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精灵-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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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临时,她却如入迷雾中一样不能自持。事后她总是宽慰自己,觉得她没有什么错,是她的身体出错了,身体那是老天爷给的呀,说收回就收回了的东西,她如何管得了呢。但她又不是那种放浪形骸的女人,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得到他们所渴望的东西,所以有一些人就只能永远对她馋涎欲滴。一般来说,她只有在特殊的天气和氛围中才感觉到自己的情欲像囚禁的雄狮欲出笼一样不可遏制。比如与拖拉机手在无人的麦地,那天她只是漫无目的地朝麦地走去,后来微风起来了,金黄|色的麦穗在风中摇曳,如一串串风铃在歌唱。阳光在麦地上波澜起伏,她是第一次感觉到阳光会跳舞。这时拖拉机手朝她走来了,说了句“里面的麦地比这还好看”,她就随着他去了麦地深处。她躺在茂盛的麦地里,感觉四周的麦秆像房屋的柱子一样使人依恋,她那天如少女一般的激动。拖拉机手一直将她抚慰到日影倾斜的时候,此时微风已收,麦穗岿然不动。一股丰收的味道沁入她的心脾。自此之后,拖拉机手以为鹅颈女人钟情于他,曾经两度去找她,一次她正在猪圈起粪,一次正走在泥泞的巷子里,从邻居家抱回一条|乳狗。她看见拖拉机手那窘迫而急切的目光觉得万分可笑,他那不伦不类的衣着和又脏又乱的头发都使她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在她看来,她那天不是和他在Zuo爱,而是和麦子在Zuo爱。猎人胡京比拖拉机手要聪明得多,他大约明白鹅颈女人是个不能强迫的女人,所以有了大雪山顶木屋的一夜后,他并不主动下山寻她。鹅颈女人记得那是一个大雪频繁的冬天,她已经许久未进城了,焦虑而又空虚,晚上常常失眠。她打算大雪止息后,汽车一旦通了,她就立刻进城。然而那一夜她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了,丈夫睡得又香又沉,孩子们也被睡眠结结实实地包裹着,她穿衣起来,走出家门。外面漆黑一片,雪已经有一尺多厚,却仍然没有收敛的迹象。鹅颈女人穿着厚的棉猴和毡靴在塔香走来走去,雪花扑打着她的脸,所有的房屋都漆黑一团,在夜色下与一座座坟墓没什么区别。这种时候鹅颈女人忽然望见了山顶的一簇火花,它灿烂地亮着,仿佛来自天堂的消息使她为之一振,她知道那是猎人胡京的木屋。这么晚他怎么还没睡?胡京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年轻时就在山顶造了屋子,不和塔香的人住在一起。他没有老婆,女人们常常背地说他身体有毛病。胡京下山时一般是来买酒、盐或肥皂。鹅颈女人碰到过他好几次,他从不与人讲话。然而那夜雪中的火光却鼓舞了她,她气喘吁吁地朝山顶爬去,一路上她听着毡靴踏雪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胡京坐在屋前的雪地上拢着火在烤肉,他还低低地唱着什么歌。她不知道男人也有独自唱歌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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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精灵(11)
“是狍子肉,”胡京忽然止住歌声,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已经烤得熟了,你的牙不错,先吃一块吧。”
鹅颈女人吃惊地看着他。她能理解他会知道有人来了,因为静夜时脚步声会传得很远,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胡京不抬头就知道是她?而且知道她的牙齿很好。她的一口白牙曾被无数人赞叹和羡慕过。鹅颈女人坐下来与他喝酒吃肉,有好几次胡京都凝神对她说,“你听,雪声——”,其实雪是无声的,可胡京的提醒却使她听出了雪的声音,一种浩渺沧桑的温柔之声。他们一直坐到火光将熄、天色泛灰的时候,这是黎明到来之前的时刻,它如Chu女一样显得纯洁和矜持。她随着他回到木屋,里面所有的物件都给她古董的感觉。那张木床随着他们的持续的激|情而吱嘎吱嘎地响到天明。天明了,雪却没有停。鹅颈女人沿着雪道下山时,不再心慌意乱,她心意舒畅。山下的房屋还没有炊烟,即使有,也会被白茫茫的飞雪给淹没了。她回到家时丈夫和孩子仍然睡着,她点着火炉,为他们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红枣粥。不过从那以后,她再也未望见山顶的火光,只是女人们再在背地议论猎人胡京有毛病时,她不再插言,因为她领略到了他蓄积已久的热情一旦爆发时是多么夺目。至于与鱼贩子的邂逅,并未给她留下诗意的回想,不过是在一条岸边的破旧渔船上,那天她与丈夫生了气,从家里跑出来,正午的阳光笔直地照射着,外地的鱼贩子正光着身子把满舱的鱼装进箩筐,打算顺流运走。她上前与他搭讪,他就把她摁倒在渔船中了。鱼在她身下被挤压得颤颤抖动,腥气分外撩人。她起来时头发里沾满鱼鳞,她向家走时肚子里不再有气,不过她身上的腥气一直萦绕了一周才散。
塔香去年来了位音乐教师,他的脸很白,手指修长,衬衣领总是干干净净的,看人时眼神分外忧郁。听说他是城里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父亲曾是显赫一时的工商局局长,后来因为贪污公款败露而自杀身亡。他的母亲不出三个月就改嫁了。音乐教师毕业后在城里已无家可归,他主动要求来塔香教音乐,他住在学校西侧的一间板夹泥小屋里,平素很少与人走动。不过他待学生很好,鹅颈女人的儿子就在他的班里。为了使学校有一台琴,他去年冬天领着他们上山伐了一个寒假的木耳椴,卖给养殖场,攒够了一台琴钱。鹅颈女人打听到他在这个暑期中要进城买琴,于是她就天天都做出要走的准备,想尾随他一起进城。从塔奎来的长途车到塔香时是上午十点多,每逢这个时辰鹅颈女人就背着旅行包夺门而出。终于有一天她看见音乐教师也站在长途车站那儿,她就和他一起上了车。他们在车上只是互相点个头,鹅颈女人发现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好像并不喜欢她的气质。她特意为他穿上了长裤和带花边的衣裳,可他并不多看一眼。鹅颈女人是极其开明的,既然音乐老师对她无意,她在城里也未觉得多么难过。她仍然兴致勃勃地逛街,看见耍猴人就丢去一把零钱,看见有人擦皮鞋也坐在木墩上尝尝被人给擦鞋的滋味。待到她上了返回塔香的长途车时,才发现音乐教师也在其中。他抱着一台手风琴,连姿势都不肯变一下。而手风琴的黑皮琴盒却放在坐席下,其实他是完全可以把琴放在里面的。鹅颈女人想他之所以如此,大约是向其他地方的人尽情展览: 塔香小学有自己的手风琴了,瞧瞧它多么新,多么漂亮!这更加深了鹅颈女人对他的怜爱之情,她心中老是涌起想要抚抚他头发的愿望,这欲望使她呼吸困难,所以她不得不打开药瓶吞下两颗药丸。那是一瓶鱼肝油,很奇怪她烦躁时服它比安定还起作用。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注意到他吃得很少,她想也许他在塔香早就听过她的故事,把她当成一个坏女人了,而鹅颈女人不愿意强迫任何人喜欢她。她想每时每刻都活得自由和快活一些,所以她张罗着出来采都柿。
雨大起来的那一刻他们刚好寻到一片圆润而稠密的都柿。小木匠穿着雨衣,鹅颈女人打着伞,豁唇站在伞下。他们想等雨小了的时候再采。小木匠一点点挨近鹅颈女人,说豁唇年纪小,站在伞下会湿了裤子,如果感冒了就不好交代了,建议用他披的长雨衣给豁唇穿上,这样雨水就无法袭击他。其实豁唇的裤子早已湿得水淋淋的了,他还就着这股湿劲将尿尿在裤子里,反正又没人知道那是尿。尿水曾使他的大腿根一阵温暖。
逆行精灵(12)
“我穿了你的雨衣,你湿了怎么办?”豁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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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伞下。”小木匠有些难为情地说。
鹅颈女人不由哈哈地笑起来,她扭着美丽白皙的长颈,恍若森林中的一只梅花鹿。
“两个大人打一个伞不够使。”豁唇说。
豁唇头脑中的数量词只有“个”。在家里他也是这么把所有的东西论“个”,一个蜡台、两个窗户、四个灯泡、六个鱼、八个白菜、十个土豆、十三个枣等等,怎么纠正他都无济于事。老女人便想着这毛病由豁唇入学后的老师来改掉。
小木匠最终没有如愿以偿站在鹅颈女人的伞下。她挺拔的腰肢愈发使他神魂颠倒。他特别嫉妒这个三瓣嘴的小家伙,他就可以那么理直气壮地依偎着鹅颈女人。
雨使云彩和因雨而生成的水雾缠绕在一起,有一种铁灰色的鸟毫无畏惧地飞来飞去。
鹅颈女人问小木匠,“你去塔香给谁家打家具?”
“说是叫肖平礼,开小卖店的。”小木匠说。
“是他啊。”鹅颈女人轻声说,“这是二婚了。”
“他原先的老婆呢?”小木匠问。
“离了。”鹅颈女人说,“两口子穷着时和和气气的,挣足了钱后三天两头就吵。女的老挨打,回娘家住了半年,娘家哥哥不干了,来到塔香把肖平礼狠狠揍了一顿,让妹妹和他离了婚。财产四六开,女的是四,孩子也给了女方,这样肖平礼轻手利脚又说了个媳妇,还是个没沾过腥的黄花闺女呢。”鹅颈女人笑了起来,又说,“我说嘛,他们就把旧家具都劈了当柴烧了,将存在房山头的板子拿出来放到日头下晒,没想到是要打新家具。你说家具就是盛东西的,新的旧的不是一样用吗?”
“旧的不是被前妻用过了嘛。”小木匠说。
“人不好了,东西怎么就跟着不好了?”鹅颈女人鄙夷地说,“真是小气。”
雨小了,它已经细若游丝了。鹅颈女人放了伞,说时候不早了,采完这片都柿就往回返。小木匠悻悻地说,“又发不了车,天黑前回去就行。”
豁唇找着一枝果实累累的矮矮的都柿秧,把它掐断拿在手中。那都柿果个个如拇指盖那么大,熟得发紫,豁唇不由用手去查它结了多少颗果实。最后他举着都柿秧冲鹅颈女人高喊,“这个秧子结了二十七个都柿!”
鹅颈女人远远地冲他说,“可不能再把秧子掐折了,这样秧子死了,明年就不能结果了。”
豁唇将一粒都柿舔进嘴里,小声嘟囔着,“这么多都柿秧,弄折一个又怎么了?这里哪个秧子是你家的,还这么护着,哼!”他又用舌头舔下一粒都柿,只感觉那甜香气使他的舌头快活得直打滚。
“你要少吃点。”鹅颈女人又直起腰冲豁唇说,“这么吃下去,非吃醉了不可!”
“醉了我就睡在山里。”豁唇想,他仍然是吃。吃得他已经品不出甜味,舌头发麻了,可见到晶莹如珠的果实仍然罢不去要吃的欲望。后来他终于感到四肢绵软无力,看东西时恍惚飘游,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望着前方的景色,天色微微泛灰了,雨因为要鸣金收兵而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白雾东一团西一团地在林间漫游。这时豁唇突然发现在雾间有一个斜斜的素装的女人在飞来飞去,她披散着乌发,肌肤光洁动人,她飞得恣意逍遥,比鸟的姿态还美。
豁唇不由返身冲鹅颈女人大叫,“快看,有一个会飞的女人在白雾里!”
鹅颈女人没有回答。豁唇看不到她的身影,小木匠也突然消失了。豁唇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他盯着那个飞人看,她掠过一片松树,忽浓忽淡的雾使她一会儿鲜明一会儿又蒙眬。豁唇不由大声冲她喊,“你是谁?你怎么会飞?”
那女人袅娜地转身,迅疾地朝着更深处的森林飞去了。豁唇看不到她的踪影了,他想站起来寻她而去,而却力不从心。都柿是一种可以醉人的果实,看来鹅颈女人的警告是有道理的。可他们又去哪里了呢?他们会不会丢下他不管呢?豁唇无论如何也记不得回去的路,因为他们也没有从有路的地方来。四周静极了,雨仿佛全然止息了,可太阳并未出来,想必它只能明天出来了,因为这已是傍晚时分了。豁唇看见两枝白的芍药花开在矮树丛中,他想那个会飞的女人是不是下来采花了呢?豁唇竭力盯着那两枝蓬勃的白花,后来觉得那花跟云彩一样膨胀起来,罩得他直眼晕,他便歪倒在湿漉漉的都柿丛中睡着了。
逆行精灵(13)
鹅颈女人是第四次听到男人赞叹她的腰肢了。她弄松了发髻,只好从衣袋中拿出另外两只发夹别上。她系裙带的时候对小木匠说,“就这一次啊,记住,到了塔香可不能去找我,我不会理你的。”
小木匠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的脖颈离胸究竟有多远他是知道了,不过她的两个扣眼被他心急而弄豁了,纽扣时不时从扣眼拔出头来,使她的胸一阵阵裸露,鹅颈女人不由低声埋怨他。他们在动作的时候挂在枝叶上的雨珠纷纷掉落,弄湿了鹅颈女人的脸和小木匠的脊背。这一刻一只蚂蚁爬到了小木匠的肩膀,鹅颈女人觑见不由绵软一笑,小木匠以为她嘲笑自己做得不好,正在气馁间,鹅颈女人把蚂蚁捉下来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