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无月-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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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大家都很听他的话。本来我做的,只是想改变大家的观念,让岛上的人过好日子。现在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我当然不必为难自己继续做牛做马。 抱著脸傻笑……明宇呵…… 屋里他扬声说:“给我买二两茶叶来。” 我答应了一声,摸摸钱袋向外走。 这个小镇处处是河道,蛛网密布。已经时近十月,绿叶泰半凋黄,我一路走一路哼歌。在这里住了三四天,客栈周围让我转个了遍,左转街口就有间茶行。钱袋在手里甩啊甩的,冷不防身後窜出个人影,一把抓了我的钱袋就跑! “哎哎!抓贼啊……”我扯著嗓子喊。可是街上行人稀少,没什麽人理会我。撒开腿就追。料定一个小贼肯定跑不远,而且我现在不比从前,功夫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收拾个小毛贼还不是绰绰有余的麽?因为觉得肯定他跑不了,所以也没用轻功,就耐著性子在後头追。眼见他越跑越来劲,越跑周围越荒凉,我不耐烦起来,提口气,纵身几跃赶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臭小贼!钱袋还我!” 那人回手一扬,眼前一白,鼻端闻到怪异的气息。我急忙闭气,可是已经吸入不少,头脑一晕,手不自觉就松开了。那人拔腿便跑,我捂著头靠著墙,吸了好几口气,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大意了︿江湖经验不够,竟然一点防备没有…… 唔,头越来越昏了。 我顺著墙慢慢滑坐在地,眼前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东西。糟了,明宇还在等茶叶。拼命告诉自己,起来,走回去。可是身体就是不配合…… 眼前一黑,我软软的倒在了地下。耳边有流水的声音,恍惚中,我以!回到了乌岛小居,窗外就是碧波万顷,门前是绿柳如丝。可是下一刻神智回来,我立刻想起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猛然睁开眼,大喝一声:“小贼!” 话一出口,已经看清周遭情势。牙床软适,红帐低垂,上面隐隐的暗花浮现。我心里打个突,一把撩开纱帐向外看。一间明显是寝房的屋子,窗前有案,案边坐著一个,听到动静向我回过头来。我骇得叫了一声:“龙成天!” 他穿著一身浅蓝便袍,乌发披垂,向我微微一笑:“醒了?” 我张大嘴怕不能塞下鸭蛋。这是……这是…… 我猛然伸手进嘴去一咬!嘶…………痛! 不是恶梦,是真的。他居然又出现在我面前了!他脸上带著含蓄的笑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饿不饿?” 我戒备的看著他,摇了摇头。他走近床边,我向後缩了下脚,警惕地看著他。不知道和他是偶然遇上,还是他设计捉我的。他什麽时候知道我没有死的?他还知道不知道明宇…… 心里一团乱麻一样。一时缠,一时绕。明宇知道我不见了麽?他会来找我麽?我,我是盼他来,还是……盼他千万别来? 龙成天拍拍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侍从捧著托盘进来,里面盛著粥和菜。我看看他又看看饭菜,肚里咕噜叫了一声,转头向著床里不看。龙成天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把托盘接了过来,柔声说:“喝一点。放心,我不至於下作到在粥里动手脚。” 我转头看看他,他笑著,把调羹举高了一些:“吃吧。” 我摇摇头:“我不想和你走,咱们各走各的,行不行?” 他笑容不变:“现在我们在船上,船在运河上,顺风顺水,离朝平早远了。你就是要下船,也得等到下一个镇上的渡口才成。” 调羹递到手里,我呆呆的接住。 “等船再下锚的时候,你要走便走。”他笑笑:“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一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我听到最後这句话,将信将疑,粥碗递到手边,我便顺手接住了。 “知道你没有死,我真是欣喜之极。趁著巡游的功夫,怎麽也要见你一面。” 我捧著碗僵住。你挂念我干麽?明宇是因!爱我。你呢?一个人会怀念!自己出过力的马,牛,或是狗。不过,死了就是死了,再没有价值的东西,就不用想来心烦。他干嘛要想起我。他干嘛还要来见我?我可一点儿一点儿都不期待见他。他究竟是不肯放过我,还是……不能放开明宇? 外面有人进来,送了一叠折子放在案上。这种整整齐齐的柬书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猛然间再看到,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看我一眼,起身离开床边。那送折的人并没有立时便走,他近前来向我微微一笑:“白公子?” 我呆呆的说:“杨统领。” 恍惚中,一切过往又回来了。安静有序的空气,执礼甚恭的侍从……牙床轻轻摇晃著,水波轻柔。我抱著膝靠著舱板坐著,明宇…… 不知道龙成天什麽时候出去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鼎里安然的升起青色的烟,香料的气息弥漫在屋子里。听到有软绵轻巧的脚步声,我说:“把窗子开开。” 这种沈寂不化的香气,让我总觉得自己要被埋葬了一样。 那人依然走到窗前去,拔掉栓子,拉开窗户。水面上的风灌进屋里来,清凉微潮。我把头埋进两手里。明宇。我自己是逃不出去的,可是又不愿意他知道我的境况来救我。龙成天的目标,是我,还是他?我抬起头来,也许是他。 愣了一下,床前不知道何时跪了一个人,正用热切而悲哀的目光看著我。 “小……陈?”我喃喃的说,手放了下来:“你也……来了。” 他飞快的磕了一个头,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白公子,我是原来五皇子府的家生奴才,後来进了宫,服侍明公子。” 我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明宇?” 他点头说道:“後来白公子出了冷宫,我有幸来服侍您,也不敢不尽心尽力。” 我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那时是谁让你来的?龙成天?还是明宇?” “公子……您现在和明公子在一起?”他轻声问。我闭上嘴巴,冷然的看著他。 “您防备是我应当的。”他膝行几步,凑近了床边:“可是,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我看著他,小陈自顾自向下说:“明公子那个人什麽也不说,总这那样,吃什麽苦也都不说,脸上永远微笑。从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就那样。我自幼净了身在王府当差,皇上救明公子的时候,他一身上下的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儿。一开始皇上,啊,那时候还是五皇子,对他并不看重,他过的很不好。旧伤反复发作,缠绵病榻,府里的人势力之极,没人管他死活。”他面有难色,停了一下再说:“白公子,你看到过明公子肋下的那条伤没有?” 我有些呆滞,是有一条很长的伤痕,浅白的,虽然愈合的差不多,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当时一定伤的很重。小陈接著说:“当时他一身上下全是伤,肋下那道伤口狰狞外翻,血肉淋淳,可怕之极。高热四天都没有退下去,我当时用冷水替他抹身,心里怕的要命。明公子他和你说过这些没有?一定没有说过。” 我茫然而震惊的点头。明宇他把这些都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我完全不知道。 “还有……”小陈垂下头,声音噎住。我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还有什麽比这些更糟的? “明公子,相貌生的好……”他艰难无比的说出来:“引人觊觎……当时他重伤未愈,难以抵抗……” 我一下坐起身来,小陈不敢抬头:“後来我拼死去闯书房告诉皇上此事,他严惩了那几个侍卫,请人来给明公子治伤……” “我身贱言微,後来有几次触怒主子,都是明公子相护,他待人是真的好。虽然我也能看出他心事重重,和皇上之间也并不单纯……但是小陈人笨,就只知道,明公子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他好…… 我惊的呆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明宇他一个字都没说过,他…… 明宇不说,我也不问。总有点现代人的意识在作怪,觉得两个人再好,也要双方保持个安全距离。让对方小心收藏著他的隐私,不去过问。说好听,是尊重,说穿了,其实是自私与胆怯在作祟。我一直不敢去问明宇那些细枝末节,怕问出一些我害怕的不敢接受的内容。怕他与龙成天其实两情相悦过,怕他对我不过是亏欠补偿利用的心思,怕我们的相守会因为互相了解了而不能继续…… 我觉得胸口闷闷的痛起来,像是一把钝齿的刀子,慢慢拉过去,又拉过来,伤痕越发明显,痛楚越来越深。他只让我看到完美,我於是也只看到完美。明宇,明宇。 小陈低声道:“若是公子你决定和皇上回宫,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过,您也没听过。若是,若是您打算要和明公子相守终身,请您千万千万,要好好待他。明公子经历太多苦难,却不会对人言讲。这种性格的人是最最吃亏,旁人看他高洁聪慧,哪里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後来,皇上登基,给他用了狠药,他内力尽失不说,原来他练的功夫的寒气反扑,时时承受阴寒侵体之痛……” 他忽然停下不说,转头看向舱房的门口。龙成天面色如水,静静的立在门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小陈脸上毫无惧色,转过身向他磕了一个头:“皇上,小陈自知道是死罪,只是还请皇上怜惜白公子,我服侍他这麽许久,他待人真诚,心地良善,对皇上从无妨害之心……” 我粗鲁的打断他:“行了,你犯不著替我说话。”擡头看著龙成天:“你都听到了?” 後者轻轻颔首。 “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陈的手一动,龙成天动作迅捷,将他的手腕一把按住。力道之猛,我听到了疑似骨节破裂的声音。 “喂你——”我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本以爲他是要攻击甚至杀小陈的的,可是从小陈被箝制的手掌中,掉出一颗乌沈沈的药丸,落在舱板的地上,那厚厚的毡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别伤他。” 龙成天转头看我,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很熟悉。那是种掌握一切,君临天下的气度,是一种对万事都成竹成胸,反而显得什麽也不在意的表情:“真或假……有什麽要紧?”他微笑:“难道你不曾问过明宇?他什麽也没有告诉过你?” 我脸上一瞬间火辣起来,他的话象是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是,我不了解明宇,我也没有试图去了解他!但那又怎麽样,我直直看著他的眼睛。知道他曾经对明宇用过那样的手段,原来心中对他的惧意不知道爲什麽,象是遇到太阳的冰雪,一瞬间全化掉了。我怕过他。对,怕过。从我成爲侍君的第一夜,从他喊出“宇儿”那两个字的一瞬间,直至方才,他的阴影无时无处不在。我怕他的帝王权势,怕他和明宇之间复杂纠错的过去。可是,知道明宇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突然间所有的乌云都被狂风吹散。明宇不爱他。所以我不怕他。他放松了手,小陈软软呻吟了一声,无力的蜷在地下。有人进来将他架出去,我又重复了一次:“别伤他。” 龙成天握住我的手,在我挣脱之前轻声说:“可以饶过他……” 我僵住了动作,情知道他这句话没说完。 “和我一起回京吧。” 我觉得头皮一紧,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时候握住我的发梢,缓缓的使力,乌黑的头发缠在了他的手腕上,看上去象一条乌梢蛇,让我觉得有些恶心,直想作呕。 “江湖上的日子很逍遥,对不对?”他声音温存:“不过,你真的从没想起过我吗?” 我用力推他一把,扯痛了头皮:“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别作这副样子来,现在只有我和你,你大可省一省不必再演戏。” 他的指隙间还有几茎青黑的发丝,柔软无据的飘荡著。 “我很久之前就想说,你的戏演的真好,不过我不喜欢看独角戏。”我退了一步,背部抵到了床栏:“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轻轻擡起手来,看著我被扯下的,残留在他指间的头发:“白风,我也并不喜欢演戏。一开始是演给旁人看,後来,渐渐习以爲常。” 他慢慢走近,指尖抚上了我的颊:“从你和明宇扯上关系的第一天,我就想杀了你……只是,我和他虽然没有明说,却暗里在较劲。我限制他不能离开,已经输了一局。再用强逼迫,那就再无转机。杀你固然容易,但是……”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双眼又深又黑,什麽也看不到。 “你们越亲近,我心中越是难受。爲什麽我富有四海,却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爲什麽你这样的傻子却能轻松的陪在他的身旁?你不知道……明宇执著你的手教你写字,教你穿衣系带,教你说话用词……那些时候,我在暗处看著,心中象是有毒蛇在咬噬……之所以没有在那时杀了你,是因爲那时候我知道,明宇他对你并没有情爱。” “但後来不同了……日复一日的注视,眼光竟然渐渐习惯了那种柔软的情景。爲什麽有人会笑得毫无机心?能让明宇他放下心防的,应该就是这种坦率和天真。” “也许是离得远,那种温柔的软化,只是看到,却感觉不到……” “後来,明宇的残余的真气慢慢在反抗药性。他先前功力越深,受到了阴寒反扑就越重。我硬忍著不闻不问,等著他低头……可是,你夜夜忙碌如一只临冬筑巢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