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胞。我把这故事讲给麦锁门听,他听得很乐,拍拍胸脯跟我说:“没错,
这次我就是诸葛亮,不动声色就能变出十万支箭来,你这个鲁素不要穷紧
张!”说完,把木剑“咻”一声反手插进他的背包,转身扬长而去。
*
等到交作业的前一天,麦锁门得意地拿了片子来放给我看。
片子放出来,我目瞪口呆,画面上竟然是快动作的女子更衣室的景象
,只见妙龄女同学们卡通人物一般,涌进涌出,脱衣穿衣,环肥燕瘦,一
波未平,一波又起。
*
我嘴张大大,只差下巴没脱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麦锁门却是得意万分:“我跟我打工的那家八卦杂志借来针孔摄影机
,挂在我们学校体育馆的女子更衣室,只拍两小时,压缩成五分钟,精彩
吧!”
“你……你……我……我……”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其实我想说的,
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一句话:“你,你这个孽徒……可,可把为师的我…
…害惨了。”
*
第二天,裴若忍教授在课堂上当堂验收大家拍得纪录片作业。
UCLA电影所位于好莱坞隔壁,进来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想变成拍故事
片的大导演,拍故事片才能泡大明星、赚大把钞票,呼风唤雨、作威作福
,拍纪录片相对来讲就很不吸引学生,纪录片的课也变冷门了,像这次的
作业,看得出来大部分同学都随便拍拍,交差了事,最惹人嫌的,竟然有
人拍自己的室友去牙医诊所洗牙的过程,当蛀牙出现在画面上时,大家就
已经啧啧抱怨,等到机器磨牙齿的声音播出时,每个人都龇牙咧嘴,再等
到牙医开始钻牙齿,同学纷纷求饶,裴若忍教授嫌恶的中止播放,拍摄的
同学却很得意:
“教授说,影片要发出力量,我这影片很够力量吧!”
再放了几部,都很无聊,大家开始打呵欠,轮到麦锁门跟我的作业上
场,全班都一下就瞪大了眼,穿得很少的UCLA女学生们,像装了超级发条
的洋娃娃般,大脱特脱换运动服,画面上出现第一个女生时,就已经有男
生怪叫欢呼了。接着,画面上女生越多,教室里欢呼越热烈,五分钟匆匆
播完,只听一阵惋叹,夹杂着口哨与“再播一次”的安可声,仿佛置身摇
滚演唱会。
*
教室的灯忽然亮起,裴若忍教授,脸色铁青的,站在电灯开关旁边。
大家顿时安静。
“麦锁门……以及……康永……!”他必须看看名单才念得出我的名
字:“是谁给你们特权,让你们用这种下流的偷拍,来羞辱‘纪录片’这
三个字的?”
我不敢接嘴,可是,麦锁门是不怕死的,他开口了:“教授,你下了
四项要求,你要我们拍人,这些美丽的女生,都是人;你要我们朴素不花
稍,我们也够朴素不花稍了;你要影片不靠旁白,自己发出力量,我们片
子的力量,刚才全班已经证明过了;最后,你要我们不准找人演,我们完
全没有叫人演,拍到的都是最真实的。”
裴若忍教授两眼已经快要喷出火来了。
“你们这是偷拍的下三烂行为!”
“所有的纪录片,都是偷拍,偷拍长颈鹿交配,偷拍快病死的土人,
偷拍一朵花盛开,一棵树枯到,都是偷拍,差别只是偷拍的程度不同,只
是被派的对象会不会抗议而已。”麦锁门顶嘴。
我承认麦锁门讲得有一点点道理,可是面对盛怒中的人类学纪录片权
威裴若忍,麦锁门是在不必这么好斗的,裴教授要当掉我们两个,就像要
捏死两只蚂蚁一样容易。
*
“哼哼,原来我们这些爬山涉水、虫叮蛇咬,拍原始部落生态的人,
在你的眼中,也只是偷拍的狗仔队而已。”裴若忍怒极反笑,很恐怖。
“只要不把偷拍当作坏事,教授您也不必这么生气。”麦锁门说。
“你侵犯了这些女孩子的隐私,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我拍完以后,一次也没播放出来看过,我只是交作业,不是拍来看
的,是教授您叫我们公然播放的。”
“难道现在你又想诬陷我是共犯?”裴教授脸由青转红,由红转黑,
似乎可以看到白烟从他头顶冒出来。
“纪录片,是为了传达讯息……”裴教授咬牙切齿地问:“你拍的这
种下流东西,传递了什么鬼讯息?是要告诉我们,UCLA的女生都很健美吗
?”
麦锁门楞住三秒,然后突然用手指着我说:“这由康永来回答。”
我大吃一惊,来不及反应,看着快气死的裴教授,我深深吸一口气,
说:
“呃……所有动物,只有人类穿衣,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呃……在
东方哲学的角度看起来,实在,实……在……叫‘庸人自扰’。”
西方很多受过教育的人,只要听到“东方哲学”四个字,总会稍微动
摇一下、迟疑几分,我急难之中,不得以扯出来的这几句屁话,竟然听得
班上好几个美国同学微微点头。
*
麦锁门得寸进尺,竟然还有心情对我比比大拇指,然后节外生枝,还
敢指着那组拍牙医治牙的同学说:“那他们拍人钻牙齿,又有什么讯息了
?”
那组无辜的同学吓得跳起来,分辩说:“呃,牙……牙齿洗了又脏,
脏了又洗,所有动物,只有人类洗牙……呃,庸,庸,庸人自扰!”
全班大笑鼓掌,裴若忍教授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大喝一声:“全
是狗屁!”气冲冲走出去。
裴教授前脚踏出,后脚众同学立刻围住麦锁门,竟然都是叫麦锁门拷
贝一份的,这下麦锁门可神气了:“五块美金一份,五块美金一份。”
非洲来的女权斗士赞那布可火大了,她跳上前,就赏了麦锁门一拳:
“你这个人肉贩子!”
麦锁门只跟我学了三招屁用也没的剑法,难以招架赞那布的女拳。何
况他当狗仔队以来,埃拳头是常用的赚钱之道。我看着麦锁门挨打,不禁
同仇敌忾,于是我也冲上去,帮着掐住麦锁门的脖子:“你害死我了,我
死当定了!”
*
事情过了三天,我一直坐立不安,想着要怎么样找个说法,向裴教授
谢罪,只求他给个机会,让我补拍作业,我情愿深入险地,去拍吃人族的
晚宴纪录片进贡给他。
正在烦恼,前世冤家麦锁门又来了,我其实觉得麦锁门敢作敢当,是
条汉子,只是连累我也上了梁山,心里非常窝囊,现在看见麦锁门,我一
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麦锁门却笑嘻嘻的说:“康永天皇,你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被裴若
忍死当的。”
我大叹了一声,没有搭腔。
麦锁门耸耸肩膀,说:“你等着看吧。”
*
等到作业成绩发下来的时候,我竟然得了“A+”的最高分!
我完全不能相信这件事。
我去找麦锁门,发现麦锁门也得了“A+”,我惊骇莫名:“麦锁门,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裴教授做了什么?”
“嘻嘻,没什么……”麦锁门拿出一付双节棍,“你教我打双节棍,
像李小龙那样。”
“麦锁门,你到底做了什么?”
麦锁门贼兮兮的笑了:“我跟踪了他四天,就拍到他背着老婆,跟秘
书小妞约会跳热舞、还在街上拥吻,我把影片、加照片、加底片,都交给
了他,我一个条件都没开哦。”
“你,你,你……”我指着麦锁门,说不出话来。
“从东方哲学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叫庸人自扰,啊打——”他摆了
个李小龙的姿势。
9、流浪遇见神。(上)
“怎么一下见神,一下见鬼的?
你到底是流浪到哪里去了啊?”
“我要是知道,那还叫流浪吗?”
我的室友,安德烈·象牙,不呼吸免费的空气,只呼吸大麻。
安德烈·象牙,英国人,白种人,苍白如纸的白种人,淡金胡渣、黑
眼圈,性感的黑眼圈。
象牙小时候演过一部电影,“他乡异国”,英国片,讲一个贵族式寄
宿学校长大的男生,怎么一路变成共产党的故事。象牙在电影里是小配角
,有一场主角被残酷鞭打屁股的戏,象牙小朋友演的是围观的小学弟之一
,连开口说对白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竟然记得那张脸,
等到开学前,我去UCLA的学生住宿服务中心报到时,服务中心把安德烈·
象牙分配给我当室友,他们安排我们见面互相聊聊,然后问我同不同意,
我看看象牙,暗暗感到没道理的熟悉,就点头说好,我哪会想到这熟悉感
觉并不涉及什么前世记忆,只不过是我看过他小时候演的电影而已。
*
安德烈·象牙当然已经长大了,大到能进研究所,只是他的脸还是跟
小时候很像。他很惊讶我记得那部电影,可是他没兴趣多谈他的童星生涯
:“那只是我的嬉痞老妈,出卖孩子,好换取更多上等大麻的犯罪记录之
一罢了。”这是他为他演的电影下的注脚。听起来,他们家的习惯就是用
大麻当作“度量衡单位”。
安德烈·象牙的大麻道具很多,有些我从没见过。其中最有派头的,
是一对水烟筒,器形是圆肚长颈的玻璃瓶,圆肚里装水,长颈的开口就用
来对住嘴,圆肚上方突出小盏,用来塞大麻烟叶丝。这个水烟筒吸起来呼
噜有声,我常看象牙跟他的女朋友两人,在客厅昏暗灯光下对抽,烟丝燃
起火星、烟水咕噜咕噜波动,我会在刹那间以为误闯了印第安酋长的帐篷
。
屋里经常弥漫大麻味道,这并不大困扰我,空气是有点混浊,可是离
“伸手不见五指”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我又很少有机会待在住处,我甚至
有点怀疑弥漫家中空气里的大麻,是不是暗中令我心情放松,比较少为了
拍片出状况而发脾气。
*
当然还是有令我困扰的地方:比方说,接电话。
象牙室友吸了大麻以后,会变得很喜欢抢接电话,每次家里电话铃响
,他就跑去笑嘻嘻的接起来,跟对方有说有笑了两三句以后,就把电话挂
了,问他是打来找谁的,他笑嘻嘻的说:“不知道。”
另一件烦人的事情,是看电视。如果是在看搞笑的脱口秀或是喜剧,
吸大麻的人嘻嘻哈哈乱笑一阵,倒也有助气氛,可是有时候看新闻,象牙
跟象牙女友两人照样对着电视上的主播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加州州长表示,消费税的调整……”“嘻嘻,加州州长……”
象牙室友指着画面笑,“哈哈哈,消费税,哈哈哈……”象牙的女友也加
入。
电视里的主播,继续正经的播报着:“……这新车的驾驶座气囊,据
说在启动时间上……”又来了,“嘻嘻嘻……这款车,有……有气囊!哇
,哈哈哈哈……”他们两人又笑做一团,好像气囊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东西
。
大概就是这样子看新闻的,严格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回想每则新闻
的画面,总是伴随着嬉笑罢了。
*
安德烈·象牙进的并不是电影制作的研究所,他进的是医学院的药学
研究所,研究麻醉药物的。我觉得他这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一点。
“安德烈·象牙,你真的是来研究麻醉药的吗?你确定你不是来研究
迷幻药的吗?”我问他。
“康永,亏你还是来自神秘璀璨的东方,嬉痞之祖寒山子的故乡,竟
然会妄想要分开麻醉药根迷幻药?麻醉药解放你的痛苦,迷幻药解放你的
灵魂。你知不知道东南亚最近走红一种药,是我们药界专门给兽医阉狗时
用的麻醉药?万流归宗,没有人是孤岛,分什么麻醉和迷幻药?”
“你的祖国,英国,有悠久的嗑药传统,你又何必跑到加州来研究迷
幻药?”我问。
“迷幻药的研究嘛,没错,我们英国算是领导过一点风骚,大小说家
赫胥黎写的《众妙之门》,正是研究LSD的老经典……”
“咦?《众妙之门》是那个赫胥黎写的?”
“是啊,就是写《美丽新世界》的赫胥黎写的啊。”
“UCLA电影系出过一号超级摇滚巨星,叫吉姆·摩里逊,不就组过一
个乐团,叫做‘众妙之门户’的?”我问。
“正是,就是吉姆·摩里逊向我们英国的赫胥黎大老致敬,感谢赫胥
黎一掌推开了LSD的众妙之门。”
“象牙室友,我们这位吉姆·摩里逊,后来是嗑药嗑到挂的吧?”我
问。
“康永,你们东方不是早就了解生命是周而复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