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围洛阳,壅绝粮道。转年,即武平元年正月,我率步骑三万讨之。军次定陇后,周将宇文桀、梁士彦、梁景兴等人屯军鹿卢交道,挡住我军去路。我擐甲执锐,身先士卒,杀得周军大溃,阵斩梁景兴,斩首二千余级,获战马千匹……
这以后,我率军直奔宜阳①,与周国的北齐公宇文宪等人所率大军相对十旬。
为了有效抵御周军的进攻堵截,我修置筑统关、丰化二城,以通宜阳之路。还军之时,周国的齐王宇文宪率精骑五万,追蹑于后。行至安邺,我率骑兵奇袭周军,宇文宪大溃,我军当场生俘周国大将宇文英、越勤世良、韩延等人,斩首三百余级。
为击退周人进逼之势,冬天来临的时候,我率步骑五万,在玉璧一带筑华谷、龙门②二城,与周国名将韦孝宽对峙。同时,我派兵进围定阳③。
周国的齐王宇文宪闻讯,赶忙解宜阳之围,驰救汾北,周国统帅宇文护本人也出屯同州④,与之呼应相援。
二十六 陷阵!陷阵!(2)
趁周军慌乱之际,我派人在汾北筑十三城,拓地五百多里。
周将韦孝宽出玉璧,向我军发动攻击,反为我所打败。想当初,神武帝高欢,正是在玉璧被韦孝宽阻败。他当时率领守军,杀伤我们当时的东魏军七万多人,气得神武帝回去后即懊恼身亡。如今,大名鼎鼎的西贼大将韦孝宽,败于我斛律光手下,算是给地下的神武帝出了口恶气。
周国齐王宇文宪自龙门渡河,攻拔我军新筑五城。由于分兵,我手下兵力不敌,只能退守华谷。
还好,关键时刻,我们北齐的太宰段韶、兰陵王高长恭率军南下策应。他们二人统军攻克柏谷城⑤,大大减缓了我的压力。
不久,周国大将宇文宪攻拔宜阳等九城。闻讯,我马上率步骑五万前往营救。
周国统帅宇文护命参军郭荣等人增援宇文宪,被我们北齐太宰段韶率军击破,并包围了定阳城。段韶急攻不下之际,故意留出缺口。而兰陵王高长恭选精兵千余,埋伏定阳东南涧口,准备截击夜间突围出走的周国守将杨敷。果然,杨敷粮尽,乘夜突围,正落入兰陵王高长恭的伏击圈,被杀得七零八落。
此后,我军连捷,占领汾州和姚襄城⑥。但是,宜阳等九城,仍在周军掌握中。
我统率大军,准备与周军在宜阳城下交战,拿下这个战略要地。
冷风吹来,地面上的枯草,波浪似的翻滚起来,闪耀着黄色的光泽。
漆黑的乌云。缓缓移动,从城头上掠过。
宜阳城上一片死寂。身穿黑衣的周军,也同黑云一样。他们静立不动。周人喜欢静默。
我们大齐军第一批攻击部队冲上去。
周军严阵以待,箭雨蔽天而下。嗖嗖声过后,许多利箭穿透了铠甲,我们齐军的攻城部队士兵纷纷倒地。不少人被射倒在地上,呻吟着,辗转着。他们嘴里吐出的鲜血和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大片枯草。
我的坐骑后腿惊立。几只巨大的弩箭射到我周围的骑兵中间,不少马匹被射倒,兵士纷纷滚落于地。
我拼命勒紧缰绳,口中并没有大声吆喝。
作为大将军,镇定自若,是对士兵最好的鼓励。
我们的骑兵飞速奔向城池,闪光的马嘴在风中呼出白色的哈气。嘶鸣之中,上千匹战马,几乎贴着地面,风驰电掣般的直朝宜阳城狂奔。钉过掌的马蹄,把大地踏得轰鸣着,颤抖着。我们的骑兵们边射箭,边奔驰,迅速冲向城墙。
周人的防守非常严密,我们的士兵几乎冲不到护城河,就被箭弩射杀或者被城上抛飞的石块砸死。侥幸有数百兵士冲到城墙边,由于周人在晚上用水浇灌城墙,冰厚墙滑,他们努力拼死,根本不能爬上去。蚁附登城之际,他们纷纷被周军用巨石砸死,或者用烧熔的铁汁烫死。
忽然,一支箭射到了我的左胳膊,很快,我就感觉到这只胳膊不听使唤。接着,疼痛尖锐地开始了,血沾满了我的战袍和铠甲。
我依旧原地稳稳坐在马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的卫队士兵全神贯注地看着攻城的部队,没有人注意到我受伤。
我身边一个手执长槊的家奴哼了一声,扑通一下,从马上摔到了地下。他挣扎了几下,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个敕勒族家奴,跟从我二十多年,躲过无数次死亡。但是,他终于没有躲过这一关。这一次,他肯定活不成了。
他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儿子跳下马,急速扯下自己的衣服,塞在他肋骨旁的伤口上。布条浸满了血,很快鼓胀起来。
那是一只弩箭,巨大的三角尖头,把他的伤口撕扯得太大了。鲜血冒着泡,不停往外涌。在寒冷的空气中,流出的血液很快变成了黑色。他的脸,慢慢变成了青灰色。他张大嘴,大口喘气,嘴唇痛苦地哆嗦。他的胸腔急剧起伏,呼吸急促。
从他黯淡的眼睛里,我已经望见了死亡。
他最后抽搐了几下,轻轻呻吟了一声,头一歪,死了。
他的儿子为他堵伤口的手,还冒着热气,血液依然往外涌出。
他的儿子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没有任何表情,扭过脸去,依旧望着宜阳城方向。男子汉,能死于疆场,是一种荣耀。
马蹄轰鸣,第一波攻城的骑兵败退下来。奔逃回来的人马,不少马匹上是空的,骑士已经死在了城下。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发疯往回跑,冲着我飞奔直撞而来。
我挺立不动。
就在大马马上要撞到我的时候,我的一个卫兵从他自己的马鞍上飞身腾空,骑上了那匹发疯的马,顺势骑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把它控制住。它呼哧喘着粗气,抖着鬃毛,慢慢安静下来。这是匹年轻的突厥马,头部小小的,鼻大喘疏,眼如悬镜,头如侧砖,胸部的筋肉发达,四条细长有力的腿蹬踏得力,蹄腕骨几乎完美无瑕。特别是马的臀部,粗大的尾巴迎风甩动,非常有气势。
二十六 陷阵!陷阵!(3)
这么好的一匹马,它的主人,一定是个非常强壮的中级军官。可惜了,周人的箭弩,已经夺去了他的性命。像一片秋天的落叶,他飘落在宜阳城下。
默默伫立了片刻,我果断下令撤军,决定暂时放弃对宜阳城的进攻。待到春暖花开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冬阳如血。我们北齐两三千士兵的尸体,倒在宜阳城外。血,流出后,很快凝结,变成了黑紫色。不久,那些地上流淌的血被冷风冻结起来,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北风呜呜地吹,空气中充满了悲伤的气味。
周军并不呐喊,他们静静地站在城头,远远观察我们的动静。
我军步兵匆忙地跑入阵地,从死亡士兵身上扯下甲胄,胡乱捡起一些兵器,然后归队撤离。
雾气生于郊野,冬天的垂死太阳更加黯淡无光,倒是双方士兵的铠甲和头盔,闪出刺目的光芒。
我军步兵首先撤退,他们列队整齐,沿着土路离开。阳光在兵器上面闪耀着,战场上未死的士兵的哀号声和呻吟声,清晰可闻。很快,他们的声音就会逐渐衰弱下去。寒冷和出血很快就会结束他们的生命。
军队中,新入伍的士兵脸上都是刷白的颜色,恐惧表现在他们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眼睛里。他们越佯装镇静,就越会紧张。
周军喊着什么。回头望,城墙上,周人开始处置被他们捉到的我们军队的俘虏。
他们强迫被俘的我军士兵每排十人,跪在城头上。我们的士兵虽然恐惧,但面对城下自己军队的士兵和军将,没有一个求饶,紧紧地闭着嘴,一声不吭。
周军扬起大刀,逐个砍掉他们的头颅,然后,他们把无头的尸体一个一个推下城墙。
我心中数了数,大概有一百多士兵被斩首。
我们的步兵、骑兵在城下列阵,临走的时候,皆仰着头,默默注视着周人的举动。
周军斩决我军俘虏后,用霹雳车⑦把那一百多血淋淋的人头抛向我军队列。
人头和石头就是不一样,落在地上,它们并不弹跳。滚了几滚,就不动了。周军的目的,是想恐吓我军。
凉嗖嗖的冰粒打在我的脸上。下雪了。
“立刻后撤!”我掉转马头,跟随军队撤离宜阳。
这座城市,我总会回来的。待我日后攻占它,绝对不会饶恕守城的兵将。对士兵在战场上的死亡,我能保持无动于衷。但这种卑鄙的杀人恐吓,只会激怒我。
雪花欢快地飞舞着,慢慢给寒凝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颜色。我回头望了一眼,士兵的尸体,都似乎变成了黑色的土块,没有任何生气的土块。仅仅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好人。
雪,越来越大。纷纷飘落。恰似迷离、温柔的薄幕,白色的雾气,笼罩在战场上。被马蹄践踏得稀烂的田野上和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宜阳城,笼罩着一片朦胧的悲凉。
我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来鼓舞士气。总不能这样离去。
士兵们慢慢地行进着,一种膨胀的无声的仇恨,即使在漆黑夜色中,我也能深刻感受到。
我率领四万多人的大军,放弃宜阳之后,并没有空手回去。在路上,我指挥士兵,顺手攻陷了周国在宜阳周围设置的建安、全阳等四个戍站,并生俘了千余周国士兵。
相比宜阳,戍站比较容易攻打。攻坚,肯定有所损失,根据手下报告,我们仍然损失了近二百士兵的性命。
望着一千多个被解除武装的周军戍站士兵,杀人的念头蒸腾起来。我知道杀降不祥,却忽然感到有必要及时打发掉他们。首先,屠杀周兵可以鼓舞士气,消除宜阳城下眼看自己战友被砍头的悲痛;其次,带着这些周人在冬天往回走,不仅要消耗大量粮食,看管他们也浪费行军时间。
这些周人,除了军服与我们齐军有差别以外,长相其实和我们基本一模一样。特别是许多年纪稍长的下级军官,不少是讲鲜卑语的。几个年纪比我还大的老兵,看得出,他们都是纯粹的鲜卑人。很可能,以前,他们有的人,曾和我父亲一道在六镇为魏朝效过力。
鸦雀无声。
我手下的士兵和军将都望着我,等待我发出命令。
又是一个早晨。太阳即将升起。
“结果他们,割左耳报功!”我轻声而又清晰地下达命令。
官兵们欢呼一声。他们直冲上前,开始杀戮手无寸铁的已经被解除武装的周军士兵。特别是那些骑马的老兵们,异常奋勇。他们飞快地从刀鞘里抽出马刀,砍瓜切菜一样在俘虏队伍里面来回驰骋,肆意砍掉周兵的脑袋。
不少周兵临死前还来不及解开兜鍪,他们纤细的脖子没有遮挡,沉重的头颅掉在地上,颈血狂喷。
二十六 陷阵!陷阵!(4)
“杀!……杀!全部杀死!”老兵们在声嘶力竭地喊。
周军士兵中,有数十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还试图反抗。他们迎着明晃晃的刀刃和槊尖,试图抓住砍刺向他们的武器。结果,我们的士兵根本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周军士兵流血的手掌,或是被砍下,或是被捅穿。有的周兵,自己的手掌被钉在自己的胸前,嗷嗷喊叫着。他们再转身想跑之际,脑袋被马刀和长刀从后面无情地削去,在地上乱滚。
一千多被俘周军的脸上,他们被杀前惊恐的表情和小孩子一样的呼号,令人难忘。
即使如此,依旧有大概一百多周军跑出杀戮圈,向河边跑去。我军士兵开始架弩搭箭,射兔子一样把他们当做靶子射死。
最后,有一个身材细长、长着褐红色头发的鲜卑人跑到了河边。
一阵风一样。他躲过了刀剑的砍杀,躲过了长槊的穿投,躲过了箭弩的射击,成功地跳入河中,拼命往河中央游去。
他的体力那样充沛,即使身穿厚重的军服,仍能在水中飞快地游动。
看他即将上岸,我向护兵伸出右手。一把我专用的大弓,拿在我的手中。
搭上一只箭,我闭上一只眼,瞄了一下,嗖的一声把箭射出。
不偏不倚,那只箭正中已经爬上岸的周军士兵的后脖子。他立时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我青年时代就享有的“射雕手”的美誉,不是凭空得来的。
终于,我为士兵们找回了一些自信和安慰……
虽然宜阳未克,损失数千兵马,但满满三大袋子的耳朵,足以回邺城为军士们报功。
邺城越来越近了。笔直的大道,穿过稀疏的树林,爬上岗丘起伏地带。邺城,就在眼前了。远远望去,城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即使在冬天,风从树梢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