害了她,有时,我想,她的失踪,或许和那些照片有关,她是个挺胆怯的人,肯定受不了被人握了把柄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索性一了百了地离家出走了,我一直非常内疚,或许也是因为这内疚,让我常常失眠,深夜里,总觉得能听见她隐隐的哭泣声,加上古福利总是不死心地上来找我,我索性就搬走算了。他坐在小舞台沿上,手指插在头发里,满脸的悔恨: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宁肯没有认识她,我是她的灾星。”
我把手放在他肩上,算做无言的安慰。
“古福利对芝兰做的事,当时你该报案的。”
“我?”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觉得报案后让芝兰和我的事暴露很光荣?”
我无语。
我们在小舞台沿上坐了一会,我侧着脸看他笼罩在阴影中的脸:“那个想让古福利死的人会是谁?”
“我。”他回答得干脆利索。
“他死的那晚,你在酒吧。”我看着他。
“不是每个想杀人的人都需要亲自动手的,我可以雇凶么。”他冷冽地笑笑,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
“不会吧?”我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只想知道,古福利最后在电话里骂的那个卑劣女人是不是针对我而来。
4
从酒吧出来,我信步去了美容院找阮锦姬。
店门大大地开着,阮锦姬气咻咻地叉着腰站在店堂里,一副有狠无处发的样子,见我来,才好容易挤出点笑,说:“我店里进贼了。”
“是么?”我看了看店里,好像一切都在,阮锦姬说:“没偷这边,偷我办公室了。”
除了大堂和美容间外,阮锦姬还有间自己的办公室,没事时,她自己呆在里面看杂志,上网玩游戏。
办公室的窗子临街开着,窗子与人行道之间隔了道修建整齐的耐冬树,绿油油的,小偷就是跨过了耐冬从窗子进来的,阮锦姬边斥责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