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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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机会,永远不缺。
北周名将韦孝宽,和斛律光争斗多年,屡处下风。情急智生,他便使用反间计。
韦孝宽编造歌谣,派人在邺城传唱:“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百升,为一斛,暗指斛律;明月,乃斛律光的字。照长安,暗喻斛律光有篡位野心;高山者,指高氏皇族。槲木,也是暗喻斛律家族。不久,邺中小儿多会唱此歌谣,纷纷歌之于路。
得知此歌谣,大喜之下,我祖珽又加上两句:“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然后,我找到同朝为臣的妻兄郑道盖,让他以此歌谣为主要内容,上表奏于皇帝。我的这个妻兄,实乃龌龊小人。和士开当政的时候,他屡屡门前拍马。一次,和士开伤寒中风,遍体酸痛,久病在床。郑道盖探病,发现医生为和士开开具“黄龙汤”药剂。此药,乃人粪、鼠粪、马粪、狗粪以及黄蛇粪混合而成,一般人难以下咽。发现和士开面有难色,为了巴结,郑道盖躬身而言:“王爷您朝廷重臣,身内寒气甚重,一定要喝下此药治病。不要为难,药不会太难喝,待我为王爷您试药!”言毕,他举勺一饮而尽。感动之下,和士开为之强服强饮,竟然一剂而愈。事后,郑道盖的谄媚,都传为笑谈。
和士开死后,郑道盖久经蹭蹬。这种小人,我心中虽然看他不起,但利用他首先发难搞掉斛律光,肯定是步妙棋。
果不其然,为了升官,郑道盖爽快地应承。他半天即写好奏本,直递内廷。
皇帝得奏本,非常恐惧,即刻召集我到内廷,询问此事。
当时,太姬陆令萱和她的儿子穆提婆都在场,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
“这个歌谣,邺城到处有儿童传唱,天意示警,陛下应该警惕!”
“前几句,陆太姬已经解释给我听。最后两句,‘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生气又好奇。
我连忙深施一礼,解释道:“盲老公,谓臣也,我与国同忧,甘受斧钺;饶舌老母,是指陆太姬啊。斛律家族,累世大将,枝蔓遍布。斛律光本人声震关西,斛律丰乐威行突厥。这么一个大家族,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自动生成,天意甚可畏也!”
皇帝毕竟年轻,如此大事,不敢贸然仓促行事。
想了半天,他扭头问站在他身边的鲜卑将领、昌黎郡王韩长鸾。“昌黎王,如何处置斛律光?”
“斛律光没有反叛的迹象,暂时还是不要动手吧。”思忖半晌,韩长鸾说。
同为鲜卑、敕勒军将出身,这些奴才心中肯定是惺惺相惜。
事情暂时搁置。
一夜无眠。
转天,我单独见皇帝。我祖珽做事,必定要成功。
扳倒斛律光,如此大事,如果半途而废,最后掉脑袋的,肯定是我祖氏家族。
皇帝正在和穆提婆一起握槊,见我,他若有所思,说:
“昨日听闻您所言,我大疑斛律光。本来,我想即刻派人抓住他来审问,但韩长鸾那样表态,不好下手啊。”
“如果陛下无意杀斛律光,如果邺城没有流传这样的歌谣,斛律光应该也不会怎么样。但是,现在这么多人知道了此事,万一泄露,斛律光一族人多势众,多掌兵权。倘若他们先下手,陛下反受其害!”未等我进劝,穆提婆抢言道。
皇帝不停点头,但依旧沉吟,没有马上下诏的意思。
正在这个时候,我事先安排斛律光的一个手下、丞相府佐封士让,进宫递上密奏:“斛律光先前西讨后还兵邺城,皇帝已经下敕散兵,但他引兵直逼帝城,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此外,斛律光家藏弩甲,奴童数千,常常遣使与在外带兵的斛律丰乐、斛律武都阴谋往来。陛下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
二十九 狡兔未死狗先烹(3)
封士让的密奏,成为斛律光的催命符。
皇帝勃然大怒。“邺城的歌谣,说明人心大灵,天降预兆啊。我先前一直怀疑斛律光欲反,原来是真的!”
我与穆提婆都连忙点头赞同。
“我想把斛律光召至内宫处死,但怕他不来。怎么办?”
皇帝毕竟未经大事,本性又怯懦,他问我。
我不假思索。“陛下,您派遣使臣,赐他骏马一匹,对他说:‘明日将游东山,王爷可乘此同行。’如此,斛律光接受赐马后,肯定马上入宫谢恩。只要他一进宫,就把他除掉!”
未及一个时辰,斛律光果然入见。
凉风堂中,只有我和刘桃枝以及数位武士在等待。
斛律光入,我迎面而坐,感受到他急匆匆的脚步。
我能感觉到,看到我,斛律光忽然止住脚步。他肯定很疑惑。如此晚的时间,依理,我祖珽不应该在皇宫内殿的凉风堂这里。
扑通一声巨响,我笑了。那肯定是刘桃枝自后扑上,以大棒击打斛律光的脑袋发出的声音。
没有斛律光立即倒地的声音。
隔了一会,他沙哑的嗓音响起:“刘桃枝,你在宫内,总是干这样的事情……我终生不负国家!杀我,天大的冤枉!”
“咸阳王,皇帝怀疑你谋反,你还能不死!”刘桃枝冷静的声音。
一阵挣扎,斛律光被刘桃枝与三力士用弓弦绕颈,活活绞死。
待挣扎、喘息声消失,我立刻唤人来,口授诏书,称斛律光谋反,并以皇帝的名义,立刻下旨,杀其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以及仪同三司斛律恒伽。
至于斛律家族,只有两个字:族诛。
带兵的斛律武都和斛律羡,均被皇帝的使臣到州斩首。
斛律羡久镇幽州。中领军贺拔伏恩受旨,乘驿传带兵去逮捕斛律羡。令发后,我不放心,再以皇帝名义下旨,命令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与大将军鲜于桃枝发定州骑卒一千人续进作为后援。
贺拔伏恩等人行至幽州城,守门兵士感觉不对,回去禀报斛律羡:“都城来的使者和从人,都身穿内甲,马皆有汗,来势汹汹,不像是好事,希望您下令,关闭城门。”
斛律羡听天由命:“皇帝敕使,岂可疑拒!”他坦然出见。贺拔伏恩宣读诏旨,立刻逮捕斛律羡。
这个斛律羡,常以盛满为惧,对自己家族的极盛,极感不安,此前数次上表请求解除军职,都被朝廷退回。
临刑之时,他长叹:“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
仅幽州斛律羡一家,他本人,以及他五个儿子,斛律伏护、斛律世达、斛律世迁、斛律世辨、斛律世酋,皆被五花大绑。父子六人,当众斩首,同时毙命。
说句实话,杀掉斛律光,我祖珽心中,不是十分好受。作为朝廷重臣,我肯定会被人毁贬为自毁国家栋梁。据实而言,斛律光的人品,无可挑剔。他贵极人臣,本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多年以来,作为北齐的大将军,他一直杜绝馈饷,不贪权势。特别是行兵打仗,斛律光效仿其父斛律金之法,营舍未定,终不入幕。无数次对外破敌,他常常竟日不坐,不脱介胄。战场冲杀,他每次都身先士卒。平素带兵,士卒有罪,斛律光也不像其他鲜卑、敕勒大将那样嗜杀,只是以大杖挝背责打,未尝妄杀。由于仁德加威望,士兵皆争为之死。
是啊,斛律光,是我们北齐的一个传奇。自结发从军,他未尝败北,深为邻敌周人、南人所惮。
特别令人气恼的是,周主宇文邕听说斛律光的死讯,兴高采烈,为之大赦天下。如此消息,更是从反面证明我是为敌除害。
我祖珽,是个有良知的人。可是,我深知,良知,有时候就是妇人之仁,会最后害了自己的家族性命。
谁让他斛律光胆敢蔑视我呢。
周国的威胁,很长久。天时人事,久未可料;斛律光于我,是即时的威胁。我不除掉他,难在朝廷立稳。
男人大丈夫,先下手为强。身后荣辱,谁曾顾念!
斛律家族被灭,皇后斛律氏当然也不能幸免。不久,她即被废为庶人,削发居冷宫为尼。
皇后的位置,一下子空了出来。
琅玡王高俨被杀后,皇帝与胡太后母子失欢。为了挽回威势,胡太后把她先前被杀的哥哥胡长仁的女儿接入宫中。皇帝见而悦之,纳为昭仪。斛律皇后被废以后,陆令萱想拥立她的干女儿穆夫人为皇后;胡太后这边,想立她的侄女胡昭仪为皇后。但是,这时候的胡太后,已经力不能遂。于是,她卑辞厚礼,低三下四,去乞求陆令萱,不惜以皇太后至尊,与先前的宫婢陆令萱结为姊妹。
二十九 狡兔未死狗先烹(4)
审时度势,发现胡昭仪在皇帝面前宠幸方隆,陆令萱不得已,暂时打消了立其干女儿穆夫人为皇后的念头。她想做个人情,就与我祖珽一起,向皇帝陈说,表示拥立胡太后的侄女胡氏为皇后。
但是,陆令萱想到自己的干女儿穆昭仪生了儿子,却不能为皇后,她本人特别躁恼。为此,她常常对皇帝说,“穆昭仪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她本人却不是皇后,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可是,当时胡皇后有宠于皇帝,不可离间。
陆令萱不得不求助于我祖珽。
如此小事,大为好办。我送给陆令萱一些暗药,告知她怎样行厌蛊之术。
陆太姬人在内宫,凡事易办。旬朔之间,暗药就被下到胡皇后的饭食中。没过多久,药性发作。胡皇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常常显现疯癫的迹象,甚至当众披头散发地大笑大哭。
由此,皇帝逐渐对胡皇后畏而恶之。
陆令萱见事情成功,忙不迭扩大胜果。一天,她忽以皇后御衣给穆昭仪穿上,别造宝帐,遍置枕席器玩,把她干女儿穆氏盛装打扮得美如天仙,让她端坐帐中。
然后,陆令萱找到小皇帝,对他说:“有一圣女出,请陛下观赏!”
皇帝一见,目眩神迷,赞不绝口。
陆令萱趁机进言:“如此天上人,不做皇后,难道还让别人做!”
皇帝大喜,立刻封穆氏为右皇后,以原来的胡氏为左皇后。
干女儿穆昭仪做了右皇后,陆令萱依然不放心。一日,她忽然在胡太后前作色说:“姐姐,您的亲侄女,怎么背后那样说你!”
胡太后惊问其故。
陆令萱装腔作势:“不敢对姐姐讲,怕你伤心!”
胡太后心里没有着落,紧紧追问。
“你的那个侄女,胡皇后,我亲耳听她对皇帝说:‘太后行多非法,私通宫外男人,不遵妇道。’”
触及如此大忌讳,胡太后勃然大怒。她不分青红皂白,把已经因为药剂被蛊惑得精神恍惚的侄女叫到面前,亲自下手狂扇耳光。也不听侄女解释,胡太后立刻派人剃光胡皇后的头发,送还于娘家。
转天,胡太后下懿旨,废她的侄女胡皇后为庶人。其实,胡太后在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威权,唯独可以有权处理这样的家事。
这样,陆令萱的干女儿穆氏,直接从右皇后变为单独一尊的皇后。
穆皇后的生母名叫穆轻霄,原本是穆氏妾婢,因为其主家犯罪,她被罚没入宫,脸上一直有黥字印痕。穆皇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就成为其外家,陆令萱的“太姬”称号,便变为实实在在的皇太后位号。穆皇后的生母穆轻霄听说女儿做了皇后,赶忙想方设法去掉脸上的黥字,登门欲求见女儿一面,皆被陆太姬所拒。反复数次,竟不得见。穆皇后本人,也拒绝认亲。这个女人也知道,如果没有干娘陆太姬,皇后的服御,根本穿不到她的身上。
此后,陆令萱深谢我对他们母子的相助之情,对我言听计从。
摆平了这些宫婢宵小,我祖珽终于获得空前成功。朝廷大权,杀生与夺,唯意所欲。
当然,分享权力,对谁来讲,都是很难的事情。侍中高元海,本来与我并列执政。高元海的老婆,乃陆令萱外甥女。起先,高元海与我亲密无间。时间一久,猜疑频生。
人,就是这样,恰似冬天挤在一起取暖的刺猬,不能相处融洽。
随着我权势的上升,高元海内怀妒忌。一次,皇帝答应我另外给我加官为领军将军。知道我要握军权,高元海向皇帝密言:“祖孝征乃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这个狗才落井下石,继而诬称我祖珽私下与广宁王高孝珩交结。皇帝发怒,中止了我领军将军的任命。
思前想后,我决定反击。
我入宫面见皇帝,高言自辩:“臣与高元海素有嫌猜,皇帝怀疑我,肯定是因为高元海背后说臣坏话!”
皇帝面薄,长久以来一直对我深加委信。听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