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笑-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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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唇,以及,还有她可能还在喷血的伤口,“不——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休想逃开我。”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段云错昏昏沉沉地想,断断续续的,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又轻轻平放下来,随后,被他放开,失去了他的温度,寒意更胜,她剧烈地抖起来。
她狠狠咬自己的舌尖,借由疼痛保持片刻的清醒,也不知为何,即便是死,她没理由的就想听完段步飞的话。
模糊中,好像看到段步飞在自己身侧坐下来,“我也说过,我生,你存;我死,你亡。反之,亦然。”他笑着,握住她因疼痛而捏紧的拳,“你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会拖着你下地狱,不会让旁人有得到你的机会!”段云错陡然一个激灵,即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设想,她都没有料到段步飞会给她这样的答案。
毅然决然,带着比她更加执拗的无可挽回的坚决。
那道黑光在她残留的视线中再次出现,她心一震,随即意识到段步飞要做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中,清晰地闪现一个念头——
她不要他死!
用力动了动被他紧握的那只手,小小的动作,已拼了她全部的气力,却也明白,依她目前的状况,最多是将他的手小小偏离了一点点。
她听得筋骨碎裂的声响,胆战心惊,而后,有更多的血,洒在她的颜面她的颈项,每一滴都是那样的暖热。
她想哭,却发现根本无法驾驭自己的眼泪。
血流尽了,泪,也干了吧?
丧气了全部的气力,再也无法撑下去,她在疲倦阖上双眼的同时,记起了他的誓言——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休想逃开我……
连死亡,他竟也是舍不得让她独自一人去的……
第115节:第十章 如此而已(1)
第十章 如此而已
段云错一度以为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
那是一种难以述说的煎熬,冰与火的两极,反复的寒冷与炙热,皮肉、筋骨,似被硬生生地分割,无以复加的痛,浸入骨髓。
为什么还要受这么多的痛?她死了,她应该没有感觉的才对呀。
“错儿……”
极轻极淡的呼唤远远地传来,她一愣,随即想起了段步飞。
他说要跟来的,他在哪儿?
她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心口一股火烧火燎,仿佛有什么想要脱身而出
头晕目眩之间,眼前一片白亮,还有模糊的影子晃动。
“她醒了,她醒了!”
有人在喊,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似在匆忙之间,还碰到了家什。
视线逐渐清明起来,段云错看见了嫣然惊喜交加的脸。
她张了张嘴,喉头却有撕裂的痛楚传来。
嫣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摇摇头,“夫人,你别开口说话,伤得厉害呢。”
原来她竟没有死。
她既然活着,那么——
段云错瞪大眼,突然抬手拽住嫣然的衣袖。
嫣然不解,“夫人,怎么了?”
段云错匆匆地打着手势,可嫣然还是很费解的样子。
这下子段云错急了,努力从嗓子眼中拼出了一个音节:“段、段……”
血腥的甜腻从涌了上来,又从嘴角处流下。
嫣然大惊失色,“夫人,别说别说,伤口裂开了,瞧,都染红了。”
她知道她知道,可是她必须知道段步飞,他、他到底是……
不顾嫣然的劝阻,她还在尝试,很努力地想要拼出那个完整的名字。
嫣然显然已是拿她没有办法,无奈地朝另一方看去,带着哭腔求助般地开口:“殷右使,烦劳你劝劝夫人吧。”
段云错愣了一下——殷阑珊,她回来了吗?
才这般想着,殷阑珊便出现在嫣然的身边。
还是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神情。
段云错记得,从她留在风驰院的那一天起,殷阑珊便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看。
“嫣然,你出去。”殷阑珊简单地对嫣然说,顿了顿,又对其他围在一边的人开口,“你们也出去。”
嫣然犹豫了片刻,还是依命带着旁人退下。
待房内只有两个人,殷阑珊扫了一眼怔愣的段云错,嗤了一声,凉凉地说话了:“段云错,我想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将你杀了。”
这么凛冽的话,带着无比的寒意,毫不掩饰对她的愤恨。
殷阑珊的视线,慢慢移到段云错伤口包扎处渗出的血迹,“你挣扎什么,想死?那好,继续,会快点。”段云错只是一径地望着殷阑珊,恶言相向并没有让她对殷阑珊憎恨,只因为殷阑珊的眼,此刻满满地只盛着一样东西——
嫉妒。
她有什么值得她嫉妒?
她还在困惑地想,殷阑珊继续说了下去:“他果真是对你不放手,即便是死,都要一直陪你。”
殷阑珊的眼眶竟隐隐红了起来,冰冷的神情被眼底逐渐升起的雾气融化,“段云错,你是云家人,你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为你付出?”
段云错默然,她大概可以猜到,先前殷阑珊眼中的嫉妒从何而来。
原来,她也一直喜欢着段步飞。
“你只是痴傻,就能兴风作浪到如此地步。”殷阑珊还在喃喃地说,“而我就这样一直等了十数年,我得到了什么?他只说对我是年少时的玩笑话,而你段云错,才是他唯一想娶之人。”
第116节:第十章 如此而已(2)
段云错觉得自己的心骤然狠狠一缩,又猛烈扩张。
“你该死的,真的该死。”殷阑珊锁定她的脸,“可我不能杀你,你尚且在世,他已疯狂;你若死,他便一夕成魔。”
段云错只抓住了她字里行间提及的那个“他”,于是拼命忍住痛,又想发声。
殷阑珊已料到了她的意图,瞪她一眼,抢先开口:“你若还想见他,便留着这条命,或许还有机会。”
段云错知道这是在警告她,不过,她还是乖乖地躺好不再乱动,并给殷阑珊送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殷阑珊却不领情,只是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段步飞甩下的那一鞭,在段云错的脖颈右方锁骨之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不可磨灭的伤痕。
整整一个月皮肉才恢复,两个月才能发音,三个月方能连贯说话。
可见当日他下手之狠,存心要将她置于死地。
无间盟内人人都在私底下这么说,关于个中起因,也众说纷纭。
而段云错只是一径缄默,并不解释。
等到可以活动自如的时候,她才获得了燕子殊的允许,可以到阎罗殿来看段步飞。
不可否认,当她知道他还活着的那一刻,她是欣喜的,这样的欣喜,她明白,远远胜过了对他的恨。
踏上最后一步阶梯,走在前方的燕子殊回过头来,望她一眼,“别再伤害他——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
段云错不知道燕子殊对她已经看透了多少,因为他并没有等她回话,就一言不发地折身离去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燕子殊的背影,随即垂下眼帘,默默地跨过门槛。
在无间岛外,这门槛,还有另一个名字:阎罗坎。
跨过阎罗坎,入了阎罗殿,就见阎王面。
段云错没有在大殿上见到段步飞的身影,只有那些刻在墙面与柱体上的牛鬼蛇神凄惨惨地看着她。
她迟疑了一下,举步朝内中走去,拐过阎罗宝座下的侧门,那方的石床上,半躺着段步飞,只是披着外衫,出神地望着窗外。
感觉有响动,段步飞转过头来,见是她,只是一笑,也无半点寒暄。
段云错觉得自己很不适应这样的见面方式,她讷讷地开口:“你——”
其实想要问他好得怎么样,可是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他的气色很不好,听燕子殊说,夺命鞭离他的心脏,只是偏离了半寸——半寸而已。
乍听之时,她胆战心惊;而今看来,三月有余,他竟还卧床静养,当真伤得不轻。
心中五味杂陈,心绪很复杂,导致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来说这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她低垂螓首,不敢看他,手背在身后,绞得快要拧成一团。
良久,听得段步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来吧。”
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却是这样的有气无力,他想要自绝的那一鞭,果真伤他不轻。
段云错依言走了过去,也由此,将他看得更加清楚。
即便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也无法掩饰他的疲倦与憔悴,还有那外衫下的胸膛,触目惊心的,是犹渗着血迹的绷带。
伤得这么重,居然这么重。
她的心一酸,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
“错儿……”
她用力睁眼,控制自己在眼圈中打转的泪水。
天知道是多么不愿意承认,她是如此开心能听到段步飞叫她“错儿”,即便是——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虚弱。
“嗯?”她应声,有着浓浓的鼻音。
“你恨我吗?”
她不知道他问的是哪种恨——是灭族的恨?还是杀她的恨?
“恨。”她诚实地回答,不愿意撒谎。
“是吗?”段步飞的声音中不闻错愕,只有释然,“那好,你拿那把剑,杀我好了。”
他抬手,食指指向石床那一头的一柄锋利短剑。
段云错瞪大眼。
“我此刻毫无还手之力。”段步飞当没有看见她错愕的眼神,“你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我。”顿了顿,“无论是想要报那一鞭之仇,还是——”
他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段云错已明白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了。
没来由的火气突然蹿了上来,她踏前一步抓住那柄短剑,再且后退,与段步飞拉开一尺的距离,握紧了剑柄,“刷”的一声拔剑出鞘。
雪亮的剑锋晃痛了她的眼,也模糊了段步飞的容颜。
“为什么?”她颤声,问出一句来。
段步飞再次一笑,也不管悬在自己头顶的剑,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握了她一下,“因为你是错儿,你要的,我都给。”
他的手,一如往常般将她的覆盖,可是不同的,没有了温度,冰凉凉的,令她想起了殷阑珊的脸。
殷阑珊失了他,变成这样;他因为失了她,变成这样;而她,会不会因为失了他,也变成这样?
……那神女爱上了凡人,后发现这凡人欺骗了她,一怒之下将他沉江淹死,岂料自己也无法从中解脱,最后便化为了这神女峰,日日俯视爱人所归之处……
第117节:第十章 如此而已(3)
这是当日段步飞对她说过的神女峰的传说。
段云错丢了剑,突然跪坐下去,趴在段步飞的膝头放声大哭起来。
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声嘶力竭,也不曾停止。
段步飞没有阻止她,甚至没有开口劝慰她一句,只在她哭得已没有气力的时候,拦腰扶住她,将她揽靠入自己的怀,摸着她的发,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举止引起了她的错觉,仿若又回到了相逢的那一刻,残忍血腥而又温情脉脉。
她对自己的心,开始有所了悟。
“错儿,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样呢?”段步飞还在叹息。
她仰起头来,所有的锋芒都内敛起来,柔柔的,对段步飞崭露微笑。
段步飞因她的笑而微微愣了一下。
那样的天然不染世事,无邪纯真。
他诧异,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莫非是料错?
段云错用哭到嘶哑的嗓音对他低低地说道:“哥哥……”
段步飞的身子因她的呼唤而猛烈颤抖了一下。
“是错儿不好,错儿惹哥哥生气了。”段云错的手,绕过他的胸膛交叠在一起,“从今而后,错儿再也不要与哥哥分开。哥哥,你说过的,要对错儿永远怜惜呵护,错儿不想孤单寂寞,所以哥哥,你一定要永远陪我——千万、千万不要忘记。”
她仰首,闭上眼,贴近他的唇,烙下一吻。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蜿蜒下去,溢入嘴角,咸咸的,有点苦。
而后,她得到了段步飞的承诺:“好……”
她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在哭,但,为了他,她可以佯装并不知道他此刻脆弱的表现。
可是,她会永远在心底铭记臆测的这一幕。
五个月后,在初春的温暖中,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