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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金圣叹评点水浒传-第16部分

小说: 金圣叹评点水浒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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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卢员外别吴用后,作书空咄咄之状,此正白绢旗、熟麻索之一片雄心,
浑身绝艺,无可出脱,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触,因拟一试之于梁山;而
又自以鸿鹄之志未可谋之燕雀,不得已望空咄咄,以自决其心也。写英雄员
外,正应作如此笔墨,方有气势。俗本乃改作误听吴用,“寸心如割”等语,
一何丑恶至此!

前写吴用,既有卦歌四句,后写员外,便有绢旗四句以配之,已是奇绝
之事。不谓读至最后,却另自有配此卦歌四句者,又且不止于一首而已也。
论章法,则如演连珠;论一一四句,各各入妙,则真不减于旗亭画壁赌记绝
句矣。俗本处处改作唐突之语,一何丑恶至此!

写许多诱兵忽然而出,忽然而入,番番不同,人人善谑,奇矣。然尤奇
者,如李逵、鲁智深、武松、刘唐、穆弘、李应入去后,忽然一断,便接入
车仗人夫,读者至此孰不以为已作收煞,而殊不知乃正在半幅也。徐徐又是
朱仝、雷横引出宋江、吴用、公孙胜一行六七十人,真所谓愈出愈奇,越转
越妙。此时忽然接入花荣神箭,又作一断,读者于是始自惊叹,以为夫而后
方作收煞耳,而殊不知犹在半福。徐徐又是秦明、林冲、呼延灼、徐宁四将
夹攻,夫而后引入卦歌影中。呜呼!章法之奇,乃令读者欲迷;安得阵法之
奇,不令员外中计也!


第六十一回放冷箭燕青救主劫法场石秀跳楼

写卢员外宁死不从数语,语语英雄员外。梁山泊有如此人,庶几差强人
意耳。俗本悉遭改窜,对之使人气尽。

写宋江以“忠义”二字网罗员外,却被兜头一喝;既又以金银一盘诱之,
却又被兜头一喝。遂令老奸一生权术,此书全部关节,至此一齐都尽也。呜
呼!其才能以权术网罗众人者,固众人之魁也;其才能不为权术之所网罗如
彼众人者,固亦众人之魁也。卢员外之坐第二把交椅,诚宜也。乃其才能不
为权术之所网罗,而终亦不如能以权术网罗众人者之更为奸雄。呜呼!不雄
不奸,不奸不雄。然则卢员外即欲得坐第一交椅,又岂可得哉!

读俗本至小乙求乞,不胜笔墨疏略之疑。窃谓以彼其人,即何至无术自
资,乃万不得已而且出于求乞?既读古本,而始流泪叹息也。嗟乎!员外不
知小乙,小乙自知员外。夫员外不知小乙,故不知小乙也。若小乙而既已知
员外矣;既已知员外,则更不能不知员外;更不能不知员外,即又以何辞弃
员外而之他乎?或曰:人之感恩,为相知也。相知之为言我知彼,彼亦知我
也。今者小乙自知员外,员外初不能知小乙,然则小乙又何感于员外而必恋
恋不弃此而之他?曰:是何言哉!是何言哉!夫我之知人,是我之生平一片
之心也,非将以为好也;其人而为我所知,是必其人自有其人之异常耳,而
非有所赖于我也。若我知人,而望人亦知我,我将以知为之钓乎?必人知我,
而后我乃知人,我将以知为之报与?夫钓之与报,是皆市井之道;以市井之
道,施于相知之间,此乡党自好者之所不为也。况于小乙知员外者,身为小
乙则其知员外也易;员外不知小乙者,身为员外则其知小乙也难。然则小乙
今日之不忍去员外者,无他,亦以求为可知而已矣。大而后小乙知员外,员
外亦知小乙:前乎此者为主仆,后乎此者为兄弟,诚有以也。夫而后天下后
世无不知员外者,即无不知小乙;员外立天罡之首,小乙即居天罡之尾,洵
非诬也。不然,而自恃其一身技巧,不难舍此远去。嗟乎!自员外而外,茫
茫天下,小乙不复知之矣。夫舍我心所最知之员外,而别事一不复可知之人,
小乙而猪狗也者则出于此;小乙而非猪狗也,如之何其不至于求乞也?

自有《水浒传》至于今日,彼天下之人,又孰不以燕小乙哥为花拳绣腿、
逢场笑乐之人乎哉!自我观之,仆本恨人,盖自有《水浒传》至于今日,殆
曾未有人得知燕小乙哥者也。李后主云:“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是燕
小乙哥之为人也。

蔡福出得牢来,接连遇见三人,文势层见迭出,使人应接不暇,固矣。
乃吾读第一段燕青,不觉为之一哭失声,哀哉!奴而受恩于主,所谓主犹父
也;奴而深知其主,则是奴犹友也。天下岂有子之于父而忍不然,友之于友
而得不然也与?哭竟,不免满引一大白。又读第二段李固,不觉为之怒发上
指,有是哉!昔者主之生之,可谓至矣,尽矣;今之奴之杀之,亦复至矣,
尽矣。古称恶人,名曰“穷奇”,言穷极变态,非心所料,岂非此奴之谓与?
我欲唾之而恐污我颊,我欲杀之而恐污我刀。怒甚,又不免满引一大白。再
读第三段柴进,不觉为之慷慨悲歌,增长义气。悲哉!壮哉!卢员外死,三
十五人何必独生;卢员外生,三十五人何妨尽死。盖不惟黄金千两,同于草
莽,实惟柴进一命,等于鸿毛。所谓不诺我,则请杀我,不能杀我,则请诺
我,两言决也。感激之至,又不免满引一大白。或曰:然则当子之读是篇也,
亦既大醉矣乎?笑曰:不然,是夜大寒,童子先唾,竟无处索酒,余未尝引


一白也。

最先上梁山者,林武师也;最后上梁山者,卢员外也。林武师,是董超、
薛霸之所押解也;卢员外,又是董超、薛霸之所押解也。其押解之文,乃至
于不换一字者,非耐庵有江朗才尽之日,盖特特为此,以销一书之两头也。

董超、薛霸押解之文,林、卢两传可谓一字不换;独至于写燕青之箭,
则与昔日写鲁达之杖,遂无纤毫丝粟相似,而又一样争奇,各自入妙也。才
子之为才子,信矣!

薛霸手起棍落之时,险绝矣,却得燕青一箭相救;乃相救不及一纸,而
满村发喊,枪刀围匝,一二百人,又复擒卢员外而去。当是时,又将如之何?
为小乙者,势不得不报梁山。乃无端行劫,反几至于不免。于一幅之中,而
一险初平,骤起一险,一险未定,又加一险,真绝世之奇笔也。

必燕青至梁山,而后梁山之救至,不惟虑燕青之迟,亦殊怪梁山之疏也。
燕青一路自上梁山,梁山一路自来打听,则行路之人又多多矣,梁山之人如
之何而知此人之为燕青,燕青如之何而知此人之为梁山之人也?工良心苦而
算至行劫,工良心苦而算至行劫之前倒插射鹊,才子之为才子,信也!

六日之内而杀宋江,不已险乎?六日之内杀宋江,而终亦得劫法场者,
全赖吴用之见之早也。乃今独于一日之内而杀卢俊义,此其势于宋江为急,
而又初无一人预为之地也。呜呼!生平好奇,奇不望至此。生平好险,险不
望至此,奇险至于如此之极,而终又得劫法场,才子之为才子,信也!


第六十二回宋江兵打大名城关胜议取梁山泊

奴才,古作奴财,始于郭令公之骂其儿,言为群奴之所用也。乃自今日
观之,而群天之下又何此类之多乎哉!一哄之市,抱布握粟,梦如也。彼梦
如者何为也?为奴财而已也。山川险阻,舟车翻覆,梦如也。彼梦如者何为
也?为奴财而已也。甚而至于穷夜咿唔,比年入棘,棼如也。彼棼如者何为?
为奴财而已也。又甚至于握符绾绶,呵殿出入,棼如也。彼棼如者何为?为
奴财而己也。驰戈骤马,解脰陷脑,棼如也。幸而功成,即无不为奴财者也。
千里行脚,频年讲肆,棼如也。既而来归,亦无不为奴财也。呜呼!群天下
之人,而无不为奴财。然则君何赖以治?民何赖以安?亲何赖以养?子何赖
以教?己德何赖以立?后学何赖以仿哉?石秀之骂梁中书曰:“你这与奴才
做奴才的奴才。”诚乃耐庵托笔骂世,为快绝哭绝之文也。

索超先是已从杨志文中出见,至是隔五十余卷,而乃忽然欲合。恐人谓
其无因而至前也,于是先从此处斜见横出,却又借韩滔一箭再作一顿,然后
转出雪天之擒,其不肯率然置笔如此。

射索超用韩滔者,何也?意在再顿索超,非意在必射索超也。故有时射
用花荣,是成乎其为射也;有时射用韩滔,是不成乎其为射也。不成乎其为
射,而必用韩滔者,何也?韩滔为秦明副将,便即借之也。

以堂堂宰相之尊,衮衮枢密院官,三衙太尉之众,而面面厮觑,则面面
厮觑已耳,亦有何策上纾国优,下弭贼势乎哉?忽然背后转出一人;忽然背
后转出之人,又从背后引出一人;忽然背后人所引之背后人,又从背后引出
一人。呜呼!才难未必然乎?是何背后之多人也?然则之三人亦幸而得遇朝
廷多事,尚得有以自见;不然者,几何其不为堂堂宰相、衮衮枢密院官、三
衙太尉之脚底下泥,终亦不见天日之面也。之三人亦不幸而得遇朝廷多事,
终亦不免自见;不然者,吾知其闭户高卧,亦足自老,殊不愿从堂堂宰相、
衮衮枢密院官、三衙太尉之鼻下喉间仰取气息也。读竟,为之三叹。


第六十三回呼延灼月夜赚关胜宋公明雪天擒索超

此回写水军劫寨,何至草草如此?盖意在衬出大刀,则余人总非所惜。
所谓“琬琰之藉,无过白茅”者也。
写大刀处处摹出云长变相,可谓儒雅之甚,豁达之甚,忠诚之甚,英灵
之甚。一百八人中,别有绝群超伦之格,又不得以读他传之眼读之。
写雪天擒索超,略写索超而勤写雪天者,写得雪天精神,便令索超精神。
此画家所谓衬染之法,不可不一用也。


第六十四回托塔天王梦中显圣浪里白条水上报冤

盖至是而宋江成于反矣,大书背疮以著其罪,盖亦用韩信相君之背字法
也。独怪耐庵之恶宋江如是,而后世之人犹务欲以“忠义”予之,则岂非耐
庵作书为君子春秋之志,而后人之颠倒肆言,为小人无忌惮之心哉!有世道
人心之责者,于其是非可不察乎?

宋江之反始于私放晁盖也。晁盖走而宋江之毒生,晁盖死而宋江之毒成。
至是而大书宋江疽发于背者,殆言宋江反状至是乃见,而实宋江必反之志不
始于今日也。观晁盖梦告之言,与宋江私放之言,乃至不差一字,是作者不
费一辞,而笔法已极严矣。

打大名一来一去,又一来又一去,极文家伸缩变化之妙。

前文一打祝家庄,二打祝家庄,正到苦战之后,忽然一变,变出解珍、
解宝一段文字,可谓奇幻之极。此又一打大名府,二打大名府,正到苦战之
后,忽然一变,变出张旺、孙五一段文字,又复奇幻之极也。世之读者殊不
觉其为一副炉锤,而不知此实一样章法也。

写张顺请安道全,忽然横斜生出截江鬼张旺一段情事。奇矣!却又于其
中间,再生出瘦后生孙五一段情事。文心如江流,漩澓真是通身不定。

梁山泊之金拟聘安太医,却送截江鬼,一可骇也。半夜劫金,半夜宿娼,
而送金之人与应受金之人同在一室,二可骇也。欲聘太医而已无金,太医既
来而金如故,截江小船却作寄金之处,三可骇也。江心结冤,江心报复;虽
一遇于巧奴房里,再遇于定六门前,而必不得及,四可骇也。板刀尚在,血
迹未干,而冤头债脚疾如反掌;前日一条缆索,今日一条缆索,遂至丝毫不
爽,五可骇也。孙五发科,孙五解缆,孙五放船,及至事成,孙五吃刀,孙
五下水,不知为谁忙此半日,六可骇也。孙五先起恶心,孙五便先丧命;张
旺虽若稍迟,毕竟不能独免;不知江底相逢,两人是笑是哭,七可骇也。不
过一叶之舟,而忽然张旺、孙五二人,忽然张顺、张旺、孙五三人,忽然张
旺一人,忽然张顺、安道全、王定六、张旺四人,忽然张顺、安道全、王定
六三人,忽然王定六一人,忽然无人。章应物诗云:“野渡无人舟自横。”
偏于此舟祸福倏忽如此,八可骇也。


第六十五回时迁火烧翠云楼吴用智取大名府

吾友斫山先生,尝向吾夸京中口技,言:“是日宾客大会。于厅事之东
北角,施八尺屏障,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众
宾既围揖坐定,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二下,满堂寂然,无敢哗者。遥遥闻
深巷犬吠声,甚久,忽耳畔鸣金一声,便有妇人惊觉欠申,摇其夫,语猥亵
事。夫吃语,初不甚应,妇摇之不止,则二人语渐间杂,床又从中戛戛响。
既而儿醒,大啼。夫令妇与儿乳;儿含乳啼,妇拍而鸣之。夫起溺,妇亦抱
儿起溺。床上又一大儿醒。狺狺不止。当是时,妇手拍儿声,口中鸣声,儿
含乳啼声,大儿初醒声,床声,夫叱大儿声,溺瓶中声,溺桶中声,一齐凑
发,众妙毕备。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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