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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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台的石阶又窄又陡峭,崔季舒小心翼翼地提着袍子低头看路,一步不歇地往上面走去,一直到一口气登顶。
铜雀台其实也是汉末以来残存的。虽然至少还留着一半以上,但毕竟不是完整的。崔季舒不明白,世子既然这么喜欢来这儿,为什么不索性把它修复完整了?就是把铜雀、冰井、金虎三台都复原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处清静,又风景绝佳。因为有残基在,修复起来也容易些。可世子就是不肯,好像就是喜欢这座残缺不全的高台。
喘着气上来,崔季舒一眼就看到高澄果然一个人坐在阁中席上,倚着抱腰凭几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铜雀台上四周的围栏处可倚栏远眺,中间是一座四出无遮的亭阁显得样子有点怪异。这亭阁之上原本应该还有一重才是,只早已经毁于数百年间战火。听说阁顶原本有展翅欲飞的巨大铜雀栩栩如生、引人注目,现在也全无踪迹了。
崔季舒四面一看,高台上只有高澄一个人。他慢慢走过去,看到高澄还穿着绛纱袍,只是头上没戴三梁进贤冠,只用一顶玉质小冠束着发髻。足下也换了双燕居时的织锦履,和身上庄重的朝服并不相佩。像是累极了懒得更衣,只把最不舒服之处都处理完了,别的且再说。
这时高澄睁开眼睛,抬头看到崔季舒。
崔季舒已走近,也发现高澄眼周发黑,双眼略有浮肿,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虽是夏日,但城郊这样的高台上夜里风大,他的座席又很简陋,此外只有一个抱腰凭几,怎么样也不会太舒服。
又看他穿着朝服,崔季舒脱口惊问道,“世子昨夜就一直在此吗?”
高澄没说话,从凭几里直起身子。然后向崔季舒伸过一只手臂,意思是让崔季舒扶他起来。
崔季舒以为昨日他入宫觐见又与皇帝元善见有了冲突,心里疑虑重重,想着该怎么劝解。他赶忙过来扶住高澄。无意间触到他的手,他的手竟然是冰冷的。这么炎热的夏天,高澄的手居然是冰冷的。
“世子昨日见主上,主上对世子说了什么?”以崔季舒和高澄的关系,他不用非要等高澄开口,完全可以主动问一问。
“三分真七分假,让人心烦。痴人越来越会做戏,在庙堂上还好,私下里见一次真让人累极了。”高澄迎着清晨的旭日向亭阁外面的围栏处走去。
崔季舒跟在高澄身后。“他若是愿意作假就让他去作假,只要他不累。不是还有皇后殿下?还怕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提到皇后,高澄的面色变阴沉了。连崔季舒都感觉到,其中一定有事。
“皇后,与我生隙矣。”崔季舒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高澄自己感叹起来。
“皇后总是大将军的亲妹妹。”崔季舒也只能这么劝道。他也知道这位皇后和永熙皇后不同,不像永熙皇后那么和大将军亲近。
“昨日,我向主上进言,请主上废后,再向朔方郡公求娶其女为新妇。只怕皇后要痛恨我了。”高澄一夜闷在心里的话,这时终于找到个人一抒心结了。
“大将军”崔季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高澄竟然出了这样的昏招。“大将军为何要如此?”
高澄扶着围栏却转回身来盯着崔季舒,那眼神就好像崔季舒是明明很懂却装不懂。
崔季舒也不解了,不明白地看着他。
“别无它法,不得不如此。”高澄还是不相信地盯着崔季舒,他那无奈的语气和不信任的表情很不相符。
崔季舒突然间恍然大悟,脱口反问道,“大将军是为了世子妃?”他那语气就好像完全不敢相信一样。确实,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是高澄做的。其实这时他心里已经在替高澄担心了。
大将军对皇帝说的话自然不能朝令夕改,这样的大事又是以高澄的身份,怎么可能开玩笑。可是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晋阳霸府的高王耳中。若是高王知道世子私自做了这个重大决定,而且轻飘飘一句话就通知了皇帝元善见,只怕父子之间又有一场风波。这必然对高澄形成冲击。太原公羽翼日渐丰满,时时侧目,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事?
第296章 :有心人寻机趁隙入(一)()
“世子糊涂!”崔季舒跌足大声叹息,颇有悔之晚矣之色。
“那你让我如何?”高澄突然一声怒喝,所有隐于心中的无耐、压力和昨日见元善见时的不痛快在发酵了一夜之后彻底爆发了。“难道真的废了她?!”
这个“她”是谁,崔季舒当然明白。高澄这一怒喝立刻让崔季舒幡然醒悟了,原来世子这么大费周章,又不惜得罪皇后,还损了高氏的利益也要让皇帝改立皇后,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全都是为了保住世子妃元仲华。这完全不像是高澄的行事做派啊。
“郎主可明白?”崔季舒瞧着高澄,又试探着问道,“改立皇后对郎主弊处太多,更对高氏隐患重重。若是真的改立了皇后,世事难料,万一局势突变,后果不堪设想。这些郎主都想明白了吗?”他尽量放缓了语气,不要再刺激到高澄。只是他心里清楚,世子从来做事不犹豫、不反悔。而且,他能想到的,世子几乎不可能想不到。
高澄伏下身子在围栏上,用一只手臂支着,用手扶着额角,不胜其苦的样子。想了半天才吩咐道,“不要总把眼睛盯在柔然身上。也不必总盯着宇文黑獭。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己的事最要紧。数月不在邺城,有很多事该议一议了。去传长猷、季伦都到东柏堂去。”
高澄虽然语气有点低沉,但看样子他是冷静下来了。
崔季舒想着这样也好,这几个人都是心腹,也许倒可以好好劝一劝世子。他记得刚开始世子对于改立世子妃的态度没这么不冷静,甚至表示过,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可以考虑废掉冯翊公主元仲华,改立柔然公主。
崔季舒满怀信心地去了。
天早就亮了,元玉仪也早就醒了,但是东柏堂里寂寂无人,她也无事可做,所以也根本就不必起来。她一直躺在榻上,虽然清醒得毫无睡意。只要高澄不在东柏堂,她就是寂寞无边。
算起来,自从他去了建康,到现在她已经数月没有见过他了。听说他已经回了邺城,但一直都没有来过东柏堂。还听说他带回一个新置的妾室,并且已经有了身孕。想必大将军府第里这一次很热闹了。
连世子妃元仲华也有身孕了。如果她也能有所生育,是不是就可以排遣寂寞呢?高澄一直都没来东柏堂,是不是因为世子妃有孕让他不胜欣喜?所以就将政务都抛到一边去了。更何况是她这个外室?如果她也有了身孕,是不是就可以固宠?外室终究不是结局,她总觉得自己和他是若寄若离的。
“娘子。”外面传来奴婢缇女细细的声音,轻轻慢慢的,好像是怕打扰到她,又透着一丝兴奋和掩不住的喜悦。
“进来回话。”元玉仪隔着床帐唤道。
缇女的步子也轻轻慢慢的。她喜欢安静,缇女有心,说话做事也都是安静、稳重的。
元玉仪下意识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已经起身,只是还未下榻,缇女就已经脚步轻快地进来了。
缇女勾起半面绣着葡萄纹的帐帷,看到元玉仪正坐在榻上。一头乌发亮闪闪地披拂在肩头,只穿着白色宝袜,肩颈裸露处肤腻如脂。缇女情不自禁低声笑道,“娘子,大将军来了。”
元玉仪心头猛然一跳,立刻狂喜起来。她心里已经对他思念至极。她刚想下榻,突然心里想到了什么,又按捺住了。然后慢慢躺了下去,吩咐缇女,“说我病了,不宜见大将军。”
“娘子,”缇女好像是刚刚才明白了她的心思,讷讷回道,“大将军和陈元康将军、崔侍郎、崔中尉在鸣鹤堂议事”缇女心思不复杂,但是并不笨,她当然知道元玉仪想什么,只是好心怕她等太久了。
可是元玉仪已经躺下去了,索性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试一试自己在高澄心里的份量,决绝吩咐道,“就说我被世子妃吓到了,病了好久,恐怕今日不能服侍大将军,请大将军见谅。要是大将军过来,尔替我闭门谢客,请大将军回府去吧。”
缇女也无话可说,只好出去了,心里忐忑不安。
鸣鹤堂中,高澄一个人独占了大床的半边。享用了酥酪把手中的青瓷碗放回矮几上。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与他在大床上共坐的崔季舒,还有下面设席而坐的陈元康和崔暹。
重新栉发后他的发髻整齐得一丝不乱全都束在小冠中。绛纱朝服也换成了一件干净、清爽的月白色袍子。除了眼下还有些发黑,他几乎又变得容光焕发了。这让他整个人也显得冷静理智了很多。
崔季舒看一眼高澄温而厉的眼神,再想想他刚才在铜雀台上首如飞蓬、心忧如煎的样子,简直是叛若两人。如果一个世子妃就能让郎主这么神魂颠倒,他心里是支持废掉元仲华的。事实上崔季舒觉得,废掉冯翊公主的好处太多了。至少可以少了皇帝元善见对高澄的辖制,还能趁着和柔然和亲扩大世子的势力。世子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东柏堂里还有个元氏庶女。照他看来,元氏女子世子最好少沾染。
“这数月季伦劳苦了,”高澄看了一眼下面跪坐的崔暹。
陈元康还没什么,崔季舒听世子不提别人,单提崔暹,又像是别有深意的样子,就猜度世子一定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不敢劳大将军此褒语。”崔暹长跪而谢道,“若是于社稷有益,于大将军有益,臣再辛苦也无妨。”
“季伦你想过没有?”高澄的绿眸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崔暹,他也坐直了身子,一扫刚才慵懒的神态。“就凭你一个人,就是累死了,又能做得了多少事?何况惩贪治赎这是得罪人的事,我只怕你将来免不了要受委屈。”
高澄的眼睛里像是有两团绿色火焰,灼得崔暹心头冲动,慨然道,“为了大将军,臣不怕受委屈。只是大将军言之切切,确实是如此。臣就是拼尽一身也难与庙堂上下百官相抗。”
高澄倒还平静,笑道,“季伦你心里也不必起疑,汝是我心腹重臣,我不会弃汝于不顾。汝费尽心力从这些贪官蠹吏私囊中取利,与之相争,这不是为了我,将来与西寇大战时以作军国之资,可当大用。真到灭了西寇,擒了宇文黑獭,社稷再度一统时,汝就是有大功之臣。”
崔季舒不动声色看一眼高澄,心里暗想,次次都提生擒宇文黑獭,也不是没有真的擒过。郎主你哪一次不是又把他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
陈元康也不是多话的人,等着听高澄的下文。
崔暹被鼓动得热血沸腾,跪伏请道,“臣不求有功,但求尽此忠心,请大将军指点迷津。”
“季伦,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高澄原本高坐大床上,俯身看着崔暹,这时直起身子来左右扫视了一眼陈元康和崔季舒两个人。
陈元康和崔季舒都惊讶地看着高澄,连崔暹也不由自主直起身子来抬头看着高澄。
“大将军是想”还是崔暹心思快,但他又不敢贸然说什么。
“他们以为汝不过是我高子惠私人,是为我取私利,又是动了他们的根本,所以才会这么上下一心地为难于你。”高澄的声音无比冷冽。“国势如此,群吏皆务所以乱而不务所以治,汝一人不过是负薪救火,难挡大势。长久下去,国力必衰。既然如此,不如重订律例,以国法相约束。有释国法者,可依律绳之。人人如此,不可有违例者。”
高澄居然都起了重订律例的心思,专以治贪赎者,看来是不会半途而废。其实不只高澄,陈元康、崔季舒、崔暹都明白这个道理。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只能是一鼓作气持续到底。若真是半途而废,不只崔暹有忧,恐怕连高澄自己都自身难保。
“郎主说的有道理,”崔季舒也赞叹道,“可令麟趾阁重订新制。去私曲而就公法则国治;去私行而行公法则兵强。国将大治,西寇何足患也?”
陈元康也赞道,“不只如此,大将军选材为用也可以法度权衡,可示之天下并非任用私人。”
崔季舒看了一眼侄儿崔暹笑道,“贤能不待次而举,外不避仇,内不避亲,正是世子的用人之道。只不知那些门阀旧人要如何暴跳如雷。”
说到自己身上,崔暹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心里又隐约觉得他自己毕竟是个特例,不是常例,若是人人都依他的例来,恐怕也不是好事。
陈元康也看了一眼崔暹,向高澄道,“这也不妨。高祖孝文帝时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