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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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绰已经走到檐下,还未等他说话,后面撑伞的仆役便询问云姜郎主情形如何,说苏先生有极要紧的事。云姜已经看到了苏先生衣衫已经半湿,衣袍下摆处更是湿得厉害,犹豫一刻便答应先进去看看郎主,禀报之后再出来回话。
云姜进书斋时恰好宇文泰醒来,听云姜禀报便命着衣。知道苏绰必有要事,打起精神命云姜请苏先生进来说话。
苏绰进了书斋,云姜极识趣地退了出去,又不敢远走,便立于门外廊内立等。那个仆役不敢进书斋,连郎主的面都见不上,早就退了出去。
书斋的门一关上就自成世界,里面极安静,但外面肆意滂沱的大雨的声音因为不被遮掩而更清晰地敲打在人的心头。
苏绰看到宇文泰虽然正襟危坐、衣饰整齐,但病容恹恹是无论如何也修饰不了的,便叹息道,“丞相一病甚不得宜,关中陇右将依恃何人?”话说得不客气,苏绰的语气也急了些。
宇文泰却没有丝毫怒意,瞧着苏绰好像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目中询问。
“丞相真的病糊涂了吗?”苏绰走到近前,身子却显然没有刚才快步急奔时那么步阀矫捷灵便了。
“苏先生康泰了吗?”宇文泰关切问道,他的声音略有沙哑,接着又是数声咳嗽。
苏绰身有旧疾,但此时根本不领宇文泰的关切之情,“下官康泰与否无关紧要。关中是否康泰才是大魏根本。”苏绰叹道。
“先生言之有理,吾之病数日不愈,是糊涂了,请先生指点。”宇文泰振作起精神极诚恳地询问。
“汉时高祖二年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乃至人相食,汉帝令民食蜀、汉”苏绰刚开了个头,外面忽然响起云姜的急呼声,“郎主!”云姜的声音略有怯意,但听起来很焦急。
苏绰是聪明人当然听出来了,他停下来看着宇文泰。宇文泰知道云姜是有分寸的人,略一沉吟,站起身来走到书斋门口把门打开。
居然一眼看到车骑将军于谨立于门外。
“主公”于谨欲言又止。
宇文泰没说话,示意他进来。
云姜看着郎主面色沉郁,眼看着书斋的门又关闭了。她也觉得今日确有不同,苏先生和于谨将军都是稳重的人,却不约而同闯郎主书斋,做了这么不合他们性格的事,究竟原因何在呢?
于谨进来看到苏绰,略有意外,但几乎有点喜形于色了,这在他是不多见的事。于谨一揖道,“下官无礼闯入,扰了主公和苏先生。”
苏绰看是于谨,显然也是眉头一舒,“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宇文泰的身子此时支撑不住许久,他坐下道,“苏先生的意思是大雨连日,今日又下了冰雹,怕欠收?”他已经是心头一紧,但并不想说出这样的结果来又不得不如此一问。
听他总算是明白过了,苏绰盯着宇文泰,也语气艰难地道,“丞相明鉴。不是怕”苏绰似乎也不忍心去预言什么不好的结果,但还是略有艰难地直言道,“是必定。关中今岁必定欠收。丞相试想,如此大雨,又逢冰雹,田亩里的麦子还能收得上来吗?人相至食的残祸就在眼前,不是传闻啊。”苏绰的声音有点哽咽了,他的忧虑已经深深地渲染了书斋里的空气,将现场的三个人笼罩在这样已经紧张起来的空气里。
宇文泰表面上看起来无异,实际上如同万丈悬崖坠落般心头一颤,他觉得几乎要窒息了,因此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但没有一个人敢问他一句。云姜在外面都听到了,也只能这么听着,她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的,这点分寸她当然能把握。苏绰和于谨紧张地盯着宇文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半天,还是宇文泰自己缓了过来,慢慢喘息平稳。
于谨满面忧虑道,“主公的病时好时坏,总不痊愈”他想往下说什么,宇文泰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宇文泰调匀了气息向苏绰道,“祸在眼前更不能自弃。说说怎么办?”
苏绰的眉心都快拧到一起了,想了想道,“天子新立,国之社稷初才安定,当以安抚民心为上。大灾在眼前,逢此凶年,请丞相先减免租调,力役也当免则免吧。”
“这个自然。”宇文泰已经神色如常。“不但如此,太仓之粟、府库余财当尽皆用之于民。民之难便是国之难。”
苏绰大感欣慰道,“如此甚好,丞相之仁是生民之福。大灾又何惧,渡之以劫****悦,散之以财则人聚,民悦人聚则政和。丞相施之以仁,天子之位可守,大魏社稷可安。”
宇文泰忽然一眼看到于谨还是蹙眉默坐,知道必是有事,便问道,“思敬兄不是为了灾荒的事来吗?”
于谨思虑重重地道,“思敬是武将,所忧虑之事自然和苏先生不同。”
苏绰心头一紧,转头看于谨。
于谨又道,“主公,思敬之忧不在长安不在关中,在邺城。”
宇文泰盯着于谨没说话。
苏绰自然也知道于谨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发兵去征战邺城的事。
“你是说,恐高氏知情,发兵来攻?”宇文泰也是武将心里当然明白。
于谨微微点头,“主公不可不防。”
苏绰也明白了。这是彼此之间的事,吾不往不代表汝不来。若是真的有一天东边的那个“大魏”趁隙来攻,逢此凶年国力虚弱可就真是比灾荒更可怕的事了。但这是他力不能及之处,不便发表意见。
于谨和苏绰都眼巴巴地瞧着宇文泰。
宇文泰却忽然微笑道,“事已至此,忧虑何用?既便是‘大将军’率兵征我,坦然受之就是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真正临阵庙算,他未必赢,我未必输。”听他语气平静、镇定,苏绰和于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苏绰笑道,“下官不懂用兵之道,但若是想来,既便是到了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之境,‘大将军’也同样是劳师远袭,不速战也恐将不得利。”
宇文泰笑道,“先生言不懂用兵之道,这岂不是至简之大道?”
于谨还是忧道,“苏先生懂此道,‘大将军未必懂此道’。倘若真是率师远来,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场麻烦。”
第135章 :秃突佳顽笑入相府()
一夜倾谈,天色渐致初晓。宇文泰本就是久病的虚弱之身,况且心里还有事,已经是撑不下去了。但难得苏绰和于谨都在,又娓娓相谈。原本已是极度不适,只在心里尽力隐忍。
灾荒将至已是定数,但也不能只专注眼前,将来之事不能不欲做筹谋。一时谈得兴起,说了许多。
此前宇文泰也考虑两魏相争是迟早的事,若真是打起来便不是一朝一夕、三年五载能有结果的事。既如此,军费所需必然是巨额之数。这个问题不能回避,只是想个切实的办法才好。原想着军屯,还没有与苏绰、于谨一起谈过。此刻正好,又一起仔细珍酌屯田何处,何人任司农少卿等具体事宜。
苏绰又谈到太仓之粟、府库之财其实也有限,而且不能清仓清库只为此一次灾荒。苏先生向来善度支,又提了许多好办法,且看可行不可行。无非是种桑植果,艺菜蔬、畜鸡豚,以短期可见效之法多备生生之资以弥补灾荒之折损。
天色大亮时还是于谨心细,先看出来宇文泰实在气色不好,与苏绰一起告辞出去,各行其是。
云姜也是一夜未眠地守在外面。见苏绰和于谨出来,郎主却并未出来送苏先生就已经很奇怪了。也不知道郎主一个人如何。书斋里此时无人,她方才赶紧进来看看郎主的情形。这些日子她日夜服侍在宇文泰身边,郎主的病况她心里最清楚。撑了一夜这么久,她已经是担心极了。
一推门还未进来便看到郎主坐着未起身,从坐席的情形看,像是苏绰和于谨出去后郎主就仍然如议事时坐在原处未动一动。宇文泰躬身伏在面前的几案上,云姜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他的身影看,她心里如同被针刺一般痛。让人觉得是他肩头重负最终把他压倒了。郎主也会倒地不起吗?云姜心里满是惊惧和怀疑,她忘了掩上门,轻轻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抚上他的肩臂,没说话看着郎主。
宇文泰慢慢直起身子转过来,看到云姜,他目中是捉摸不定的极复杂的眼神。他的头发略有凌乱,额上鬓边的碎发都湿湿地粘在一起,显然是被汗湿的。他面色苍白,好像是仔细辨认了一刻才认出是云姜。
“你想回代郡吗?”宇文泰忽然问道。
“郎主”云姜慌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究竟是想还是不想呢?
她看到郎主抬起头来往她身后望去。云姜也回过身,赫然看到长公主元玉英静静地立于门口处,没有走进来。
云姜意外地一怔,长公主从来没有来过这书斋。她清醒过来,轻轻站起身走到门口无声见礼。然后走出去,足下似有千钧重却不能回头。将书斋的门关好,和长公主的侍女一起走到檐下稍远处的地方。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细细密密地浸润透了大丞相府的每一个地方。天上还是阴晴不定,也许会雨过天晴,也许还会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宇文泰还是坐着未起来,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的眸子深不见底,似乎能一直看到人心里去,能剖析人心。他的眼睛又大又黑,而元玉英此时努力承受着他目光的压力。
元玉英也同样觉得足下千钧重。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走到这里来。而当她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同样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进退。此刻门窗关闭与外隔绝,这个书斋里只剩下她和她的夫君两个人。可他们已经疏离得太久太久了,太久的时间没有这样两两相对。
宇文泰扶着面前几案起身。
元玉英终于走出一步,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宇文泰费力地起来,下意识地抚了抚下腹,将他身体不适的状况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元玉英已经走到他身边,她伸手扶住了他。他的病容她已经全看在眼中,不能不动心。轻轻唤了一声,“夫君”她好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
“殿下怎么来了?下官不胜惶恐”宇文泰双目难移地看着她,脱口道。
他额上汗出。她低下头,还是扶着他,“夫君累了,一夜未眠,先休息一会儿吧。”元玉英的声音在平静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说着她便扶了宇文泰往里走。
宇文泰一直看着自己的妻子,听她这么说,立刻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她离开他身边太久了,可他现在不想让她离开。在他心里永远忘不了在洛阳奉旨成婚后毅然决然跟着他西出潼关时的那个长公主元玉英。那个要与他一同承担,共扶社稷,以安天下的长公主元玉英哪里去了?
“殿下还要离去吗?”被他紧紧握住了手,元玉英惊异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夫君,见他目中灼灼。他力大无比,还是那个黑獭。宇文泰有些吃力地道,“贤妻随我弃洛阳入关中是黑獭让贤妻失望了。”
元玉英虽然还是扶着他没放手,但是低头不语。宇文泰心里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过了一刻,元玉英抬起头,直视宇文泰,“夫君非久困之人,是我心小量狭委屈了夫君。”经历了这么多事,如此多的变故,元玉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性直爽、形之颜色的长公主。虽然此刻也能听出来她已是极其动心,但并不现喜怒之形,还是平静如水一般,甚至连笑意也没见到一点点。
宇文泰只看到她目中晶莹,睫毛微颤。元玉英终于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轻抚摸,仔仔细细地看他已经被她冷落到快要遗忘的容颜。颤声道,“如今已经到了四极废、九州裂的生死之界,大魏社稷之祸迫在眼前,若是夫君不保重自身,不只是妾身无所依,天子百官乃至关中及天下又何所依?”她已经是声音微微哽咽,止住不语。
宇文泰没说话,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不是那个在洛阳时谈笑从容的元玉英,但是她又一次戳中了他的心。连日里的疾病、困顿,听到各种消息时独自负担的压力,在这一刻都得到消解。忽然觉得一身轻松,甚至有了运筹帷幄、指点天下的豪气。
他将妻子拥入怀中,有种终于得偿所愿的感觉。叹道,“贤妻不记过往,黑獭如释重负。”
元玉英没说话,但是缓缓抬起双臂抱住了宇文泰的腰叫了一声,“夫君”
忽然门外大声唤道,“郎主!郎主!”是一个陌生的奴婢的声音,不是云姜。这声音极大,而且连连呼唤,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在原本极安静的书斋里听起来这声音就像是昨夜里夜空中的雷声一般。
毫无防备的元玉英被惊得浑身一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