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商沈万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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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丽娘掀开轿帘看着那道长,她觉得此人面容似曾相识,于是下了轿,随道长来到道院门口的房内。
陆丽娘坐下,看了一下道士:“道长可是要化缘?”
道士不打话,只是抹下粘在嘴边的胡须,陆丽娘这才吃惊地认出了他。
“关帷,怎么是你?”
关帷施礼:“小姐别来无恙。”
“你怎么到了这里?”
“屡败之人,本是无颜再见小姐。只是,前些日子,关帷去了汾湖,知晓小姐已将祖产卖尽。小人再来周庄,闻说小姐在沈家日子并不尽如人意。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关某感陆老爷知遇之恩,至此亦甚为小姐忧虑!他日,小姐如是在沈家无立足地,关帷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陆丽娘被触动心思地低下头:“听说你前些时在苏州当管家……”
关帷一笑:“此事已成昨日黄花,再说生意场中,虽说胜败乃是常事,只是,关某已是又一次败下阵来,也只好落荒而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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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丽娘关切地看着关帷,这些年,她一直难忘他在陆德源墓前虔诚地祭吊的情景:“你下来,如没处安身,不妨到官人那儿谋个职位。”
“不!士可杀而不可辱!让关帷在沈万三手下过日子,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那你今后?”
“关某将去应天府,投朱元璋处效力!”说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笑:“今元失其鹿,天下几分。沈万三虽是投了张士诚,亦获益颇多,然据在下看,张士诚这个盐民不足以成大业。今后得天下者,必是朱元璋也!”
陆丽娘刚回来,沈万三就和她说起要在家中举行欢迎宴会。陆丽娘心中一喜,她知道沈万三之所以等她回来才举行这个欢宴,实在是为了给她这个夫人一个在公众前露脸的机会,心中倒是充满了欢欣和感激。这心情一好,在周庄时的不悦之事就一下子抛开了。
欢迎张士诚入城的宴会在传说是辟疆园的沈万三新宅举行,陆丽娘以女主人的身份,指挥着家中的家人、丫环们,一切做得极为到位。
俗话说,摆酒容易请客难。这么一个为人捉刀的主人身份,是否为客人们赏脸,陆丽娘心中没个底。送请柬时,苏州商界的人知道这个新近暴发的沈万三,竟是有张士诚这么一个背景,或微词,或大骂,但都一律地表示欣然接受。没请着的,更是趋之若鹜地找上了沈万三的门。
此时,陆丽娘张了张客厅内,宴席虽尚未开始,可已是高朋满座。她心中稍定了些。
厅堂中,沈万三当日讨饭用过的那只青花瓷盆放在丝缎上,盆下写着“聚宝盆”几个篆字。这只盆,在沈万三心目中倒的的确确地成了他的一个精神支柱。
在沈万三盘进一家一家店时,外面就传着沈万三家有聚宝盆的说法。席间的几位老者终于看到了那传得神乎其神的“聚宝盆”。
“听说,沈万三这只聚宝盆,可是他们家的一个宝呢!嘿嘿,放一块金子,次日就会变成一盆金子。”
“会么?”
“你不信?你想想,他这次将那么多店铺盘到他手中,那钱可是几百万两,这从哪儿来呀!”
“是呀,现在在苏州,除了阊门的陈肥商,大概没人再拼得过沈万三了。”
“那个陈肥商先前也盘了不少店呢,后来挺不住又吐出来,全到了沈万三手中。听说这几天,陈肥商气得吐血了呢!”
“啊呀,心疼得吐血的人,哪里只止陈肥商一个呀。当初大家以为张士诚进城会大肆掠夺,可这些后来都没发生。那些将店盘出的人,也一个个心疼得很呀,听说有人全家上吊了呢!”
“商界风云,有本事没本事就在于什么都混沌一片时,你能火眼金睛,洞晓世事。当盘子都掀开了,这事后诸葛亮,嘿,谁都会当呢!”
“不,我要是和张士诚有这么个关系,我也敢哪!”
“是啊,怪不得他敢下手,这做生意呀,上面要是没人,嘿,也难做呢!”
“这沈万三现在人家称他是沈半城……”
“哪里只止半城?”
妒忌,羡慕,仇视,巴结,各种心态都在各人的话语中表露了出来。
正当宾客们纷纷议论时,男女主人沈万三、陆丽娘和张士诚、张士德等人走进客厅,众人都站了起来。
沈万三和张士德走到主席台前。沈万三端起一杯:“沈某不才,谨借寒舍,以诸位商界同仁的名义,欢迎张大王、张将军率部进驻苏州,造福祉于苏州百姓!”
众人鼓掌,干杯。张士诚也高兴地对众人作揖:“有劳沈万三兄和诸位父老捧场,我张士诚初来苏州,今后还要靠诸位帮助!”
沈万三看着众人争着敬张士诚、张士德的酒,想着有人背后骂他是舔张士诚的屁股,心里不禁一笑,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态,也不用五十步笑百步。只是他想起今日欢宴也曾请陈记商号的陈泰老板来,可他却推说身体不佳而婉辞。他更想到,他好不容易在阊门打进的商号,这些日子,一直受到种种莫名其妙的势力的排挤。苏州这块地盘素有金阊门银胥门之说,但现在这金银之地都在陈泰手中。沈万三知道他目前无法与陈泰去争。这些日子,就一直就想另砌个炉灶。他曾见过《清明上河图》的摹本,他知道那只是太平盛世才能有的景象。但今日苏州,元官府的蒙古贵族和官兵们都退走了,张士诚可说是兵不血刃地得到了苏州。下来,可能会太平些了吧。在张士诚的治下,能否在这苏州的水乡,重现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商市?这商市地点的选择,他已考虑了一些日子了。战国时的《管子》里说到:“处商必就市井。”唐代人写的《唐会要》里也说到:“关必据险路,市必据要津。”民间的俗谚说得更通俗:“若要富,十字路口开店铺。”他已是看中地处玄妙观前的那条街。玄妙观自北宋时建造至今,历久不衰。观前那条街几条河道环绕,交通便利。整日是人来人往,可是块生意场上的风水宝地,但不知怎么搞的,这么些年,只是些小摊贩们在那里游动叫卖,并无几家店铺。在那儿开个商市,沈万三自知独木难以成林,如能约众人一同进行,此时倒是个绝妙的好时机。再说,那些被盘了店的商人们,此时也急着要重找门面。如此一来,倒也弥合了和他们的仇恨。
沈万三站起来,说起了一行通百市、一市容百行的商家根基,也说起决心与诸位携手,在玄妙观前新开商市的打算。未料,反响之强烈,倒是他始料未及。这商界中,许多人都曾与陈泰有过龃龉。对沈万三倒是尚未交往。对这明显是冷落陈泰的另开新市,当然是心驰神往了,更何况有人挑头。再说,大家都知道,那些被盘了店的,银子在手上,总还想东山再起。谁如能占着门面,不愁没人要。实质性的问题众人心领神会以后,剩下的只是些细枝末节了。
一个老者问道:“玄妙观前这条街至今尚无名称,是不是请沈万三老爷给取个名字。”
“取什么呀,它不是有了吗?观前街——玄妙观前,观前不观后。”沈万三说。
“好啊,语意双关!”那个老者品出了其中的情味,高兴起来。这时,王信走到沈万三身边,悄悄地告诉沈万三,陈泰他带了礼品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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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沈万三知道,他的亮相,可说是赢了个满堂彩。但陈泰的折腰,却决不是折服自己,而是因为张士诚。
4观前商市新开,张士诚来观看时,拿走了典当行里李二来典当的“月下葡萄”
几个月后,观前街的商市就初具规模了。一家家的店铺鳞次栉比,店门口的酒旗店招,在风中飘着。
沈万三可说是新硎初试似的露锋芒了。他在观前街上一下子开了首饰店、骨董店、漆店、布店、绸缎庄、珠宝店、山货行、茶叶店、药材店、典当行、银楼、金号、书店、春册店等十多家店。店招上都一律冠以“苏州沈字商号”字样。
为了给这些新店增加些新气象,沈万三请了书家名家,写了“真不二价”和“戒欺”的大字,制成了一块块金字大匾,高悬在一家家店的店堂中。另外,还请人撰写了对子,制成一副副楹联挂在一家家店前。
首饰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金柳若摇莺欲语;银花如锭蝶疑飞。
宝钿鸳鸯金钗翡翠;凤鬟助艳鸦髻添娇。
骨董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满座鼎彝罗秦汉;一堂图书灿烟霞。
夏鼎商彝陈列满座;隋珠和璧价值连城。
漆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金碧丹青资色泽;门闾楹桷焕光华。
藻绘成文彰施有色;金碧夺彩云霞俪光。
布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温暖如人意;缠绵动客心。
寒来暑往功用皆备;裘轻葛细表里咸宜。
绸缎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云织天孙锦;霓裁月姊裳。
组织经纶生财有道;纷披锦绣为章于天。
珠宝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昆池明月满;合浦夜光回。
海市珍罗鲛人贩宝;蓝田日暖龙女输珍。
山货行挂的两副楹联是:
富擅官山开利薮;名传仙果开利源。
涧果溪毛兼收并蓄;山南岭北近悦远来。
茶叶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花间渴想相如露;竹下闲参陆羽经;
陆羽谱经卢同解渴;武夷选品顾渚分香。
药材店挂的三副楹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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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乃仁术也;岂曰小补哉。
虽无刘阮逢仙术;只具韩康隐市心。
架上丹丸长生妙药;壶中日月不老仙龄。
典当行挂的三副楹联是:
得子母生财法;仿周郑交质规。
岂中因财取利;无非周急之心。
大本所存斯有大利,裕己之外亦以裕人。
银楼挂的两副楹联是:
佳制玉条脱;新成金步摇。
四时恒满金银气;一室常凝珠宝光。
金号挂的两副楹联是:
品色分高下;毫厘辨重轻。
丽水所生床头不尽;宝山之产橐里常盈。
书店挂的几副楹联分别是:
藏古今学术;聚天地精华。
架藏二酉图书润;宝积三都翰墨香。
玉轴牙签唐李泌;琅函金笈晋张华。
广搜百代遗编追纵虎观;
嘉会四方后学载质龙门。
沈万三还新开了家春册店,卖的无非是些春宫画或压箱底之类的玩艺,这店的门口,也挂了副楹联:
一阴一阳之谓道;此时此地难为情。
沈万三一开先河,众人纷纷仿效。这些楹联都以烫金制成,一个个金字在黑底上灿灿发光。另加上那些红黄蓝白黑等各种颜色制成的店招酒旗。一时间,这条新开的商市街上,煞是繁华,好看极了。市民纷沓而至,人群熙攘,店中生意出奇地好。
沈万三走到观前街上,看见这副气象,心里也舒坦极了。一次,他在沈字银楼,看到因中午时分,店内生意清淡,一个店伙计,伏在柜台上没精打采地等着顾客来做生意。沈万三走了进去,那管事的见老爷前来,少不得小心伺候。沈万三走到那个现已毕恭毕敬地站着的伙计身边,看着他说:“做生意的‘意’字,有什么讲究,你知道吗?”
那伙计低下头来。
沈万三拿过纸笔,一边写一边说:“这生意的‘意’字,上面是一个‘立’字,就是说,要立在那儿等候买主,不能坐着、伏着等买主上门;这中间一个‘曰’字,曰,就是说话,立起身后见了买主,要主动地对买主说话,而且要和颜悦色;这下面是个‘心’字,就是说做生意要和买主共心,讲求信誉。”一席话,说得那伙计头都抬不起来。后来,这事传了出去,沈字商号的所有店里,伙计们再也不敢懒洋洋地接待买主了。
这天,沈万三正在家中,典当行的管事四龙着店员来禀报说,张士诚饭后要到典当行里来看看。
对出身贫苦人家如今却是苏州一城之主的张士诚来说,政治上的暴发,必然要转化为经济上的索取。养着几十万军队的张士诚,要赋税,要各种各样的捐,可这些大多是充了库府的收入。至于他自己,他更喜欢到那些商铺里去溜达,只要他对哪样东西爱不释手,别人总会送给他的。张士诚已到沈万三的许多店中看过了。张士诚更到其他人开的店里看过了。尽管沈万三隐隐中感到这种索取多少带有点巧取豪夺的味道,可是他不敢表露丝毫,更令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如果一段日子张士诚不来“看看”了,他倒会失宠似的感到不安起来。
他早早地就在等候着了。饭后,一队卫士护卫着一轿来到。张士德骑马走在轿前。沈万三走上前去,搀着从轿内走出的张士诚的手,走进了典当铺。
典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