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笑吟-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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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萧逸的表现,司琴多少也放心了,估计娶宫青蓝也是迫不得已。虽已一月未见,但萧逸却没显露出任何欣喜之色。这再次证实了司琴之前的猜想。
这一阵高兴过后,更多的是为自家王爷不值。这样一个毫无瑕疵的男子,到头来也只能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哎,真是天妒蓝颜。司琴暗暗地想。
萧逸径直朝咏园而去。
回卧房换掉朝服之后,又往书房去了。
搁下随手的几份公文,原本蹙着的眉也舒展了些。
感受到阵阵冷风,萧逸抬目望向窗子。那红木镂纹的窗子竟然半敞着。
他微微摇头勾起嘴角,想必又是司棋,来萧府这么多年了,竟还是如此毛手毛脚。正欲关窗,瞥见窗外杉树下的一抹鹅黄。
午后的日头没有多少温度,却依旧刺眼。
他上前两步,半眯起眼,那鹅黄的衣裙映衬着杉树上点点晶莹,倒是极美。
出了书房的侧门,朝着黄衣女子的方向走去。
“夫君,这些是你养的么?”宫青蓝攥着几颗谷米,逗弄着身前的几只织初鸟。
“我以为娘子喜欢,所以置办了一些,吩咐司书养着,她比较上心。”
听了萧逸的话,她缓缓起身在旁的石凳上坐下,侧头注视起萧逸。
萧逸也将视线收回,对上她的眼眸。
下一刻,她勾起唇角嫣然一笑。
他也嘴角上扬,回了个清澈的笑容。
这是几十天来的第一次交流,却仿佛历经了数百年那么久。
一个月未见,依旧默契如初。
那晚竹林内的针锋相对,仿若只是一场梦。
暖光曳的他唇边的笑有些恍惚。她依旧定定的看着。
光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也未将视线从她面颊上挪开。
直到那笑美得开始刺眼,她才缓缓移开目光。
“夫君……以为我喜欢织初鸟?”
“我以为娘子自认与它们相像,莫非是为夫想错了?”
见萧逸不答反问,宫青蓝也没有马上开口,只看着杉树枝上挂着的片片晶莹半闭起眼。
萧逸也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难得这么好的日头,只当去去寒气。
‘啪’的一声,半截冻裂了的枯枝受不住冰雪的重压,坠了下来。
二人未被这一声惊扰,依旧各思各的。
“夫君,你说过织初鸟重感情。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呢。”
“哦?还望娘子赐教。”
“因为它们并不留恋喂养它们的人。它们珍惜的,只是救过它们命的人。”
萧逸瞧向宫青蓝,等待着她的后半句。
她回头朝萧逸眨了眨眼,“我说完了。”
他轻呵一声,倚着石桌半眯起眼。保持着先前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是说救过你命的是万俟家,养育你的是宫文宇?所以为了万俟家的使命,即便是养育自己多年的宫文宇也都可以毫不念旧情的抹杀掉?
娘子,为夫真是低估你了。
“我们很久没下棋了。”宫青蓝懒懒的道。
“夫君,我们去下棋。”说着,她已经起身,扯着萧逸的袖子。
“好。”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句,读不出这句里是什么滋味。
待日头偏了几分。
房间内棋盘上的搏杀依旧没有结束。
九龙鼎上端的龙口里逸散出缕缕青烟,攀附着空气缓缓延伸,直至盘岩四目的淡香充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棋局上肃杀的气息几乎凝结,对弈的二人也都醉心于棋盘,无心理会旁物。
从开局到现在,二人都只字未谈,全将注意力放在排兵布阵上。
虽做不到步步精妙,但起码已经是招招精致了。
天光染上些许金黄,九龙鼎上的青烟明显稀松了。
“我输了。”
说罢,他将捻着的白子放回那花梨木的棋罐中。
听见萧逸将棋子放回棋罐的那声脆响,她神色松动,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打量着棋局,白子确实已无抵抗之力,他的适时收手成就了这局妙棋。
这局,她已经尽了全力。但他。宫青蓝抬目看向他,他也正痴痴的望着棋局,似乎输得心服口服。难道他也尽了全力?还是全心全意只为了输?
她扯动唇角笑了笑。
“娘子真是高人不露相啊。”萧逸撇撇嘴。“不过,能和娘子真正较量一局,为夫心满意足了。”
“夫君尽了全力?”她脱口问出。
“全力。”
几许复杂攀上她娇美的面庞。
“为那几只织初鸟,今晚我给夫君下厨。”她看了看院中那一团团的灰白色。
“那为夫是要感谢它们咯?”语带调笑。虽是问句,却是在陈述。
宫青蓝纯然一笑,缓步出了屋子。
她依旧控制着面上柔若的笑,但僵硬的步伐已经暴露了她内里的脆弱。
这一切,开局的时候,我便输了。
余辉在天边散尽,那道炫目的红霞也随着天光一并收回。
又一个短暂的夜。
“娘子去了好久。”
宫青蓝正要跨进门,听到这声顿了一下。
“是怕不合夫君口味,所以做得细致些。”
倚在暖桌边假寐的萧逸,缓缓睁开眼。见到桌上的菜色,满意地笑着。
“夫君,请。”
“娘子,请。”
萧逸只是挨着品尝桌上的菜肴,并不言语。
试过三道之后,他突然停筷。“如此佳肴,没有美酒岂不是浪费。”说罢,伸手去拿酒壶。
他指尖刚触到那温热的青花酒壶,一只冰冷的手便覆上了他的手背。
“我来吧。”宫青蓝优雅的拿过酒壶。
壶身倾斜,深红色的酒汁从壶口而出。
“这是园子里的葡萄酿?”
“是,听司书说夫君喜欢,所以就遣人挖了一坛来。”
萧逸嗅了嗅空气中流散的香气。“娘子斟的,更有一番滋味。”
“夫君取笑了。”她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我敬夫君一杯。”
萧逸端起羽觞,在手中晃了晃。
“夫君?”见萧逸并不动作,她开口。
萧逸将目光转向宫青蓝。
“呵……”她放下羽觞,“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夫君的。”
萧逸端着那酒,神色不变的注视着她。
“我……喜欢夫君。”她盯着手中的酒缓缓说出。
“我喜欢夫君。”她抬眼正视着他重复一遍。
对面那琥珀的眸子难以察觉的黯淡了几分。
是娘子斟的酒,为夫当然会喝。
即使不说‘喜欢为夫’,为夫也会喝……
他未作回应,将羽觞贴到唇边。
目光霸道的注视着对面的她。
杯身倾斜几分,醉人的芳香滑过喉间,整个人温暖起来。
雪花擦着房檐纷纷下落。
直到他眸子里她的笑容有些模糊了,他才缓缓闭起眼。
“为夫累了。”
音色清逸而飘渺,却似有数不尽的倦意。
“我知道。”
她挪过凳子坐到他边上。
轻轻揽过他,让他倚在自己胸口。
一片雪花下落的时间并不需要很长,但足以让万物变得永恒。
院中爬满了冰晶的杉树,在下一个日头升起来的时候,依旧会绽放属于它的夺目。
这些美景,他们,再也看不见了。
“对不起。”
她轻触他的脸颊。
可他。
不可能会听得见了。
炽热的火苗在这样一个格外冷的夜晚蹿动着。顺着屋梁、纸窗、瓦砾,一点点的跳跃着。渐渐吞噬掉整个院子。
杉树上点点冰晶渐渐化成细流,伴随着断木的‘劈啪’声,成为了冰与火最完美的交融。
前院的嘈杂丝毫无法动摇后院这片寂静。
让一切都归于这场大火。
璀璨的开始,绚烂的结束。
番外
听着屋外一阵阵火焰撩拨出的‘劈啪’声,我的心愈发宁静。
注视着你沉静的侧脸,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只有此刻,我才能毫无顾忌的完全占有你。
牵过你的手,紧贴在自己的小腹。
夫君。
我们的孩子。
不应该有的孩子。
感受到你指尖散出的余温,泪水竟毫无顾忌的涌出。
对不起。
……
……
那一年,在那个和煦的春天。
饥饿伤痛交加的我,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满目飘散着浅绛色的桃瓣。随着那片片翻飞,视线开始模糊,思绪也飘渺起来。
食物,我似乎闻得到城南铺子的烧饼味儿。
家人,不会动不动就打我的家人。
保暖的衣服,最好是蓝布碎花的。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梦里的一切却都成了现实。
梦中都不曾见过的美味,整整摆了一桌。
整屋子的丫头佣人。
两大车华美的服饰,都装在明晃晃的雕花木箱里。
除此之外,更是有数不尽的珍宝首饰。
这个美丽的梦,让我的心智有些迷乱。
不去管我这是在哪,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就应该是我的,好像我生来就该是如此。
我沉醉于这样的虚荣,满意现在拥有的一切。
直到那次扎针的教训。
才扎散了我这个早该清醒的梦。
在那座华美的大宅里,只有我不会受鞭刑,因为我唯一有价值的便是这幅外壳。
也正因为此,每次受罚,我都要承受百余根长针刺入皮肉时锥心的绞痛。
我也曾想过要毁掉这张脸。
但是,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这张面皮带给我的,毁了它,等于杀了我自己。
从那之后,我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对我的恩赐。我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没有提条件的资格。生或死更不能由自己能决定。
我只是这皇宫般府邸里的一个木偶,如果快掉了,随时会有新的来替代。所以,我只是下贱的存在,一文不值。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一段时间,我便见到了那个有着深蓝色眸子的孩童。令人痴迷的幽远的蓝色。
看身高,他应该与我年纪相仿。
下人们敬称他‘小主’。想必是这家的独子。
观察了他许久,觉得他很特别。他从不笑,确切说是,没有任何表情。快乐、忧伤、愤怒,这些情绪在他脸上都没有。
渐渐地,除了必修的功课。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暗暗观察他。没有特别的打算,仿佛只是习惯了这么注视他。
慢慢的,他也注意到我。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外人无法碰触的默契。
那日,我在园中逗弄灰白色的织初鸟时。
他竟然笑了。
清澈的眸子里浸着沉静的发自内里的笑。
我痴痴的望着,眼睛却有些酸涩。
‘啪’一个脆生生的耳光落在我脸上。
我知道嬷嬷又在用鄙夷的目光瞥向我。
我摸了摸烧烫的脸颊,垂下头。
原来我也有这么久没笑过了。
在这样一个肃然的大院里,我不该笑。
何况是在‘小主’面前。
我很快整理表情,擦掉嘴角的血痕。
展现出纯熟的端庄优雅,仿若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初入宫家,只为扮演宫青蓝。
但见了宫文宇,我才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个宫青蓝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我却感受得到,为了宫青蓝,他可以放弃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其实,这才是所谓的亲情?
不过即使是亲情,也并非属于我,而是那个真正的宫青蓝。
所以,他们对我越好,我的心就越冷漠。如果有一天我坏掉了,这些东西都会化为泡影。所以我不能错。
在宫家,有许夫子的特别教导,让我时刻都不能忘掉自己的任务。
我的任务,就是演好我自己。因为当自己变成宫青蓝的时候,就是最完美的、毫无破绽的演出。
但我不曾料到,到了那时,我却真的无法自拔了。
苷枝会。
盏盏天灯投射下华光,与烟火的绚烂交相辉映。
整个天幕,璀璨异常。
而我,却再次见到了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
那眸里散发出点点星辉,像极了宝石。与他的深蓝不同,那是琥珀般的清亮的金色。映衬着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只觉得更加风华逼人。
不过,只一瞬,那个绝美的面庞就被人群冲散了。
美的东西,果然都是转瞬即逝。
试武大会。
竟再见那双眸子。
……
但也终于明白,他不是他。这个人,只是一个极像他的纨绔公子。
一个叫萧逸的纨绔公子。
明溪山的那晚,也许只是敌人的一个阴谋,一次试探。
敌人在哪?除了自己,谁都可能。所以,这个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的萧世子,更有可能。
被他揽着的那晚,我的心思十二分的紧绷。注意着身边这位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