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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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在从东海到中原的路上一路跋涉,其间艰辛自不必言。她虽带有钱财,也身负术法,但日益沉重的身体使得她越来越力不从心。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腹中阵痛传来,她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前。
那场黑夜,是一个生命的出生,和一个生命的终结。
羡月宫虽被中原武林视为地处偏远之地的异端邪教,但因其中多诡谲秘术,尤其是世代继承着鬼影之术的圣女,依然令人闻之色变。圣女莫名失踪,若是被敌手知道,定会导致羡月宫遭到重创,因此宫中将这件事秘不外宣,只是宣称圣女身体微恙,需要静养,实则四处搜寻湲姬下落,却最终无果。最后,羡月宫对外宣布湲姬病故,又新立了一对双生姐妹梅双儿、梅碧儿为圣女,并说鬼影之术已由她们继承,此事这才告一段落。
事实上,新的两位圣女并不会鬼影之术,这世上唯一会鬼影之术的湲姬已经在诞下孩子的那一夜亡故,魂魄散去一部分,剩下的由心念维持着到了若虚界。而那时的箫映弦,则正在寻找流湘的途中。
说完这一段陈年往事,湲姬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沉默。
“你是说……这颗心才是我的,我先前抛却的,不过是别人的心脏?”箫映弦捂着胸口,那里,心脏有跳动传来,似乎提示着他那些无法抹去的过往。
“不可能!”他握掌为拳,“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颗心又回到了我的身体内,为什么曾经那些记忆并没有回来?你一定是在说谎,编造一段无法证实的过去,妄想令我上当!”
“那颗心里所蕴有的那一部分记忆已经随着蛊虫的去除而一并消失了,”湲姬说,“如果它并不是你的心,又为什么能瞬间融入你的胸膛,无法取出呢?这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你的身体都在等待着它,一旦放入,就彻底融合在一起了啊……”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么多年你的身体都在等待着它,就像我等待着你一样。
箫映弦冷笑:“不管这颗心究竟是谁的,终究有一天我会将它取出,捏得粉碎!”
☆、二十七、万鬼渊(9)
湲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着他,忽然感到无比的悲哀,眼前的这个人,竟真的连自己的心都不要了吗?那,是他最初的心啊……
“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心,但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吗?”她转身一指,“他,就是你的孩子!”
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正是暮离!
箫映弦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他带来若虚界吗?就是因为他是你的亲生孩子!”湲姬的脸上有报复的笑意,“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等着你来到若虚界,等着你们自相残杀!”
“不,不可能!”箫映弦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万分,“如今你说什么也没用了,既然无法得到须臾花,我就将这里毁灭,你们所有人都来为我陪葬吧!”
额心的死棂藤到达百会穴的一刻,就是煞气最重的一刻,流湘既对他无情,他人更对他怨恨,连不死之身都已然毁灭。既然如此,此生再无所依,再无所恋,如果注定要死,那么他就要他们所有的人为他陪葬!
他展袖高呼,声音有如鬼泣。鬼手赫然张开,无数骷髅从中冒了出来,一片白骨森森,还在赫然晃动着。孚阙术,不仅可以令死者复生,更可以使生者死去,徘徊在轮回之外,永生痛苦。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阿棺的眼神。
事已至此,她的眼中竟毫无怨恨,只是不远不近地、不悲不喜地看着他。她的面容与流湘相似,却又不同,她的眼睛澄澈如最纯净的月光,仿佛宽恕了他所有的罪孽。
她是那样善良,善良到令所有的肮脏和罪恶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想到刚将她从棺中抱出来的样子,她是那么小,小得让他连抱她都不敢。她原本在哭,却在看到他的一刻止住了哭泣,小脸上绽开笑意。没有人知道,在流湘死的那一刻虽伤心欲绝却都没有流泪的他,竟在看到这个小小的孩子笑起来的一瞬间泪湿了双眼。
而现在,那个十几年来和他相依为命的孩子,他的阿棺,即使是在得知所有的阴谋都是出自他手的一刻,仍然是不恨他的。
可是,他却已逃无可逃。
她宁静的目光如利剑刺到他的心里,让他的心陡然一颤,他忽然后悔了,但是已经来不及。孚阙术一旦催动,就无法以人力加以终止。无数白森森的骷髅已经向阿棺他们逼去,将他们逼到了万鬼渊边上。
暮离迟迟没有出手。方才湲姬的一番话令他惊骇到无以复加。他从小便没见过父亲,他以为他的父亲是寒门学子,母亲是乡村嫠妇。湲姬的话如重锤极打在他的胸口,令他惊惑,更令他踟蹰。如果当真如她所言,那……若是他杀了箫映弦,岂不是一个亲手弑父之人?
这时,箫映弦忽然吐出一口血来,一阵踉跄,几乎要跌倒。那些骷髅士兵就在这一刻回身,全都向着他而去!
湲姬的声音响起。
“箫映弦,你以为没有人能知道你的计划?哈哈哈,你太天真了,你有没有想过,无数个人想得到孚阙术的心法却没能找到,为什么你能这么特殊?实话告诉你吧,孚阙术的心法早就被秘藏在羡月宫里了,当时我私自离宫,他们之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四处找我,不仅是因为我是圣女,更是因为我将写有孚阙术心法的秘卷也带了出去。我那时因你而死,对你恨之如骨,自然不会让你逍遥痛快,当得知你因流湘的死亡而痛苦时,我就知道你定会为她报仇,想尽一切办法复活她。所以我让你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到孚阙术的心法,你只顾欣喜若狂即刻便开始修炼,却不知道它早已被我修改过,当你修练到头,召唤出白骨之兵的时候,同那些白骨一起腐烂的,将会是你自己。”
“湲姬,你——”
箫映弦目眦欲裂,但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骨之兵向他蜂拥而去,顷刻间将他一半脸皮撕扯下来。血液漫出,他只剩一半脸皮的容颜变得鲜血淋漓,狰狞至极。
“夫君!”
一声呼喊响起,方才一直没有人注意到的明珠就在这时向他跑来。方才箫映弦被围击之时,无力控制死棂藤,明珠从中挣脱了出来。
透过嶙峋白骨,他看到那个女子,她不管不顾那些可怕的会动的白骨,向着他所在方向。白骨之兵虽只攻击箫映弦,但对明珠依然是极大的阻碍。地上有白骨嶙峋,又有骨兵挡道,她连一点武功都不会,却硬是披荆斩棘,向他而去。这个曾经见到死人都吓得腿软的女子,这一刻眼中没有丝毫犹豫,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紧咬着下唇,毫不畏惧。竟生生地突破重围,来到了他的身边。
☆、二十七、万鬼渊(10)
原本面容坚定的女子,在来到他身边的一刻,忽然潸然泪下。
箫映弦的面容已经残缺,狰狞可怖,他想让她不要看,却由于唇舌连同半边脸被撕扯下来而说不出话来。他想告诉她不要看,喉头涌动,却只吐出一口鲜血,于是便只能转过头去,将较完好的一边脸对着她。
然而,那较完好的一边,其实也早已是血肉模糊。
“夫君!”
在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支白骨自她背后直穿而过,从她胸前透出。她倒在他的怀里,胸前的森森白色如同她一样苍白的脸,殷红的血顺着白骨滴下,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那样绝望而妖艳。
他想唤出她的名字,可是他不能说话。
这一刻,箫映弦已然绝望的心里陡然有火焰燃烧起来。这一生,他都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那火焰不知从何烧起,烧了心脏,烧了肺腑,烧了这世间的一切,将所有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包括,她和他。
忽然,就真的有火焰腾起。
火不知从何而起,在她和他的周围熊熊燃烧着,将他们包裹其中,白骨之兵似乎有些惧怕这奇异火焰,暂时停止了攻势。火灼烧着身体,他却并不疼痛,或许若是心已死,便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可是,她却不是这样。
“夫君,好疼……”
她的眼中分明是痛苦的神色,颊边却强绽笑靥。她看着他,他却始终不敢面对着她,将脸转了过去。
不敢面对她的,不仅是他残破狰狞的面容,还有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的心。
“夫君……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你了……你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在杀娘的那些人里,有一个人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然后最后离开。他的脚步声,和你一模一样……在永安村的那些年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想找你报仇,可是我没有想到在和你重逢的那一刻,我心里那些沉积了多少年的怨恨就这样无影无踪了。我这才知道,在和你分别的那些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不是因为恨你,而是因为、因为我早就爱上你了啊……”
她的胸口有血不断涌出,说话吃力万分,他已不忍再听,对她摇头,让她不要再说,而她却固执地继续说着。因为她知道,有些话若是今日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夫君,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甚至连喜欢都没有,你娶我只是为了另一个你爱的人。可是,我不后悔。我太笨了,什么事都做不好,跟在你身边只会碍手碍脚,但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娘子,但即使是做你的丫鬟,跟在你的身边一辈子,我都愿意啊……”明珠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一定又要说我没出息了对不对,可是、我……就是这样没出息啊……”
燃烧着的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灭了,白骨之兵重新涌了上来。
“夫君,能死在你怀里,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就让我最后再唤你一声,夫……”
她的话还未说完,身体就被身后袭来的白骨而贯穿。那一个还未说出口的字,就永远地停留在了唇边。
无数骷髅向明珠的尸身袭来。这一刻,箫映弦忽然发出一声凄厉长啸,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鬼手就在此刻重新出现,以凌厉之势向那些骷髅击去!
然而,唯有他知道,这最后的一击,不过是一道很快就会崩溃的防线。
但这已经足够。他伸手摸向腰间,拿出了那个桃花色的小瓶子。
小巧的酒瓶泛着粉色微光,瓶身已因多年的摩挲而变得温润光滑。他握着那个二十年来视之如命的瓶子,拔出了瓶塞。
一瞬间,酒香四溢。
最美的酒,是最致命的毒。
桃花醉,这个芬芳而美丽的名字,他守了二十年,也等了二十年,他曾以为这一生他都没有机会再饮它,但不曾想到会有如今。
如今,如今……若是当初便知有如今,他,又会如何?
他不能多想,也不该多想。他拿起桃花醉,饮了下去。
多少年不曾如此畅快地饮酒了啊……有了酒,便可以忘记一切,抛却死生;有了酒,便可以将这红尘万丈,都视若微尘。
有了酒,就可以将心底的那些痛苦和绝望,都彻底掩埋。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只是这相思泪,却不知是为谁而流。
☆、二十七、万鬼渊(11)
有了酒,就可以将心底的那些痛苦和绝望,都彻底掩埋。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只是这相思泪,却不知是为谁而流。
他闭目,微一用力,瓶身便化作碎片,瓶中剩余的洒落在明珠的尸身周围。他看着那个已然了无生气的女子,那个分明知道他是她的仇人却依然义无反顾地爱着他的女子,那个如今就在他的身边,却天人永隔的女子。
沧海月明,珠有泪。
明珠,如今我便用这桃花醉祭你吧……
桃花醉中含有剧毒,明珠的尸身在毒性的侵蚀下顷刻便已消失。望着那一片仍残留着鲜血的空地,他忽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直笑到五内俱焚。
鬼手就在这一瞬间骤然消失,骷髅涌上,毒性也已在他的身体中蔓延开去。箫映弦挣扎着起身,向万鬼渊便走去。他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最后连腿上的血肉都被撕下,双腿只剩森森白骨。但他却依然坚持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万鬼渊边。
深渊之下,有阴风吹来,那是死亡的诱惑。
结束吧,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一个物体从怀中拿出,用力向后扔去,扔到了阿棺的脚边。做完这一切,他纵身一跃,欲跳进万鬼渊中,却被一股横空而来的力量阻挡住。
他的身体已经没有疼痛,他能听到那些骷髅咀嚼着他的血肉时的声响,咯吱,咯吱……如同无数扇破旧的木门在风中开合。正如他随时都有可能消逝的生命,苟延残喘。
鲜血模糊的他的视线,他回过头去,透过蜂拥而上的骷髅的间隙,一片血红中,他看到不远处莲花光华之中流湘的容颜,看到同他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阿棺,还看到了她身边那个黑衣的男子。
暮离。
“你看到了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