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二卷-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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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法乎???’杜周初徵为廷史(廷尉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久任事至
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赀)累数巨万矣!”这样看来,法律上的特权成了
任意刻求的依据,于是富贵不分的封建制度便因所谓抑商政策而反使中产以
下者破产,财富更向特种身分性的贵族集中。酷吏列传还有治米盐事而大小
皆关其手的减宣,更有使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的尹齐等。司马迁以
为这些人“虽惨酷,斯称其位”,实陈上当时遍天下富豪酷吏相为匀结,已
经把汉廷腐蚀到危机四伏了。因此,我们不要机械地区别汉代的商人和豪强,
他们之间有阶级内部的混战,武帝就利用了这种关系使他们两败俱仿,以期
巩固中央专制主义的政权,而实质上受祸害的是依附的农民。酷吏列传最后
说:“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厂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壁推咸,
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扑击卖请,何足数哉?
何足数哉?”
危机是什么呢?司马迁以因果方式的叙述文章,直指出农民暴动。酷吏
列传说: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
大抵尽放(做、效也)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
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盧、范生之
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
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盗以百数,掠卤乡
里者,不可胜数也。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是史督之,犹
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
特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及以法诛通行饮
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
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
不发觉,发觉而捕兆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
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
故盗贼凄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史记平准书中把财官聚敛之臣与酷吏并举,如张汤、减宣、杜周、尹齐、
王温舒,用惨急刻深之法,佐辅垄断统制的财政政策之实行。壮周等之为人
已如上叙,张汤亦然,“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
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
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汲黯列传)。他甚至
进言,如果有反对刻求者以腹诽论罪,故“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他们利
用权势舞文乱法,已经形成一套官僚机构,虽汲黯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
无势则否,所谓“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史迁引语),
正是汉代社会的写照。司马迁把民变的原因归结于法外仅势的横敛诛求,特
别是国有生产资料,平准书最后说:
“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食,女子纺织不
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
武帝时代财政政策的性质及其结果,不但没有使土地国有制以及中央专
制主义巩固起来,而且也没有抑制了豪强,反而由于官商勾通,产生了大豪
强阶级的法外富贵。这里,我们再看一下武帝统治政策的其他表现,太史公
所谓“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这些表现都暗示或明言于平准书中,
举其大者,例如:
第一,封建享乐:汉初,萧何营未央宫,肚丽之极使高帝赞美。武帝元
鼎二年起柏梁,元封二年起甘泉通天台、长安飞廉馆,太初元年起建章宫,
四年起明光宫,景帝时“益造苑马以广用,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增修矣”,武
帝度为上林苑,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其他郡国列侯,亦甚
奢纵,高帝诏:“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武帝时,“宗室有
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厚葬之风甚炽:
“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
陵。武帝享年久长,比崩而茂陵不复容物。”这些当是所谓“内兴功业”之
大端,所以王充说:“岁凶之时,掘丘墓取衣物者以千万数。”
第二,好大喜功:平准书言武帝穿汾河渠,凿直渠,穿朔方渠,作者皆
数万人,功未就而费亦各巨万十数:又指出军事编制的屯垦,徙民于关以西,
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万口,衣贪皆仰给县官,费以亿计。更糜费者为
信神仙,封泰山,益之从事巡游,修祠宫,比秦皇要纵奢十百倍。
第三,大事四夷:史记汉书都对于武帝耗民力、费府库远事四夷,多致
讥评。我们仅将平准书中所讥评者挥述一二。匈奴数侵,边粟不足给食,于
是募民能输及转粟于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又说,匈奴绝和,侵扰北
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中外骚优而
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胳衰耗而不赡,人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
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又云,汉军
之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赋
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
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值)三十余万金。(数字疑有误)诸买武功爵官
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
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
耗废。
第四,削减郡国:汉时郡国有政治经济的独立权,赵翼廿二史劄记说,
汉初诸侯王守地甚大,任期永长:且自置官属。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说,郡国
封王自除丞尉,且讲武勤兵,校猪财力,兵权自擅。更威胁汉廷者,为经济
财政之权。史记说:“郡国诸侯,各务自拊循其民。吴有豫章郡铜山,濞则
招致天下亡命者,盆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卷一○六)
“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卷一二五)“四郡之众,地方
数千里,内铸消铜以为钱,东煮海水以为盐。”(卷一一八)七国反,多恃经
济财政之基础。故平准书歌:“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其后卒
以叛逆: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
焉。”武帝的统制政策,正为了削弱郡国封王的经济独立权,而谋中央财政
的统一。盐铁论大夫曰:“山泽无征则君臣同利,刀币无禁则奸贞并行,夫
臣富相侈,下专利则相倾也。”“文帝之时,纵民得铸钱冶铁煮盐,吴王擅
鄣海泽,邓通专西山,山东奸猾,咸聚吴国,秦雍汉蜀因邓氏。??禁御之
法而奸伪息。??故统一则民不二也,币由上则下不疑也。”(错币)
综上所述看来,我们可以看出司马迁已经在他的笔伐汉代的史论中说出
了汉代的社会矛盾。基本的矛盾是农民和统治阶级的对抗;在统治阶级之间,
主要的矛盾是皇权和豪仅的对立。汉武帝就利用了酷吏和商人,对豪门地主
阶级施展出一系列的打击,以期巩固中央专制主义的皇权。但这种矛盾的解
决,反而扩大了矛盾,形成社会的危机。至于儒林和法吏的诘辩怎样反映出
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圖景,将在下节详论。
第三节 汉代政权的矛盾与儒法的辩难
盐铁论所述的“文学曰”部分,凡古之云云,大都是儒林的空想,凡今
之云云,大都针对国家财产所有制的结果(不是性质),反映出一部分身分性
地主阶级的不满。因为中央集权专制主义造成另一部分大豪富的政治特权以
及因此享有的经挤特权,不但没有真正消灭豪强,反而是打吉一类豪强地主,
制造另一类豪强地主。儒林“发愤懑刺讥公卿,介然直而不挠,可谓不畏强
御矣”(杂论),其阶级愤懑情绪是露骨的。他们指出“今杀人者生,剽攻窃
盗者富”(周秦),“其位弥高而罪弥重,禄滋厚而罪滋多”(褒贤),“为利
者满朝市,列田畜者弥郡国,横暴掣顿,大第巨舍之旁,道路且不通”(救匮),
“富者以财贾官,勇者以死射功,戏车鼎躍,咸出补吏,累功积日,或至卿
相,垂青绳,擐银龟,擅杀生之柄,专万民之命”(除狭),从这些话看来,
一切问题都归结在财产关系。
按贤良文学来自乡村,如丞相史指出他们“穷巷多曲辩,而寡见者难
喻。??世人有言,鄙儒不如都士,文学皆出山东,希涉大论”,希望他们
在京师久居,渐识世事,明白政策之所以然(国病),而和缓阶级的内讧,以
期他们不“坚任古术,而非今之理”,但他们则终以“殊途”立异,仍“辩
讼愕愕然,无赤赐之辞,而见鄙倍之色”。从这一点来看,文学所批评的话,
是以受扛击的豪门地主阶级的意识而与寄生于皇权势力的富豪的思想相诘
难,更明白地说,这是封建政权的矛盾反映于酷吏与儒林的对立。
以下我们考察文学与大夫诘难的两个主要问题。
第一,关于国有财产的问题。贤良文学对于国有财产的政策的责难,是
根据儒林的道德观点而出发的,特别采用董仲舒对策的思想(论菑篇引江都相
董生之言)而出发的。他们和酷吏的权利思想相反,开宗明义即说:
“窃闻治人之道,坊淫侠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
毋示以利。??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
成贪鄙之化。”(本议)
他们也反对官家的与民争利的所谓“万物并收”的平准政策,以为那些
财政政策并没有帮助国有财富的积累,而是便利了富商与官吏,例如:
“高帝禁商贾不得仕宦,所以遏贪鄙之俗,??排困市井,坊
塞利门,而民犹为非也,况上之为利乎!传曰:‘诸侯好利则大夫
鄙,大夫鄙则士贪,士贪则庶人盗’,是开利孔为民罪梯也。”(本
议)
“县宫猥发,阖门擅市,则万物并收,万物并收则物腾躍,腾躍则商贾
牟利自市,牢利自市,则吏容奸豪,而富商积货储物,以待其急,轻贾奸吏
收贱以取贵。未见准之平也。”(本议)
大夫主张平举的最大理由,除供给边费以外,是为了通有无;文学则以
为这样的通货不是为了通有无,而是为了皇族的享乐,所谓内兴功业:
昔桀女乐充宫室,文绣衣裳,故??女乐终废其国。今骡驴之用,不中
牛焉之功,鼲鼦旃罽,不益锦绨之实,美玉珊瑚出于昆山,珠玑犀象出于桂
林,此距汉万有余里,计耕桑之功,资财之费,是一物而售百倍,其价一也,
一揖而中万锺之粟也。夫上好珍怪,则淫服下流,贵远方之物,则货财外充,
是以王者不珍无用以节其民,不爱奇货以富其国。故理民之道,在于节用尚
本,分土井田而已。”(力耕)
凡封建享乐都是不生产性的糜滥消费,蠹触再生产,文学曰:
“今世俗坏,而竞于淫靡,女极纤微,工极技巧,雕素朴而尚
珍恠,鑽山石而求金银,没深渊求珠玑,设机陷求犀象,张纲罗求
翡翠,求蛮貉之物以眩中国,徙卭筰之货致之东海,交万里之财,
旷日费功,无益于用。”(通有)
“若则饰宫室,增台榭,梓匠斫巨为小,以圆为方,上成云气,
下成山林,则村木不足用也;男子去本为末,雕文刻镂,以象禽兽,
穷物究变,则谷不足食也;妇女饰微治细,以成文章,极技尽巧,
则丝布不足衣也:庖宰烹杀胎卵,煎炙齐和,穷极五味,则鱼肉不
足食也。当今世非患禽兽不损,材木不胜,患僭侈之无穷也,非患
无旃厨橘柏,忠无狭彛г憧芬病!保ㄍㄓ校
大夫以为“内兴功业”;正是“功巨者用大”所必要的设施,不能省事
节用。文学则反对功业所依托的“公田”:
“今县官之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之名,而利归权家,
三辅迫近于山河。??假税殊名,其实一也。”(园池)
文学数责“功积于无用,财尽于不急”之滥费,几为各篇通义,名之曰
“聚不足”,他们指出了一堆武帝的糜费结果,例如:今富者井干增粱,雕
文槛修,琧忧壁饰;今富者连车列骑,骖贰辎輧;今富者缛绣罗纨:今富者
银口黄耳,金■玉锺;今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击鼓,戏倡儛像;今富
者绣茵翟柔,蒲子露林:今富者钟鼓五乐,歌儿数曹;今富者(棺木)绣墙题
凑;今富者(嫁娶)皮衣朱貉,繁露环珮;今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