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少年之木偶店(全文)_-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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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医院后,医生依然只是开了普通的感冒药。知云嘱咐过小潮按时回家,才离开她,搭上相反方向的车。
小潮背着藏青色的书包站在站牌下,她将左手放在左耳边,能听见哗啦啦树叶律动的声音,然后换了方位,捂住左耳,用右耳倾听,却寂静无声。
喧闹或者寂静,这样反反复复,不知疲倦。传进右耳的声音,是人在说话,像巨大的海浪。
这一年,隆冬季节。
在遇见青和之后的很久很久之后。
B
在冬天刚开始的时候,就像走入末端有种残喘的气息。
小潮有那么一种感觉,虽然温度仍然持续不上升,但是依然还是静静地等待着立春带着温暖的气息静静地走来。
小潮把从老师办公室拿过来的测验试卷分发给每个人。
——呃,小潮,你居然又得了优咧。同桌眼疾手快地拿过她桌面的试卷。
——啊,我也想不到呢。小潮笑笑,即使这样随意地说话,怎么也都觉得很生分啊。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样去亲近别人,自己完全是个不主动的人。
——哪,小潮去看过秀一学长了吧?
——……是的。
——之前好羡慕小潮有着秀一这样的哥哥呢,但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
带着悲观的表情。小潮别过脸,装作视而不见。
所谓的不幸的事情,大概就是哥哥将香织姐姐失手推下楼,导致精神压迫住院到现在的不幸吧。然而对于哥哥真的不幸吗?
病房里的哥哥,有着苍白的面孔,条纹的衣服将他瘦削的身体套在里面。然而,表情舒心,对于这种终日被锁在苍白房间里的禁锢没有任何一丝的逃走欲望。小潮无法想象这样一种情形到底从何而来,就像是,这个房间对于他根本就是无形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出去而已,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不悲伤,不痛苦。
第126节:第四乐章 正义(3)
即使面对母亲的哭泣,哀求,他也依然不为所动,将内心的自己已经锁在一个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得不到解脱与释放。
少女把带来的换洗衣物都放到整齐的床铺上。一直以来,母亲就决定淡忘这个儿子,因此只有小潮定期将换洗的衣物送来,偶尔也是相隔很长一段时间才来看望。
每一次看望,都有着不同的感觉。那就是,眼前明明是自己的哥哥,但是却在哥哥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自己。
什么时候,跟哥哥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被阻隔了,唯一的哥哥。
——那是什么?她又注意到放在床头的木偶,刺目的红绳,怪异的表情。
虽然是玩具,却有着不容人亵渎的严肃,让她即使觉得奇怪,也没有伸手去拿。
——哦,木偶。秀一这么简单地回答,但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小潮。
——哥哥。
被这样认真的目光盯得有点无所适从,那样的目光,根本就是怕她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一样。
——嗯?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样问不对。她想。
——在香织姐姐发生意外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她重新纠正了问话。
——回去吧,以后不用再来。
——可是哥哥。
真的只是因为发生那样的意外,而封闭了自己吗?如果真的那样,为什么没有感觉到悲伤?即使自己斗胆提到了香织,也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秀一指着门外,不说话,眼神里充满了命令。即使是自闭,也依然潜意识里抗拒着小潮继续留下来。她踏入他的空间,受到了他的拒绝与驱逐。
仅此而已。
她感觉很难过,想着,难道自己真的如同母亲一般,自私地要完全忘记有这么一个哥哥么?真的如同母亲所说,因为哥哥的原因,而让她再无立足之地受尽这样的目光么?
等小潮回过神来,身边的人都已经离开参加课外活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谁也不愿意跟一个犯人的妹妹站在一起了。
第127节:第四乐章 正义(4)
放学后,小潮作为值日生留在最后一个离开,阴冷的天空若有若无地飘着细雪。
下楼时,就那么看见了站在一楼走廊外侧的男生,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青色的裤子,他背对着小潮,脸部微微仰起。
小潮甚至能听见雪花落在他鼻尖上的声音,轻轻跳跃,律动。
他有着认真的表情,就像跟某人说话,或者倾听某人说话那种认真的表情。也许是注意到了站在身边不远的小潮,他扭过头来,瘦削耐看的脸庞,清澈的眼睛里却透着深深的迷茫。
——你听见了吗?
——什么?
——蝉鸣的声音。
——可现在是冬天。
——是吗?原来现在还是冬天啊。他脸上掠过一丝伤感的神色,马上又换上平和的表情,看看小潮手里的书包,现在才准备回家吗?
——是啊,做值日生。你是?她奇怪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大冬天的穿得这么薄,怎么感觉不到凉薄之气?
可他不再答小潮的话,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踩着雪踏出走廊。
——小潮?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右侧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自己的导师知云站在职员办公室的门口,挎着包,看起来是准备锁门离开,然而却见到了小潮。
小潮指指男孩走的方向说,刚有个男生。
知云朝她指的方向张望,奇怪地摇摇头,没有什么人呢。
——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是吗?知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头看看愈加阴冷的天气,说,快回去吧,看起来又要下雪了。
——老师再见。小潮抱紧书包,从知云身边跑过去。
知云回过头怔然地看着跑远的少女,张口想说什么,却生生地闭上嘴巴。
C
关于那个奇怪的少年,不具备任何真实的力量,却也不能让人一口去否定它的存在性,就好像,人有悲苦愁喜,倘若都能依佛理去平和,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任何纷争。
——任何时候,任何人,在任何空间,都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第128节:第四乐章 正义(5)
那时候,小潮是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亲近的朋友的,哪怕一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哪怕总是一个温润如水的女生,已经没有人愿意和她亲近。
所以当那个奇怪的男孩出现的时候,印象就深刻起来,他只是跟她说了三句话,对于小潮却显得弥足珍贵。
再遇见是在医院的附近,她刚刚找陆医生拿了感冒药放进书包里,她总是在冬天里感冒,咳嗽非常厉害的时候,经常导致耳部鸣响。
男孩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在冬日发白的天空下,手持长笛奏响了一首并不完整的乐曲,断断续续。尽管他的姿势很好看,也很标准。
有几个孩子从路那边过来,其中一个过去提醒他最好别吹了,那么难听。他并不理会,但这惹恼了其他的几个人,他们抢下了他的长笛掷到一边,其中一个揪起他的前领,再松手一甩,就把他甩到地上去,冬日的路面是极锐利与冰冷的。
那几个孩子小潮是认识的,与自己住同一个居民区,小潮想都没有想就跑过去,想赶开那几个孩子。可是当那几个孩子看清楚是谁跑过来时,他们就松开了男孩,飞快跑开了。
小潮将他扶起来,又替他捡起长笛。长笛流苏是藏青色的,笛的纹路清晰而精致,看起来昂贵而珍奇。他的额头有一点擦伤,小潮甚至能体会到风灌过那些伤口时空洞的疼痛。
小潮想劝他最好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却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开口,长久被动的生活让她不知道怎样与人交谈,所以只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把长笛上的水分用衣袖擦干净。
——我是青和。他终于看了一眼小潮,你应该把帽子戴上,不然感冒会更严重的。
——哦,好。她依言将帽子戴好,才犹豫着开口,你的伤?
——不要紧。青和紧抿了下唇,其实你今天不用帮我的,说不定会连累你受伤害。
——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小潮这样说。
青和奇怪地望着他。
——因为他们害怕我。这句话充满着无处躲避的无力感。
第129节:第四乐章 正义(6)
因为他们害怕,所以才会那么拼命地跑掉,带着那样惊恐的脸色,一定是被父母教导过,不要跟犯人的妹妹来往,说不定会伤害自己。因为害怕,所以同学们才尽量不与她有任何交集,起初她会努力让自己重新融入他们之中,久了,便没有心思,因为她发现,有些生活轨迹还是可以不改变的,进而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她是这样认为的。
而这便是让她孤独的所在。
但是,奇怪的是,从来没有恨过哥哥的感觉。失去心爱的香织,哥哥心里一定是最痛苦的,她一直那么认为。
——为什么在冬天你能够听见蝉鸣声?小潮坐在青和身边,接触着凉润的长笛。
——因为,我的声音止于蝉鸣。
D
早期的生活是母亲、秀一,还有小潮自己三个人。虽然自小没有父亲,但是生活依然平和。
哥哥是受人喜欢的少年,温柔地对待自己与家人。母亲有着一份普通的工作,然而,秀一在这一年犯有伤害罪导致意志受损而被送入疗养院,从此后小潮就一直跟妈妈生活。
备受打击的母亲,精神受到致命的摧残,忍受着失去儿子的痛苦,也不愿去医院看望一眼,只怕心神俱裂的那种痛楚。因此将爱与恨,全部转移到了小潮身上,母亲会用角落里有小潮手臂那样粗的木棍在小潮全身留下不同的伤痕,打完了就会抱着她痛哭,说她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她,自己现在就可以安心死去了。无牵无挂就好。
可偏偏她又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只能活着。
时间能够抹去一切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它无法抹去这种存在的伤口,一个人想要忘记它,只能让它结疤,但疼痛依然在。
但是遇见了青和,一切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寻找到了属于自己栖息之地的安全感。
青和带着小潮去了郊区,在丛草深深中,隐藏着一条通向远方的锈迹斑驳的铁轨。青和说,在这儿经过的是那种最古老的绿皮厢火车,不知道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能开到哪里。
第130节:第四乐章 正义(7)
但是,总会有起始站与终点站。就像生命那样,到一站,是否下车,在于自己。
那时候的青和总是随身携带着药袋,小潮满身的伤,不能不帮她擦药水。
——那些伤,如果不消肿,会很疼。青和边说边拆开药的包装,将凉油擦在小潮受伤的手臂上。
——为什么要为我这么做?小潮轻轻问。
青和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低着头帮小潮处理。
——你经常会受这样的伤?经常会这么一直走路吗?
——嗯。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小潮笑。我并不在意自己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只要我在意的人生活得很好就可以了。可是往往这样简单的念头也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青和不再说话,从怀里拿出长笛,递给小潮,我想你会喜欢它,以及它的声音的。
——嗯,生命结束的话,什么也就不再存在了吧?
——不是这样。小潮淡淡地否认。
——嗯?青和看着她笑,确实是有灵魂这回事,可是人死后,灵魂是不能留在人间的。
——不是有缔结契约这样的事情吗?
关于暗的说法,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疑惑,哥哥手里的木偶是否就是契约的依据。
——呃。如果因为自己的思念,而让死去的人不得轮回,是不是太自私了?青和看着手里的长笛,放到嘴边。
笛的声音是美妙的,悠扬得如美好的人生,不需要任何承担痛苦的责任与必然。小潮曾经看过青和在长椅上握笛的指法,也曾在无意中看电视时看见别人演奏长笛时的音符。
所以,虽然一开始断断续续,慢慢地,就顺畅起来。
火车过来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小潮的笛声,以及青和的说话声。小潮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一会儿,火车过去了,一切又平静了。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小潮努力去听青和说话,而是青和在努力听她说话,也许是走神,也许压根就是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