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 为君凝眸-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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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如电,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大婚之期已到,正是忙得焦头烂额时,萨春衣却突然将毕涵虚揪了去,傅沧浪并未在意,只是这喜气洋洋的景像让他微觉孤寂,两个兄弟都有佳偶,而他……
长安秋色渐浓,他的心,似乎也随着秋意而日渐萧瑟……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瑟瑟晨风中,沈帼眉如来时一样悄然离京,没有惊动任何人,连亲如姐妹的春衣也未曾告知。天色仍昏蒙蒙的,此时春衣应还高卧未起。她不是心狠,而是不愿增加分别的愁绪,现在的她,最害怕“感情”二字。情之伤人,犹甚于刀!
一拍马臀,她飘然出京,轻盈如一片不羁的白云。
他日江湖重逢,再当把酒言欢。
毕涵虚抬脚闯进松园吹剑亭,就见傅沧浪面无表情地一坛一坛猛灌烈酒,桌边已堆了五六个空坛。“大哥,你可真不够意思,独自在这里喝酒,外面的烂摊子都丢给我一个人收拾。”毕涵虚不客气地捞起傅沧浪桌上的一罐烈性高梁,却被傅沧浪夹手抢过,”这些酒是我的,要喝自己去拿!”
“喷喷喷”毕涵虚忍不住摇头,唉,真是歹命啊,刚刚救了惊喜过度的二哥,又得赶来搭救为情伤风感冒的大哥,居然他还这么不客气,“我说老大啊,你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难诉之情,也用不着这个样子吧!”
“少哕嗦!”傅沧浪仰头灌下一坛烈酒,他现在只求醉成不省人事,好忘记那个令他心痛神伤的倩影。大半年来他苦苦追寻却总不见伊人芳踪,长久的思念令他身心俱疲,若能长醉,是不是就可以绝情忘情?
何况今夜是结义二弟的大喜之日,纵使滥饮也有绝好的理由。
再度饮下一坛烈酒,坚韧的神经终于屈服在酒意之下,他推金山倒玉柱地扑在桌上,犹自喃喃唤着:“眉……你……在哪……里……”
毕涵虚咂咂嘴,那位沈姑娘真是高竿,不费吹灰之力就整得大哥如此凄惨,看看,胡子拉荏,头发凌乱,衣衫落拓,神形憔悴,狂醉滥饮,七分不像人,十分倒像鬼!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往日那个英朗潇洒,俊逸超脱的大哥。
看来情之一道,果真害人不浅,三兄弟已经“阵亡”了两个,但愿他会比两位兄长幸运一些。想起萨家那磨人小妖精,毕涵虚不禁苦笑,幸运吗?……真是天知道!
“喂,醒一醒!”毕涵虚大力去推醉如烂泥的傅沧浪。春衣千交待万交待要掐准时间,再晚就没戏了。
“唔……眉……”傅沧浪咿唔一声,又接着会周公,根本不甩他。
这样可不行,若完不成春衣交待的任务,不等她来砍,自己干脆先切下脑袋双手奉上算了。“起——来——”毕涵虚卯足力气冲着傅沧浪的耳朵大吼。“唔……走开……”傅沧浪铁掌一挥,拍苍蝇一样把他挥向墙角。“睡睡睡,老婆都要没了还睡!”毕涵虚火大地出去拎了一桶冰冷的井水,照准傅沧浪劈头盖脸地浇下去,叫你还睡!
被这深秋的凉水一泼,傅沧浪就算醉得再厉害也得清醒了,“你干什么!”他看着浑身上下湿答答的衣服,眼中冒火,大有“说不出理由我宰了你”的架势。
丢开木桶,毕涵虚慢条斯理地道,“我刚接到消息,东城外有一伙强盗正在打劫一位孤身女子……”
“这关我什么事!”傅沧浪脸板得发青了。醉梦中他终于找到了沈帼眉,正是两情缱绻时却被毕涵虚那混蛋搅醒,原因不过是发生了一桩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看来这小子是皮痒欠揍!
老大要发标了!
为保命起见,还是不要再调侃他为妙,毕涵虚脸色一整,“最近京城附近有一伙强盗,经常劫掠往来行人,刚刚镇京总兵告诉我,这伙强人在城外打劫了一位出京的姑娘,据说这位姑娘还是国戚沈家的上任掌门,名叫……”他故作苦思冥想状,而听在傅沧浪耳中却有如九天惊雷。
“是不是叫沈帼眉?!”傅沧浪一把抓住毕涵虚的胳膊吼道,手劲大得差点捏断他的骨头。
“对呀,你怎么会知道的?”毕涵虚一脸“惊讶”地问,“莫非你认识她?唉,可惜好端端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然落得身首异处。惨哪!”
“不!”傅沧浪狂吼一声,甩开毕涵虚冲出去。情急之下,他根本忘了毕涵虚早知道沈帼眉与自己间的事,自然也没看出毕涵虚方才全是在做戏。
“喂喂,要认尸去镇京总兵衙门!”毕涵虚追出去冲着他的背影补上一句,然后奸笑两声,标准的诡计得逞的小人嘴脸,“可怜的大哥,不是小弟不顾结拜之情,实在是有人看不过眼要修理你,算账可不要算在小弟头上哦!”
坐在镇京总兵衙门里,沈帼眉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原本打算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谁知刚出京没几里就被一伙不开眼的小毛贼打劫,然后京城巡捕队仿佛从天而降,把他们统统“请”回镇京总兵衙门,乱七八糟一番盘问后,她成了重要人证,被羁留于此,非得等到审完此案才能放行。唉,哪有人这么衰嘛,失恋跷家还得吃官司,当真是老天没眼?
为什么心跳得这般厉害,还会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吗?
自嘲地一笑,最坏的都已经捱过了,现在她还怕什么?只是……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傅沧浪……关外烈日牧场的主人,江湖著名的游侠,认为她是杀兄仇人而潜人家门的“郎中”,也是让她陷身情网无法自拔的可恶男子“风若尘”。
本希望经过长久的刻意遗忘,她能成功地将他的身影驱出脑海,然而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
为情伤心为情绝,万一无情活不成。
“喂喂喂,你不能乱闯啊!”
“什么人敢擅闯总兵衙门!”
“拦住他!”
外面乱糟糟的大呼小叫打断了沈帼眉的思绪,出了什么事?她打开门想一探究竟,却被一条突如其来的人影撞得七荦八素。
这家伙是铁做的吗?沈帼眉捂着差点被撞扁的鼻子险些掉泪。
“失礼……眉,你没有死?!”来人条件反射地揽住沈帼眉几欲摔倒的娇躯,待看清怀中佳人的容颜时,却不由惊呼出声。
傅沧浪!是他!
声音甫一入耳,沈帼眉便直觉地感到来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但随即便严厉地打破那丝幻想,以为他是专程来寻找她吗?别自恋了!冷淡而坚决地推开他,她强迫自己面对那曾令她心动,而后令她心碎的英俊面孔。
此刻她全力压抑激动,是因为隔了这么久,在她伤得那么深以后,再次见到他,她的心仍然为之怦然不能自己。
“对不起,这位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她用客气、疏远的音调说。
“眉,是我,傅沧浪!我找了你好久了!”他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她比以前清减许多,惟一没变的是那双雪藏冰封的明眸。
“傅……沧浪?……我不认识。”她眸中星光一闪而没,神色依旧冷淡。
傅沧浪真得快被她气疯了,这女人的想法为何总教他摸不着头脑,先是以死试探他,接着就一走了之,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居然说不认识他,轻描淡写地抹去一切。
他压下怒气,“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你不能就这样否定我们之间曾有的……”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她用一种空茫大于冷漠的语气截断他,“又何从怨起?”
“什么也没有?”傅沧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么在我怀中哭泣,与我拥吻缠绵的女人又是谁?别告诉我你把一切都忘了,那种玩笑不好笑!”
“那又如何?”她耐心地解释,仿佛在说着一个与己毫不相关的事实。“人生飘浮不定,生命聚散难全,感情更是瞬息万变犹如烟云,你怎能要求我曾经付出就必须永远付出?”
傅沧浪强忍住冲到口边的怒吼,这女人又回到初见时的模样——冷漠、高傲、无法接近,而他该死的最不愿看到这样的她。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忍气吞声地追问,只要她说得出,他必然毫不犹豫地去做。
“我只想一个人好好地活,不再为任何人或事负累,如果你我能就此如陌路……”
“休想!”他不假思索地低吼,同时揽她人怀。视如陌路?她以为感情是什么,可以说断就断的吗?沈帼眉没有推开他。环在他怀中的身子如记忆中一般单薄,并且冷如寒冰,但不管怎么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她了,哪怕要用一生时间去融化她严封的心也在所不惜!
“你——一定会重新接受我!”他极为自信地宣称。
“是吗?”她付之淡然一笑。她不是个感情丰富的女人,尤其在这般伤过之后,更如何还有残余的热情可以给人?
然而,是他呀……那个首度令她心动沉沦的男人。她能骗过朋友亲人,甚至骗过他,却惟独骗不过自己,天知道她方才用了多大的毅力才使自己保持冷漠,而当傅沧浪揽住她的时候,她觉得腿几乎要站不住了。尽管头脑拼命警告自己别再踏人陷阱,然而身体却要不由自主地背叛。
他的怀抱温暖依旧,这里曾是她此生的依恋,却已成为再也回不去的天堂……
不行,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湎于旧梦之中,挣脱了他的双手,她匆匆丢下一句“别再来纠缠我!”便奔出镇京总兵衙门,碰到拦阻时,她祭出直可冻死人的冷冽眼光和尊贵傲气,将守兵一一吓得狼狈而退。
打马狂奔,她不再顾忌行踪,只求能远远逃开。
直到离京十数里后,她才缓住坐骑。胸口剧烈地痛,几乎喘不过气,同样翻涌的是酸楚与悲哀。她是个懦夫,每到无法解决时便一逃了之,可是她要逃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平静?她捂住脸,无力与挫败感使她的眼眶瞬间充满了泪。
“你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一个熟悉而危险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吃惊地抬起头——前方不远的林边,傅沧浪正倚着马鞍,带笑望着她。
片刻怔忡后,沈帼眉胸中突然升起一股混和着狼狈、愤怒、无助的烈焰,又从眸中喷射出来,以至于眼泪尚未涌出便被灼干。她纵马冲到他面前,用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激烈语气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之间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你懂不懂?我不想再跟你玩描捉耗子的游戏,算我怕了你,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行不行?”她冀求地盯住他的眼睛。
傅沧浪同样凝注着她,漂亮的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掷地有声的字,“不行!”
沈帼眉无力地垂下眼,一瞬的怒火已被疲惫感代替,她轻踢马腹,黑马顺从地沿着小路前行。身后有马蹄声跟上来,她懒得回头,只是任马儿自己觅路。要怎样才能甩开他?她苦思冥想,却连半条计策也想不出来。
就这样无意识地赶路,当沈帼眉惊觉天黑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两片幽深的山林间了,而同时前面也涌出了十几个身强力壮骑马挎刀的蒙面大汉。为首的一扬手中刀,喝道:“喂,相好的!把你们身上的值钱玩艺留下来,否则别怪大爷们的刀不长眼!”
强盗?沈帼眉有仰天狂笑的冲动。真是好运气,在她最倒霉最狼狈最困窘的时候,居然还有强盗来打劫她?
“喂,看你这小娘子长得这般细皮嫩肉,不如跟了本大王,包管你吃香喝辣,怎么样?”匪首见色起意,不知死活地调戏起沈帼眉来。这辈子几曾见过这般美貌的佳人?合是老天开恩,送上门的肥肉岂可放过?
“我倒是很想答应,只是他……”沈帼眉欲言又止,却瞟了傅沧浪一眼。
“喂,你这家伙识相点快滚,要不然,大爷的刀可就开荤了!”匪首得意忘形地吆五喝六,不知死期在眼前。这女人一看就是个闺阁弱质,她身后那男人倒有几分像练家子,不过自己这边有十几个弟兄,怎么也能收拾了他!到时候……嘿!还不由大爷快活!
“答应答应,大王见爱,在下怎敢藏私。”傅沧浪故意装出一副惶恐模样。好,你要玩,就陪你玩!
“你……”沈帼眉真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不由睁大了眼睛。
群匪中响起一片不屑地讥讽。那匪首不耐烦地鬼叫道:“小娘子,还磨蹭什么,你男人都答应了,就爽快点跟老于走吧!”
沈帼眉暗地里一咬牙,一股自暴自弃的恼怒推着她纵马走向群匪,既然他不在乎,她又何必怜惜这付躯壳。
一个喽罗在匪首耳边说了几句,匪首点点头,沉声道:“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