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03 危言耸听2-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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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走了吉斯之后,玛格烈望向我:“我还以为我们家里要增加人数,不过看来你的要求跟以前又不一样了。”
他又看了看我的手,问:“你的新作品呢?在哪里?”
“后院的垃圾场里。”我说。
“为什么,你对自己做的人偶都不满意。”
“我不可能再做出满意的人偶。”
“因为你介意?更,你应该赶快忘记塔薇。”
“为什么我要忘记?她是我手中最满意的人偶。”
他推开椅子,向我走过来。
“你才是最完美的,更,你已经无限地接近人类。”他一手按在椅背上,俯过身来,他握起我的手指:
“你看,你的身体比它们都要灵活,你的思考比它们都要深。”
一个会思考的人偶不是完美的,我淡淡地想着,他们只会让人觉得恐怖。
像吉斯。如果我只得塔薇那种程度,他也不会吓得逃跑了。
我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转向他:“你会觉得我完美,不过因为我是你做出来的东西,你这个妄自尊大的人形师。”
他也低低地笑了:“随你怎样说,更。你应该可以理解,你是我亲手完成的作品,我对你的迷恋,就如你对塔薇一样。”
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那种感觉。
塔薇一直渴望成为人类。可是她却满怀绝望地把自己拆散了。
我也一直渴望成为人类。但我不会选择她的路。
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更。玛格烈就像在对我施展那晚的魔术一般,在我背后柔柔细语。
他戴着手套的手蒙上了我的眼。
到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到了晚上。
中间的时间哪里去了呢?我常常疑惑,每一天,每一天的每一天,都只有夜晚。
我在我的房间里流连。
那个不会降温的熔炉,日夜燃烧,里面有稠一般密的胶。
风打在窗格上,呜呜地响,那是从湖边吹过来的风,无论晴天还是雨天,风吹过来的声音总是呜呜的像在哭泣,那样伤心,那样不甘。
今晚的雨又大了。
我打开窗子,香气从我的窗子里飘到外面,渗进夜色,徐徐渲染,慢慢侵蚀。
今晚的月亮真圆,我仰着头,迷茫地看着,下雨天里会出现月亮是不合理的,这一定是个预示。
或许我该干点什么,那么,干点什么好呢?
我环视着屋内。拿起了放在工具台上一把纯银的挫。
我知道人形师的房间在哪里。许多年前的某一个夜里,他在那里赐予我生命。
从这里,到那里,每次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条走廊很神秘,像凭空多出来似的,没有灯,却有很多窗。
窗子一整排地直伸到底,与走廊融为一体,没入黑暗。
外面是沙沙的雨,一直在下个不停。
我赤着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息。
银色的光茫划过挫的背面,映在墙上,隐约跳闪,随着我的脚步前进。
人形师并不在他的房间里。他就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我。
这一晚,他出奇地戴着当年那个神秘的面具,对我微笑。
我是他的人偶,他总比我快一步,知道我要做什么。
今晚是个转折点,我要改写我的命运。
“你终于来了,更。你要行动了吗?你是否要杀了我。”他问。
人形师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他只有消失了,我才可以真正代替他。
空气中仿佛又可以闻到淡淡的胶质香味,不过这种香味,对他来说当然不会有效。
他充满期待,迎向我。
“来吧,做你想做的事,更。”他说。
我看了看手中的银挫,它会是一柄很好的凶器,优美,凌利,只要把它插入他的胸膛,再抽出来,一切便完成了。
多么简单,要置一个人于死地,多么简单。
“你有自信可以杀死我吗?更。”他说:“杀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你可以像塔薇一样,假装自己是个人类,自由地活下去。”
我握紧手中的银挫,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一点也不退缩,说:
“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
我已经靠到他的身边,他握起我的手,指向自己的心脏:“每一次你拿起这把挫,我就特别期待。”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看进他的眼。
“你希望被我杀死吗?玛格烈。”我和平地问。
“更,你是否已经忘记,当年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我没有忘记。”我说。细长的挫尖已经抵上他的胸口:“所以我要来实现你的愿望,我要代替你。”
我要变成,真正的人形师。
昨晚,我杀了一个人。
一个人形师,他死在长长的走廊上,心脏里还插着一把银色的挫。
佣人们在清早把他的尸体清理掉,然后把那条走廊封闭。
就像以往许许多多个不寻常的夜里,发生着许许多多不寻常的事,在这个屋子里面,无人理会。
我每天醒来,床边依然围满了人偶。
它们如常服侍我更衣,梳洗,护理身体。
我继承了玛格烈的一切:他的收藏,他的屋子,他的财产,他的名誉和地位,玛格烈名下的所有物,现在归我所有。
当然,也包括他某方面特殊的能力。
我享受着豪华的生活,享受着无耻的奢靡,享受着自由。
日子如常地过去,我一个人住在这座巨大的房子里,寂寞又无聊。
我开始怀念我的人偶。
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再做出满意的人偶呢?我想着,或许我该试试别的方法。
我很有耐心,夜夜坐在炉边,烧着特制的胶,里面溶和了我主人尸体的碎片。
我要再做一个人偶,一个,跟以往所有风格都不相同的人偶。
我花了三百个夜晚,终于把它完成。
这孩子有着温柔的轮廓,和一双紧紧闭着,美丽的眼睛。
因为他有一张如天使般温驯纯真的脸,像极了当年玛格烈手中的某个人偶,于是,我就给他起了名字,我叫他:更。
他将会在我手中得到生命,我会爱他,一如以往。
在为他创生的那个夜晚,我坐在他的床边。深情地看着他。
时间如水,缓缓流逝,我美丽的人偶很快就会醒来。
我慢慢地戴上华美的面具,还有,纯白的手套。
“更,你知道吗?”我在他耳边轻轻地唤呼:“我在等你,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他迷茫地张开双眼,他诞生了,这个混沌初开的纯白孩子,无暇的眼里,映照出我装饰的脸。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更。”我低头吻在他的额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宠爱的人偶,你必需陪在我的身边,好好爱我。”
“我的名字叫玛格烈,一个人形师,你可要记住了。”我说。
这个孩子的一生已经在我的手中,我可以预知未来的每一步。
他会在这个屋子里面学习,成长,他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一切。
他会喜欢人偶,他也会喜欢上制造人偶。
因为他的志愿,与我一样,是当一个人形师。
为了纪念这个特别的时刻,我送了他一件精美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把纯银的挫。
所有的事情,都会依照一定的轨迹运行,然后发生。
永无休止,直到永远。
——完——
少年A
昨天兰德街发生了一宗命案。
一名持刀少年,于自己家中,把酗酒的父亲劈得浑身是血。受害者没有立刻死亡,听说那名身中多刀的中年男子,一直睁着眼睛,直到所有的血全部流干。
没有人知道他中途有没有试过求救,不过也没有用,他的儿子一直就坐在他的身旁,盯着他,凌晨警察接获邻居报案,赶到现场,那个持刀的少年也保持着清醒的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尸体。
“犯人是桐北中学的一名学生,家中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不过现在连父亲也死掉,正好,是个正式的孤儿了。可领取政府抚恤金。”
资料上的照片模糊一片,仔细看得出是个脸容端正的少年,精灵的眼睛,目光清澈,他是杀人凶手?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喂,你有没有听见?”手拿资料的同事不悦地敲着我的桌面,“现在是什么时间?你居然在这里剪报纸?”
我收起那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小段足球情报,收进衣袋里:“又是这种案子,烦不烦啊,叫什么名字?”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改过名字。”
“我又不是问你。”
他露出一抹歪笑:“真是多余的问题,你是哪天的开的窍?突然博爱得关心起这种细节来了。”
“真可怜,大好人生。”我瞄了一眼上面的孩子。
他把资料丢在我面前:“已经判定了是自卫杀人,你去看看情况吧,早早结审好交报告。”
只是自卫?真是浪费我的同情心。
收拾好一切,我去看望这个年轻的杀人凶手,少年A。
他们都喜欢这样称呼未可定罪的犯人,B先生,C小姐,神秘又好听。
把刀子插进对方身体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总不会像是用叉子插在青瓜上那样简单吧。我按响了门铃,久久没人回应。
也是,谁愿意留在凶案现场,对着根本无法清洗干净的血迹回忆品味,他还是个孩子,我甚至怀疑他晚上睡觉敢不敢关灯。
不是我不够尽责,只是时间不凑巧而已。
打个哈欠,我想我现在赶去投注站压注说不定还来得及,刚要转身走下楼梯,却被站在楼梯上的人吓了一跳。
那个照片上的少年,活生生地站在阴暗的转折处,手里提着一大袋的超市物品,正静静地盯着我看。
因为他一直没有作声,我也就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人,他的目光冷如鬼魅,幸好是白天,我强自镇定。
到底该说是我大胆一点还是他大胆一点?没想到他真的还住在这屋子里,还若无其事地去买东西,丝毫不受影响。
“你好,我姓江。”我说,顺便掏出证件:“我是来确定情况的。”
“警察?”少年戒心地看着我,他根本不关心我的证件,警察他早见多了,我想。
“你们不是说这案子早了结了吗?还来干什么。”他有点不耐烦,情绪有点燥动。
“理论上是这样吧。”我在他不为意的时候翻了翻眼,又不是我乐意要来。
他打开大门,我尾随他走进屋内,看到接近玄关处墙角上早已变得暗黑的痕迹,看来这小子根本没有仔细清理过现场,或许是不愿意清理?
桌子上还摆放着好几日前的报纸,正好是事发第二天最轰动的新闻,我不禁抬起头来,正式打量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他正在小心地把买回来的东西逐一归类,每一个动作也如普通的日常生活处理一样,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点罪恶感。
听说这少年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也只是保持沉默直到最后,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根本不屑于开口。
但毕竟他没有被判罪名。或许这是最理智的做法,只是他的冷静,与他的外表和年纪感觉并不相配。
“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吧。”少年把牛奶摆进冰箱,我隐隐可以看见从冰箱里透出的白气。
“你别太紧张,”我说:“我只是来跟进一下事后情况,我不是来质问你的。”
少年呆了一下,冰箱的门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我似乎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嘲笑。
“我没有紧张。”他说:“最紧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是吗?”我一路看进他的眼里,他也不害怕。
因为他一直靠在柜子旁边,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他顺手为我倒了一杯水。
“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他说。
“我不是为了让你招呼才来的。”我说。
“这年头当个警察还不错,”他轻敲着杯子的边缘:“我看你们都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怪不得这个社会的罪案总是那么多。”
“这个社会的罪案还轮不到你来批判。”我说,他一脸不以为然。
这个孩子的态度很挑衅,和我一开始想像的完全不同,他拿着刀子的手不会颤抖,他甚至会多种利落的刀法。
我看着他自己准备晚餐,他说:“不好意思,家里穷,我们从不留客人吃饭。”
“你的手很灵巧。”我站在他旁边,看他把萝卜切成细丝,每一下力度都恰到好处,仿似一种工艺。
“我在街口的餐厅打工,托你们的福,我被解雇了。”
“关我们什么事,案子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吧。”
他放下刀子,冷冷地看着我:“如果不是你们每天派十个人轮流上来监视我,我起码还凑得齐下个学期的学费。”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