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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狐火:一个少女帮的自白 作者:[美] 乔·卡·欧茨-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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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腿说,“——我告诉你,我没有虱子,你们可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虱子。”她们则说,“当然,宝贝,他们都这样说。”其中一个警察,一直盯着她穿好内衣,套上一件棉工作服。这件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她穿了好几次。这个警察补充道,“——你要去的地方,与你待在一起的人,都可能使你长虱子,即使给你喷了这些消毒剂。”
  起初,在红岸管教所,她尽量不跟其他人往来,他们是其他人,其他人不只是看守和模范犯人,还有其他不可信任的同狱室的人。长腿·萨多夫斯基是既骄傲又让人迷惑不解、既易受伤害又容易发怒和担忧,因此,她经常紧张得肌肉疼痛,她想跑,真的想跑,她肌肉抽搐、痉挛,甚至连头皮都在抖动,就如同一群小鱼感受到了危险要逃跑一样,尤其是当她不能从劳动中完全耗尽自己的精力时,她就几乎是不可停止地紧张。有时候她好几次从紧张的睡眠中醒来,牙磨得厉害,实际上臼齿都磨热了。
  她的室友博比?梅尔顿唯一的幸福就是吃和睡,尤其是睡觉对她更重要。她用一种孩子气的绝望的口吻恳求说,你为什么不让咱们睡觉呢?——你为什么这样?她东倒西歪,犹豫了一会,试图想出一个恰当的词……这样讨厌呢?
  她梦见约翰?迪林杰躺在大街上,身中数颗子弹,流血至死,是一帮懦夫从背后开枪,一直把他打成一堆烂肉为止。长腿弯下腰去碰了碰他,她的手指蘸满了他的鲜血,接着是她的双手,再接下来是她的手掌心,都蘸满了他的鲜血。
  她所面临的危险是下一个中弹的或许就是她:也被一大堆子弹击中倒下,翻腾,然后死在人行道上。
  她仍然站在那里,直挺挺的,有目的的:等候吗?
  另一个梦是她回到了佩里中学的停车场,她手中拿着弹簧刀奔跑着,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的“狐火”姐妹们正等待着她,这一次她将刀刃插进了文尼?罗珀的喉咙里;她没有放过他,因为没有人会放过她。
  在H舍里,有一个模范犯人叫荷兰女孩,一身的赘肉,块头很大,动作笨拙。这个女孩使长腿想起了戈尔迪,但不同的是这个女孩没有任何倾向愿意做她的下属。
  一大清早,荷兰女孩就将长腿挑了出来,让人们注意她,让她挤到淋浴的队伍里,或插队用餐,嘀咕道,“你过来,动呀!”于是长腿才从她那梦境中清醒过来,没有愤怒,反而吃惊地望着荷兰女孩,“我怎么能插她们的队伍,我能吗?”——她指的是站到她前面的姑娘。荷兰女孩诡秘地笑了笑,说,“别说得那样新鲜,宝贝。你知道什么是对你好。”
  荷兰女孩,十七岁,按管教所的计划到1955年1月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得到释放。她深得看守们的喜欢,因为她早已练就出一副看守们才具备的欺凌弱小、猜疑他人的工作方式。她的眼里透露出热心制造麻烦的光芒,这样就能够显出她的权力;她欺负身体弱小一点的女孩子,与身强力壮一些的女孩则是既针锋相对又狼狈为奸。她在红岸管教所已经待了两年,被关押的原因是她帮助她的二十一岁的男朋友抢劫一个加油站,在她的男友开枪打死一个男人后,她帮他把枪藏起来。她的脸长得像一只靴子,凹了进去,又满是疙瘩,样子就凶狠,让人害怕;她漆黑的浓眉长在一起,横在鼻梁上;她吃东西时咬牙切齿,口呈马掌形,她一口将烤面包片咬下去,仿佛是将愤怒和饥饿一起塞进她的肚子一般。有时在吃饭的时候,荷兰女孩就将她的头朝着她的饭盆俯下去,于是她的眼睛就如同梦游一般,好像在自怜自艾。
  荷兰女孩的文身是真正的文身,刺在她肌肉发达的右臂的双头肌里。在奥尔科特海滩边的接待室里她接受了文身。她的文身是情人节那类的心型,紫色,一条鲜绿的蛇缠绕着那颗心,还用红色刻了一行小字:永远爱德雷克,这行小字弯曲着盘在蛇的头上,就像一面小彩旗。德雷克在梅伍德服刑期间,他们分手了——“那个狗屁!”荷兰女孩这样叫他——但是,看起来她仍然对她的文身感到得意。她不只一次将她的文身与长腿的文身作比较,并说她的才是真的,不是自己弄的;可又很好奇长腿的文身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什么帮?”狐火“帮?秘密的?”她问,“——或者是你男朋友的帮派?”
  长腿耸耸肩,让她走开。她知道她要警惕这个荷兰女孩,可是她只是耸耸肩,让她走开。
  长腿·萨多夫斯基的一双眼睛十分机警,什么东西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也没有色彩,就如同斜切的玻璃一般。
  在长腿被关进“隔离室”又被带出“隔离室”后的仲夏的一天早上,这时她处于这里的人都熟知的“热带”(意即危险)情绪之中。荷兰女孩挑起事端,与长腿吵架,因为她欺负长腿的室友博比和三个在厨房值勤的女孩。长腿静静地说,“你为什么推她?——她只是有点迟钝而已。”荷兰女孩却说,“她是一个笨蛋。”长腿回敬道,“小心你的臭嘴。”荷兰女孩再推她,并说,“一个弱智,一个荡妇。”长腿往后退了退,荷兰女孩嗓门更大,说道,“好吧,过来:别管博比。”她嘲弄地说,“你是她的爱人,长腿?是这样吗?”长腿戳着荷兰女孩的胸骨说,“是又怎么样?”
  荷兰女孩听见这句话,笑了起来,怔怔地,跺着脚,用手指狠狠地戳着长腿的胸骨,大笑着说,“得了,萨多夫斯基。她不是你要的那种类型。”
  八周,十一周……十五周。管教所的十二英尺高的煤渣墙外,已经是春天。接着初夏来临。天空中一股细细的热浪飘进红岸的建筑物里,空气是粘乎乎的。没有时间的流逝,因为每天都是一模一样,永远那样。她没有日历,她是这些可怜的悲惨的“荡妇”中唯一没有日历的人,她也是唯一让人震惊的人,因为每扇门,任何门对她都是关闭的。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用手去转动门把手,她必须面对如死神一般强劲的抵抗。
  熄灯后或清点人数时不准交谈。排队时不准交谈。淋浴时不准交谈。从宿舍到饭厅、工作间、康乐室、探望室以及医务室期间不准交谈。任何时候不准闲荡。不准在康乐室外吸烟。不准在厕所清洗个人内衣。不准在规定的时间外冲澡。不准穿鞋睡在床上。不准将毛巾、衣服、要洗的衣服晾在房间里。不准吃饭迟到。不准不来吃饭。不准跨过编队的任何“红线”。不准倚靠着墙壁。在喇叭响起之前,不准走出房间、饭厅、走廊等等。不准借出或借进任何个人物品,如衣服、鞋子、卫生纸、钱和杂志。不准将食物带出饭厅。不准接受未经认可的参观者所施予的钱、物品、礼物等等。不准在宿舍吃东西。不准有五(5)套以上的内衣。不准一(1)次同时干针线活和干编织活。不准为室友干针线活或干编织活。不准有五(5)件以上的化妆品。不准房间不整洁——起床后要立刻铺床,白天要保持房间干净整洁、有条不紊。不准白天戴头巾或将头发弄卷曲。不准穿长袜或赤脚行走。不准有个人垃圾桶。每周三十(30)分钟的探监不准超过两(2)次。不准年龄十八(18)岁以下的孩子来探监。不准有前科的犯人或缓刑犯人来探监。不准与室友书信往来。不准邮寄包裹。每封信件不准超过规定尺寸的四(4)页纸。不准不通过邮政官员邮寄东西。不准任何信件寄出或接收不经官员检查。不准有五(5)张以上的快照或拥有室友的照片,等等。不准在床边张贴这样的照片超过三(3)张。不准与其他室友交易快照、照片以及其他东西。不准与室友私下接触,比如玩耍、打架、摔跤、跳舞、按摩、梳头、刷头、编辫子等等;以及帮助穿衣服和洗衣服。除了在监督下在康乐室娱乐,不准其他娱乐。任何时间不准高声交谈、叫喊等等。不准违背各项狱规。一旦违反,立刻处置,并延长刑期。

  马迪,我真的好害怕,我在想“狐火”只是一场梦。
  在“隔离室”里,长腿宁愿睡在地板上,也不愿意睡在那肮脏的垫子上。她很讲究方法,几乎是轻轻地用头撞击墙壁;接着她做俯卧撑,做仰卧起坐,她的脸上,她的脖子后背处的头发下,热血沸腾;她将她的下巴驮在门框上,手指闪开,指甲破裂,她向身体的一边使劲倒下,摔在地上,活像一个摔得粉碎的廉价的泥罐。
  在医务室里,她咳出痰来,从肺里咳出了一团热乎乎、粘乎乎的一块硬币大的痰。护士说这是支气管感染,她眉头不展。护士一边给她阿斯匹林,一边担心地说,所有你能够做的就是等它好起来,这病不致命。
  瘦骨嶙峋的她钻进两幢房屋的缝隙里,又穿了过去,灵活得像一条蛇,没有人会相信长腿·萨多夫斯基会悄悄地从这么狭窄的地方溜了出去。然后她就在黑暗中的空地里奔跑起来。这时夏日里的毛毛细雨落在A舍后面的这一带。长腿弯曲着身子,她总觉得她的背后有人盯着她,于是她感觉头皮发紧,觉得有炮火正对她扫射,就如同一部监狱电影里所放的镜头那样。然而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没有人警告她,墙上也没有警报响起——墙上!——她毫不犹豫,抓住那粗糙的未经粉刷的普通的煤渣墙,忽地跳了上去,飞跃上去,抓住了,双手抓牢了。她咬紧她的下嘴唇,咬得血都快出来,她想着当她这次爬进马迪的房间,马迪·沃茨该是多么震惊,她想着“”狐火“燃烧,燃烧吧,”狐火“决不倒退!”想着想着,她笑了。直到最后她被抓住,看守们大声斥责她,一半是拖着她,她就蠕动着,一半是打斗。其中一个看守冷冷地说,你他妈的真幸运,我们在这里抓到了你,如果你越过了这座墙,你还得多坐六个月的牢。
  马迪,我不能寄这封信给你了,因为他们审查了这封信,可是我好想念你,想念我所有的“狐火”姐妹们,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去死,你知道这点,不是吗?谢谢你的来信,请原谅我,我没有给你回信,只有那屁眼大的一些小事。因为他们看了我们写的信,我不能忍受,如果我“态度不好”,他们会给我记分,我已经得到很多记过了。天哪,我要在这儿待到十八岁。(这是一个玩笑——不必担心。)

  这种疯狂,它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了,它使我害怕,因为有一个女孩已经被从这儿送到米勒娜监狱去了,她是真的发疯了,试图吞东西自杀,吞的是那种你用来清洁厕所的东西。我害怕他们也把我送到那儿去,就像我说的,它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了,但又并不是所有的时候,就像气球飘浮着,然后突然撞击到天花板,你知道的,它被空气吹胀,不可预测,什么时候就爆了。于是,过了好长时间,我醒了,很生气,我不能说话,我磨牙,我一身臭汗,我脑袋里有一个声音,那样的平静,几乎就像是我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它在说,好了,你还活着。于是我就想,天哪,是的——我仍活着。
  用厕所的活塞堵住厕所,所有的东西就堵住了,你不会认为还有污秽,有一天,我又醒来了,感觉我的心在跳,肌肉在运动,等等。我还活着,这才是主要的东西。
  塞里奥特神父说,这是奇迹,不是耶酥基督在他的身体里升起。活着就是奇迹。
  你会想,天哪,有那么多人死了,它使得你一点一点去思想。这个地球充满了多少死人,他们一个个消失在这个地球上。记得我们在博物馆看见的那个东西“生命之树”,那么多的动物种类都灭绝了,真的令人惊慌,因为你猜想它的目的是什么,可事实上这跟时间的开始没有关系,无论它倒回去多远,唯一的活着的生命就是此刻活着的生命。
  他们对我做的最恶心、最侮辱我人格的一件事是他们把我看作“淫乱者”,让我低头认罪,只是因为我父亲乱交女朋友,因此,他们违背我的意愿做了一些测试。他们不得不将我捆绑起来,检查被称作骨盆的部位。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给你一个骨盆。他们抽了我的血,可是没有发现我有任何性病或其他疾病(他们认为我也许怀孕了),但他们的确查出我有点贫血,也许是由于没有吃什么好的,我的血中因此缺少一些东西。于是,他们给我开了含铁片。因此,事实是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壮了,我能感觉得到这一点。
  醒来了,像我说的那样,狂热来了,它就像太阳升起之际河面上的大雾被拨开一样,我吃惊地发现我自己在那里做事,我在做什么。比如有一次,在探监室里,凯瑟琳?康纳,我父亲的前女友,来看我,她对我很好,给我带来一些内衣、短袜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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