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真故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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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听了,感叹一回,唤了巧姐来见姥姥。拉着姥姥的手,嘱托道:“我只这一点骨血留下,还是姥姥赐她的名字,说是逢凶化吉。这孩子命不好,我就把她托付给你老人家了。日后遇难,你老救她,我就感恩不尽了。”
刘姥姥早已哭得哽咽难言,答应的话也说不上来了。
(一)成窑五彩盅
话说前番宝玉落难受诬,原是从那件成窑盅引发的。这件珍物被忠顺王府买去了,十分诧异惊奇,便向冷子兴追问此物的来历。也是合该有事——比如若是一般生人来卖的,或者贩子收购的,又往哪儿去寻那原先的物主?偏王狗儿进城求卖时,姥姥就已教给他去找周瑞家的女婿冷家铺子了;冷子兴听王狗儿是周瑞家的旧交,自然叙谈起来,就听说了:这件盅子是荣府的哥儿宝二爷亲手赏他姥姥的——姥姥还认得它是园里一座尼庵里的出家姑娘侍奉老太太品茶时用的,姥姥竟也从这稀罕物里喝了多半盅呢。只因这么一来,冷子兴一五一十地说与了那王府。谁知这却引出一场大祸。
成窑盅案发后,官府听说是一个尼姑弃而送人的,实难置信,以为是欺诳之词,更起了疑心,务要盘查妙玉。官儿说,你一个尼僧,既云出家,何来如此古玩宝物,而且弃如粪土?必是假托出家之人,内中另有缘故。况且,此人是贾府园内一个小庵,不过为了供佛,做个外表形式,与真正世外空门也难并论,应属贾氏门中之人一例审治。又先从贾家上下诸人访询,都说此人奇僻,谁也不睬。
狂傲放诞异常,真是大家常说她的“僧不僧,俗不俗;男不男,女不女,”难以名状。偏那李纨素昔不喜妙玉之为人,官府访查,自然以照料园子的少主妇李纨之言为准,李纨却也一句代妙玉说项的话也没有。
官儿听了,便说这岂不是一个“妖人”!更要寻她的根底,不容以佛门做为屏障借口。搜查栊翠庵,果然又抄出许多珍玩宝器,世上少见。再查经卷,竟有佛门以外的诗词、老庄、戏本,许多“杂书”。书中还夹有诗稿。更奇的是还有荣国府下帖子请她入府的文书,又有一张红帖竟是府中公子的拜帖,上写“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的字样!官儿们见了,断定这是个大有隐情的奇案,遂又行文到江南苏州,追查蟠香寺女尼妙玉的真实身份。
文到苏州后,若遇个做官的仁人,对这等事只报一个年幼出家、本师亡故、原生俗家已无亲族……等情,也就搪塞过去了;偏那该管之员要借此讨好,尽心访查,果然查得此尼原姓某氏,其父居官获罪,因将此女舍在寺庙,名为出家,实为避难,将一些细软珍奇可携之物件,也藏在了此女之处。
此报回达到京,正与邢岫烟所说,妙玉“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的,对词吻合。那官自不问权势不容一段大事,只判定她是罪家之女逃匿隐藏的犯人家口,依律当勒令还俗,籍没入官为奴。
却说真是前人常道的,“无巧不成书”,原来那不容她家的权势,正是忠顺王府那一面的手下之人,因素知她家世代珍藏书史文玩,品格超常,讨索未遂其贪欲,遂诬陷其父亏欠官帑,逮问入狱以致含冤瘐死。
当下忠顺王府闻得早先胆敢抗争不肯以珍藏献媚的那一家旧案竟然重发了,不但抄出许多件珍奇古玩,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美女,也被查得实迹,性情放诞诡僻,行为放荡不端,专与贾府内哥儿诗词文字来往……,依法当入官为奴……等情,那王爷十分得意,便令人与该管司员打了通关,硬将妙玉分派于忠顺王府当差执役。
那妙玉被押到王府,王爷已闻知此尼才貌非凡,一见之下,果然惊讶异常,说我这府里人也不少,怎么竟没有一个比上她的?那王爷原是声色之辈,便要收在身边,做一房小妾,特意布置了十分精致的洞房金屋,即夕成“礼”。
谁知妙玉来时,早知必有相逼之事,暗藏了一把利剪在身。那王爷酒罢人散,入房来看时,只见妙玉跏趺坐在地上,含目凝神,庄严端丽,真像一尊菩萨,面无女子妇人畏惧之色。便轻轻挨近身旁——冷不防,妙玉袖出一把利剪,指向那王爷,说道:“今夜是你死,还是我死?随你自择,这把剪子就是给你定局的人!”
这意外的来势,把那王爷惊呆了,震住了,一动也不敢再动。惊魂定后,便喊:“人来呀!”
一群值夜的婆子丫环跑来了。王爷命令,夺剪子,捆起来!
可是来的这群女人谁也没有上前动手的胆量。妙玉见人多,知道终究敌不过,要为人所制,猛然一回手,将头发迅速打开,举剪便铰。一霎时,青丝万缕,纷纷落地——再看妙玉时,头上半长半短,披披散散,已经不成形状。众人又是惊,又是怕,又是奇,又是慌……都不知所措。
王爷此时的美梦早已吓破,又急又气,只得传来两名健壮小厮,生将妙玉的剪子夺下来,捆起手来。王爷吩咐:放到马棚里去!明日交圊厕上头儿,叫她去打扫茅房——看她那“洁”怎么样洁到底!
王爷气恼极了,说这女人真不识抬举,既如此,将她配与府里一个出名的又妙玉每日受尽凌辱。幸亏那府中也有好心之人,也有信佛的善男女,都不忍目见这等丧心昧理的事,偷偷解救她,保全她。妙玉本想以死相拚,但又知无济于事,自己力弱,杀不死仇人,必反遭戕,转使仇者快意。因此暂且忍耐,等待时机。
(二)感叹人生
宝玉寄寓在冯府,图一个避难免灾。来探望的人,除了贾芸、小红夫妻两个,只有原先的书童茗烟了。贾府因养不起许多家人,男女仆婢,十裁八九,茗烟也在离散人口之内。一日,他和万儿一同来看望宝玉,问起来,二人已结为夫妇了,仍在荣府左近街坊做个小本营生。宝玉听了倒很高兴。谈话中,茗烟年轻口快,不免告诉了荣府近来的景况,偏偏将妙玉的事情都透露出来。当时冯紫英也在宝玉书房闲坐,二人听说妙玉的遭难,十分震惊,愤然慨叹不已。
茗烟夫妻去后,二人仍复促膝谈心。宝玉连连悔恨,说:“都是我害了她!不该把成窑盅子给了那贫婆子。我真是罪人,该替她去受苦才是!”说着长叹,又滴下泪来。
紫英劝慰道:“这怎么怪得你,难道你为助济贫穷人,反倒不是善心?怎么倒是犯罪不成?”宝玉道:“自然,律条上不算是我的罪,但我心里内疚,到底是因我之故,才连累了她,纵然不是人世的罪条,也犯了佛家的戒律。”
紫英笑道:“这可奇了!她是尼僧罢了,怎么你也要照佛门来论心论性?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专爱毁僧谤道的,连屋里丫环都指着这一条戒劝你,怎么今日却说起佛门来了?”宝玉道:“不然。我毁僧谤道,是说世上那些假出家人,指托神佛骗一般愚夫愚妇;若论真佛法,我至今也还未必真懂得了,又怎敢谈什么毁谤?这是要分清的。即如妙玉,人品高洁无比,我佩服的了不得,她如金玉,我是粪土;但只若真从佛法来论,我看她也不过是借了空门避灾逃祸省事免非罢了,并非真修佛法。佛法哪里许人放诞狂傲,看不上万万人的?那又怎么讲佛性平等,普度众生呢?我不信鬼神之类,但佛是悲天悯人,为救众生,自愿入地狱,割肢体。佛有这个心胸,我怎么毁谤得?所以妙玉还只是个脱俗的高人畸女,却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紫英听了,不住点头。然后又说道:“都说观世音菩萨最是灵验不过的,专能随声应难,显灵,救人。妙玉自然知道,她怎么不诵菩萨号,祈求救苦救难?”宝玉也说道:“可是呢。但愿观音的法力灵应,救她出难。但只在我看来,妙玉的为人,性实诡僻孤傲异乎常人,她大约是连菩萨也不肯去俯首拜求的!”
紫英半晌不语。忽然拍案立起身来,向宝玉问道:“宝二爷,你看能有书上说的那种义侠剑客英豪之辈,飞檐走壁,进那家的府去,把妙玉抢出来?”
宝玉闻言微笑,说道:“若论义侠之士,大兄你就是一个!那回你打了仇都尉的儿子,还不就是为了救那落难受辱的女子吗?我看你是行的——只是王府比不得一般百姓人家,没有真本领,只怕难以如愿。”
紫英不语。小厮进来沏茶时,紫英便问:“你昨儿说的玉器作(zuo)的老石师傅今日就把玉送来,有了信儿赶快回话。”小厮答应退去。
这里宝玉又说道:“说到义侠,一身豪气,仗剑而游,不畏强梁,专除邪恶,到那紧要时,舍身为人也是不顾惜的。这种心性行为,岂不也与佛有一脉相通之也不是个治世安民的根本大计。”
紫英闻言,低了头,半晌说:“你这话原是对的,却败了我的兴——小弟不才,一向以义侠自居,专好打抱不平,助人为乐;如今听你一说,这不值什么了!”宝玉忙道:“这却不然。万事要讲情理,比如受了屈枉苦难的,去找清官昭雪,清官又有几个?只靠几个官吏清廉也救不了万民。再如不求官府,去求观音,那观音遥远,应与不应,还不可知,可知菩萨虽大慈大悲,至今也是还未救得天下万万人。可是你不能说清官和菩萨都一无是处,一无用处,不值一文。那就又错了。”——
紫英不待说完,笑道:“原来你不但诗句高明,胜我等万倍,而且也很懂经邦济世之道呢!这可一向缺少领教。今儿晚了,小弟还有一件小事要去办。明日专来听你的高论。”
(三)创个新教
次日,冯紫英果然又来了,坐下先说:“妙玉的事,已设法子托人打听了一下,说她性烈不怕死,谁也不敢近她的跟前,一时谅不妨事,我必定还要充一回义侠之士,心里才过得去,二爷你且放心。”宝玉听了,十分喜慰。当下紫英便提昨日的话头,要宝玉讲讲“修齐治平”的大道理。
宝玉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大计,连那卧龙先生诸葛孔明都枉费精神,何况你我?但据我想,官法、义侠、僧道、书生儒士,都未能成其全功,所以该有一个新法子,虽不敢说可代前贤之论,却实是一大补正的良方。”
紫英立时站起来,向宝玉拱手说道:“快讲快讲!小弟恭听。”
宝玉也站起身来,说:“今儿天气宜人,咱们到院里石桌去,那儿一株海棠正是待放的佳境。”
二人来到花下石桌旁瓷墩上坐了。小厮将茶都送桌上。宝玉便问紫英道:“你可在什么教不在?”紫英道,“我家里供着佛,但我是个世俗人,不守佛法,别的教更不懂了。”
宝玉又问:“我若创一个教,你可入教不入?”
紫英大笑,说:“我头一名入教!一定入你的新教!——可你这教是个什么教呢?”
宝玉答道:“我要创的教,名曰‘情教’。”
紫英忙问;“哪个字?什么情?”
宝玉笑道:“就是性情的情。”
紫英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说:“你这叫什么教!只怕是你杜撰——若与圣贤之道相悖,你就成了异端邪说、左道旁门了!岂不令人又是说你疯疯傻傻,专爱说这些没人睬的话。”
宝玉叹一口气,说:“果然,你这头一个愿入教的就不明白!我讲与你听——“兄岂不闻字义,米之核曰精,水之净曰清,日之明曰晴,目之宝曰睛……是以人为万物之灵,灵在一心,而心之灵就是情了,古人造字的精义是分明不差的。人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贵在这个情字,怎么不值得立一个‘情教’呢?人若有情、重情,自然以仁心厚意待人,此即情之本真了。”
紫英沉思片刻,又道:“常听人说,佛门要斩断情丝,方能入道,佛之畏情去情如此,你如何这般重情为至上无伦,岂不是有意反背佛门了?只怕世人难信也难容。”
宝玉笑道:“果然你有此一疑。这是你不知佛是自古以来世上最多情的人,只因有那情,他才不惜一切身命辛劳,要普度世人之苦。他若无情,何以为佛心佛性?所以我这情教,倒是与佛本意相通的,怎么是反背?”
紫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但只一件:你有情去待人,人却无情待你——你又奈何?岂不也是白费了自己的情?”宝玉道:“正是这样,才要立个新教,教人有情,教人以情相待。你以真情高情待他,达诚申信,此情就会传感于人的。
不但是人能传感,就是木石,也并非真的冥顽,你以真情待它,它就以情回答你。天地万物,都是如此的。万物都能以真情相感相待,世界方臻于一个大和谐的境界。这也就是我的教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