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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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就这样,二州被周国部队占领。
十二月,周军乘胜进攻洛阳,发起攻城战。
洛阳城坚,周军攻打三旬,久攻未克。
宇文护势在必得。他分兵切断河阳道路,以阻遏我们大齐的援兵。
时势发展至此,周军诸将轻敌,以为我们齐军必不敢出。由此,他们越来越麻痹,戒备不严,仅派少量侦察人员四处,作例行侦察。
我接受九叔皇帝的命令,与大将军斛律光一起率领军队前往洛阳救援。
到达洛阳后,放目四望,敌军营帐遍野,蔽塞天地。
面对周国如此人多势重的大军,我和斛律光两个人到达洛阳附近后,都不敢贸然轻进,只能逗留观望,寻找时机。
九叔高湛不放心,他急忙遣派我们大齐的并州都督段韶,让他自晋阳南下,亲督诸军解救洛阳。
段韶,是我祖母娄太后的外甥,字孝先,小名铁伐。多年以来,从我祖父高欢时代起,他就一直征战疆场,屡立功勋。
六 让我羞愧的美貌(3)
先前的晋阳之战,周军与突厥联军合众逼城,我皇帝九叔已经自邺城日夜兼行赴救。他进入晋阳城后不久,敌军日益增多。
突厥从北结阵而前,东距汾河,西背风谷,与周军犄角相呼,把晋阳围得铁桶一般。
事发仓促,我军兵马未整。身为皇帝,我九叔在城上见敌军如此势大,当场吓得大哭,极想放弃晋阳,躲避周国、突厥联军,东遁而去。
关键时刻,还是赵郡王高睿、我哥哥河间王高孝琬与段韶一起,竭力加以劝阻。
时值大雪之后,周军以步卒为前锋,从西山结阵,高举黑旗,击鼓而下。
当敌人接近城池二里开外的时候,晋阳城内诸将,大都建议我们齐军大开城门,举军而出,迎头逆击。
还是段韶有勇有谋,表示说:
“步兵气势,本自有限。今城外积雪深厚,我们出军逆战,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如结阵待之,彼劳我逸,破之必矣!”
果然,开城结阵,双方对垒。
经过短暂的互相试探后,双方交战。我们大齐军队以逸待劳,呐喊冲杀,尽殪周军前锋军,杀得这些充当前锋的敌人劲旅大败溃亡,无复孑遗。
当时,我身先士卒,斩杀敌兵敌将几十名。鞍后首级,悬挂累累。
我清楚记得,当我下马准备斩落一个肚肠被长槊捅出的周军将领的脑袋时,那个人正半躺在地上,吃力地用双手盘导他自己掉落出来的肠子。
敌将喘着粗气,看着我执刀越走越近。大概我的相貌让他吃了一大惊,他张大眼睛,定定地看了我半天。然后,他用一只沾满他自己肚腹鲜血的手往上推了推头上鱼鳞状的额护,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用鲜卑语说道:
“真他妈的倒霉!我怎么死在一个美妇人的刀下!”
这一言激怒我。我快步上前,用战靴踢乱这个周将刚刚自己缠好的肠子。
我俯下身去,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用刀慢慢切下他的脑袋。
临死,他甚至还朝我笑了笑,轻蔑地哼了一声:“瞧你的样子,呵呵,你长得真像一个小娘们啊……”
本来配合作战的突厥军队,望见周军大败,根本没有胆量加入战场。这些剽悍的胡人,通宵奔遁而去。
段韶率骑兵一路蹑踪,出塞不及而还。
九叔皇帝嘉赏段韶大功,庆功宴上,加封他为怀州武德郡公,进位太师。
见到我当时一身血迹上前报功,九叔皇帝当众笑言:
“兰陵王貌美如妇人,竟然能如此英勇,真不愧我高家千里驹!”
众将哄然大笑。
听此夸奖,我脸上一热。男人被夸说“貌美”,让人心中怏怏不乐。
从那时起,每次作战,我都头戴一个狰狞的面具。这是我让匠人仿效傩舞的头面,精心打造的铁制面具。面具上面,除了为露出双睛和嘴巴而凿开的三个洞外,我还让匠人在面具上镶嵌了许多彩色怪石。
刚刚戴上面具照镜,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怕被敌人或者自己人称作“美妇人”了。
如今,有了段韶这样的大齐名将来洛阳助战,我和斛律金等人非常振奋。
段韶来得真快。他督精骑一千从晋阳出发,一路兼行,五天五夜,就已经渡过黄河,与我们这些北齐众将相会。
会兵之后,段韶未及休息。凌晨时分,他自将帐下二百亲兵,与我等援救洛阳的诸军军将,共登邙阪{17},观察周军形势。
我们一行人,刚刚行至太和谷{18},恰与北周军队主力中军遭遇。
段韶即刻传令,派人驰告诸营,追击各路兵马,准备大战。
他本人丝毫不惧,与我等诸将排兵布阵,严阵以待。
段韶自为左军,我兰陵王部为中军,斛律光部为右军。
遥相对阵之时,段韶对周军喝道:
“你们周国宇文护的老母,不久前刚刚被我大齐礼送回国。我们如此仁德,你们周人真是忘恩负义。你们不能怀恩报德,也就算了。今日敢来兴兵入略,究竟想干什么?”
周军遥呼:“上天遣我大周来击灭你们北齐,有何可问!”
段韶冷笑,大声喊道:“天道赏善罚恶,你们此来,送死无疑!”
周军率先派遣步兵在前,上山逆战。
仔细分析战场形势后,段韶下令:“敌人是步军,我们是骑兵。我们且退且引,引诱他们上钩。等他们跑累了,立刻下马迎击!”
周军黑甲,黑色兜鍪,旗帜也是清一色的黑色,望之森然。这些兵士,以陇地汉人为主。他们先是排成方阵,击鼓步进。走到半山,周军挥舞旗帜,呐喊冲锋。
我们不慌不忙,先是有秩序地后撤。我们的骑兵慢慢拨转马头,小跑向后,同时,都扭头观望着周军的进攻。
六 让我羞愧的美貌(4)
周国士兵,中级军将,不少人都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他们挥舞长槊长刀,呼喝而来。开始的时候,他们气势很盛。跑了一会儿,周军步兵开始显露出疲态,脚步见缓。
所幸的是,我们这次出兵,本来的目的是追随元帅段韶观察形势。所以,我们北齐的骑兵,事先根本没有想到如此仓促与周兵相遇,也就没有立刻交战的准备,多数兵将,都是轻装上阵。如果我们有备应战而来,肯定会穿上那种铁制的重具装,那样的话,仅仅人身上的铠甲,重量就多达一百斤,根本不可能下马与周军战斗。
平时正式作战的时候,我们齐军和周军,一般都是身穿遮护全身的铁制具装铠甲。而胯下战马,也都装备有护甲。身为大将和王爷,我的那套具装铠甲,全部穿起,重达一百八十斤。那种护甲,在平地正面冲锋的时候,非常管用。可以想象,整个骑兵方阵披挂整齐,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朝着敌人迎面缓缓冲逼而去,势不可挡。但是,在这样的山坡地形,如果穿着那种具装铠甲,跑上几千步,估计就会把马也要累趴下{19}。
自从晋阳与突厥人交战以来,我已经发觉,那些突厥士兵和将领所穿,与周国和我们北齐的重甲具装都不同。他们大多数人,都只是身上披挂简单的铠甲,而他们所乘的战马,只以很轻薄的皮革甲罩住关键部位。所以,突厥人冲击的速度快得惊人。
参加过数次征战后,我深知,战争之中,速度和时间是最最关键的决胜因素。冲击力和打击力,其实倒是次要的东西。我们北齐、周国的甲骑具装铠甲,相比突厥的轻骑兵,机动性很差,其实只适于简单的正面突击,根本不适于实施机动的战术,更不宜于穿插、迂回。
如果要出奇制胜,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山地作战,一定要脱下沉重的具装铠甲。否则,必败无疑。
可怪的是,周国与突厥关系如此亲密,他们却没有学会装备突厥式样的轻骑兵。
也巧,我们这一次,歪打正着。段韶将军、斛律光将军以及我,都没有想到会在侦察地形的时候遇到周军主力。所以,我们手下所率的骑兵,恰恰皆是基本没有穿着具装重铠的轻骑兵。
周国步兵一直沿着山势,步履沉重地往上追赶我们北齐的骑兵,很快,这些人就陷入疲倦之中。
他们奔跑了一会,就累得几乎挪不动脚步,各自气喘吁吁,干看着我们的背影。
元帅段韶认为时机已到,立刻挥旗发令:
“下马战!”
短兵始交。已经疲惫至极的周国步兵,忽然看见我们北齐的骑兵掉头反击,根本就抵挡不住。
甫一接手,周军最多只要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我们轻装上阵的骑兵,各个飞身,从马上跳到地面。刚刚落地,没有经过累人的奔跑,我们的士兵体力十足充沛。他们跳跃躲闪,非常灵活。
我军士兵中,那些使用丈八长槊的,顺着下落的坡势急趋迎前,一下子就可以轻易刺穿身穿铠甲的周兵。而使用刀剑等短兵器的人,居高临下地奔跑到敌兵面前,腾跃几下,就能够闪躲开周兵笨拙的捅刺,然后,敏捷地挥刀砍击周兵没有甲胄防备的部位,或者更干脆,用剑直刺他们的喉咙。
互相击砍捅刺没多久,周军步兵就顶不住我们北齐下马骑兵的气势,崩然大溃。
我的铁面具,特别是在战场上的赫然显现,确实能给予敌人极大的心理威慑。在我斩杀的近百周军中,他们临死的一刻,往往眼中充满恐惧,惶然盯着我脸上的狰狞面具。
我身高九尺多,头戴如此骇人的大头铁面,确实在战场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周军惶惶然,一时瓦解。不少周兵为了跑得快些,边跑边脱身上的甲胄。我们应召而至的后备军,趁机立定,组成弩箭方阵,朝奔逃中的周军发箭。
由于没有甲胄防身,敌兵被钉死在地上又有不少人。
逃跑之中,周军慌乱中自投溪谷坠死者,也为数多多,溪水为之不流。
眼看大局既定,我纵上战马,率领五百精骑,一路追杀逃跑的周军,朝洛阳方向奔去。
踏着周人的尸体,我一直冲到了被重重围困的洛阳金墉城下。
洛阳被周军围困多日,城上我们北齐的守军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人,任凭我手下人高叫,就是闭门不纳。
坚城之下,我只得摘下铁面具,仰面高呼:
“我,兰陵王高长恭是也!”
城上有人识我面相,大喜过望,立刻派弓弩手熟人出城迎护。
入城后,我与守城军马合军一处,大开城门,乘势而出。在城外的段韶等人,率领三路大军,与我里外夹击,勇追穷寇,把慌乱奔逃的周军杀得尸横遍野,流血满地。
六 让我羞愧的美貌(5)
围城周军很快就土崩瓦解。他们仓皇丢弃营帐,四下没头苍蝇一样逃遁。
自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周军丢弃的军资器械,弥漫山泽。
如果不是周国宗室、齐王宇文宪以及大将达奚武、王雄等人拼死争杀殿后,周军几乎被我们全歼。
周将权景宣听说洛阳兵败后,也急忙放弃他所占领的豫州退还。
周军此次败退后,接连又在汾北等地连遭败绩。我们大北齐的大将军斛律光等人,连连克捷,拓地五百余里,攻取周国数座城池,捕获数千周国牲口。
周国的权臣宇文护失败回国后,不久即被其堂弟、周国当时的傀儡皇帝宇文邕亲手杀掉。
此后,周帝宇文邕得以亲政。
大捷之后,我们北齐武士连臂歌舞。从此,世间就有了《兰陵王入阵曲》。
战后,我的九叔皇帝亲幸洛阳,赏劳将士。他在河阴置酒高会,封段韶为太宰,封斛律光为太尉,封我为尚书令。
也就是在庆功宴过后不久,进京面帝,我得知了我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河间王高孝琬和河南王高孝瑜被杀的消息。
天家情薄,人各有命。
我和河南王、河间王这两个兄弟,自小相见甚稀。一直以来,他们也因为我是婢女所生,看不起我。我们兄弟之间,相互往来并不多。
所以,得知他们的死讯,我心中没有太多的悲痛感觉,只是默然而已。
我的这种反应,其实也使得我逃过一劫。如果我当时反应激烈,如果我愤怒痛哭,或许,一直派人伺探我反应的九叔皇帝,肯定会因疑对我生出杀心。
大齐社稷,都应该是我九叔为主。他是皇帝,至尊无上。他做一切事情,都肯定有他的道理。
宗室皇族事务,我不想参与太多。
“兰陵王别来无恙!”大臣祖珽从殿中迎出,对我笑着说。
① 公元523年。
② 北魏武泰元年(公元528年)初,垂帘亲政的胡太后和她的儿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