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与千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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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干什么?”我一面把枪递过去,一面问道。
“尽我所能,”他仿照弗洛伊德的口吻答道。“华生,老朋友,如果我们不能再见面,你要忘掉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好吗?”
“可是,福尔摩斯——”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使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有必要吗?”弗洛伊德在一旁问道。他和我一样,并不知道这位侦探要干什么,可是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
“恐怕只能如此,”福尔摩斯答道。“至少我想不出第二个办法。再见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上帝会保佑你的。”
“我挽救你的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再抛弃它,”弗涪伊德争辩道。
然而,福尔摩斯没听到他的话,他已经扶着栏杆再次向前面推着的车厢慢慢走去。这时我们离男爵的火车越来越近。我们全神贯注地望着福尔摩斯,突然眼前出现另外一列火车,沿着另一条轨道迎面向我们驶来。福尔摩斯正低头小心地移动脚步,没看见这列火车,也没听见我们焦急的叫喊。当它隆隆地紧挨我们一闪而过的时候,巨大的声响使福尔摩斯大吃一惊,一只手离开了栏杆,身体险些跌落下去。但是他立即又抓住栏杆,恢复平衡,并向我们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随即消失在前面空荡荡的车厢里。
下面发生的事很难确切地描述。现在贝格尔驾驶着机车已经追上男爵的火车,我们推着的车厢已经轻轻碰上他们的车厢。我们在崇山峻岭中盘绕,两列火车以完全相同的速度行驶着,连活塞进退的节奏也完全一致。
这时,火车冲进一个隧道,在黑暗中,伴着隆隆的巨响,我们听到砰砰的枪声。片刻之后,火车冲出隧道。这时我再也忍耐不住,不管什么伤口不伤口,我决心到前面看个究竟。这回弗洛伊德知道怎样劝说也没用,便准备和我一同去。正在这时司机发出一声喊叫,并用手向前指着。
前面最近的车厢顶上有个人正在爬!那是个男人,穿着黑色衣服,脚上一双银亮的靴子,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拿着军刀。
“是男爵!”弗洛伊德惊叫道。
唉,我的左轮枪!一件武器——什么都行!假如他已经打死福尔摩斯,现在又来向我们开枪,那就什么都完了。
然而他活着!就在我们呆呆观望的时候,又一个人影出现在车厢另端顶上。他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和男爵一样,他一手握着左轮枪,一手拿着把军刀,不过这刀怎么会到他手里我当时并不知道。
当我们穿行在美丽的巴伐利亚原野上的时候,这两个人各自站在车厢的一头,彼此对峙着。他们几乎一动不动,只是竭力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顶上保持自己的平衡。突然福尔摩斯跌倒,男爵立即举枪瞄准。但是他忘了这是在剧烈颠簸的车顶上,就在他射击的一瞬间,车厢又摇晃一下,子弹打偏了。正当福尔摩斯站起来的时候,他又一次举枪瞄准,但这次枪没有响。也许没有子弹了,也许卡壳了。他发疯似地把枪扔开。福尔摩斯一见,立刻把自己的枪举起来,瞄准。
但是他没有射击。
“福尔摩斯!开枪!开枪!”我们向他喊道。他无动于衷,就象没听见一样。当我们警告他即将进入隧道时,他也毫无反应。他们仍旧站着,死亡——由于撞在石拱上——正在首先逼近福尔摩斯。
可笑的是,正是男爵把福尔摩斯救了。他一见隧道,便吓得趴在车顶上了。一刹那间,福尔摩斯凭直觉看出他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并随即也趴下了。同时,他的左轮枪脱手而出。
这条隧道似乎长得没有尽头。他们趴在那儿正干什么?这光景真叫人急得发疯。
当重新见到光明时,我们看到两个死对头正手执军刀,小心地保持平衡,向对方爬去。
一眨眼功夫,他们已经交锋了,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前后移动,时劈时刺,一面竭力稳住身体。两个人身手都不一般。男爵曾在海德尔贝格受过专门训练——那个美妙的伤疤便是证明——而福尔摩斯则取得过击剑比赛的冠军。我以前从未见他使过军刀,也没见过在这样靠不住的场地上进行比赛。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在使军刀的时候,男爵要胜福尔摩斯一筹。他开始把福尔摩斯逼得后退,退向车厢的尽头,那张恶魔般的面孔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把车厢顶住!”我朝贝格尔喊道,他立即打开阀门。不早不迟,恰恰在福尔摩斯被逼得向后一跃的时候,丙节车厢碰上了。
男爵紧追不舍,敏捷而姿势优美地纵身一跃,简直就象一只美洲虎,贝格尔本想关上阀门放慢车速把两人分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时福尔摩斯又绊了一跤,他的对手不失时机,挺身就是一刺。福尔摩斯就地一滚躲过,但是刀刃却擦过他裸露的胳膊,我看见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
此后,形势突然转变。究竟怎样发生的,或者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始终没搞清楚。福尔摩斯说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好象是在男爵把刀抽回来企图再刺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恰好倒在福尔摩斯的刀尖上,被军刀直贯而入。当时福尔摩斯正侧身要站直来,把刀尖朝着上面。
男爵确实用力过猛,我朋友的刀柄一下子脱手了,而男爵自己再想把刀从身体中拔出来也是不可能了。他站在车厢顶上摇晃了一下,那张邪恶的脸惊得呆呆的,然后随着一声惨叫跌落下去。福尔摩斯跪在那儿,用手按住伤口,一面努力稳住身体。然后他向四周望望,又向我们望望。
弗洛伊德和我急忙从机车爬过去,爬上车顶,小心地搀扶着他走到车厢另一端,顺着梯子下来。弗洛伊德想给他检查伤口,但福尔摩斯固执地摇摇头,领着我们向前面的车厢走去。我们先进入第二节车厢,看到地上趴着一具尸体,那是管家,福尔摩斯的子弹击中他的太阳穴。一个女人蹲在角落里,披头散发,不断发出歇斯底里喊叫,她正是极其逼真地扮演了冯·菜恩斯多夫男爵夫人的那位女士。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她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哭喊,身子摇来晃去,活像大发脾气的小孩子。车厢布置得十分豪华,一点不亚于男爵在维也纳的宅邸。车厢壁上装饰着家族的纹章,其中不乏刀剑。福尔摩斯和男爵手里的军刀正是从那上面取下来的。我们正停住脚步呆呆地观赏着,福尔摩斯却催促我们继续往前走。
“快!”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快!”
我们走进第一节车厢,这里堆放着行李,到处是箱子和皮包。在福尔摩斯的指挥下,我们开始匆忙地搜查起来。
“找有气孔的,”福尔摩斯用手扶住窗框,气喘吁吁地说。
“在这儿!”弗洛伊德突然喊道。他拿来一支剑,走到一只巨大的箱子前面,把剑插到铁锁中间,费了一番气力把锁撬开)
箱盖打开了,蜷缩在里面,仍然活着和原来一样茫然睁着眼睛的,正是南希·奥斯本·斯莱特·冯·莱恩斯多夫。
歇洛夫·福尔摩斯凝视着她,身体微微晃动着。
“不打反手球,”他喃喃说道,然后顿了顿。“我们把火车停住——”话音未落,便倒在我的怀里。
十二 催眠术
“我们并没真正制止一场战争,”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把手里的白兰地放在一旁。“我们所作的只是把战争延迟了。”
“可是——”
“在斯卡珀湾正在组建海军舰队,这已经不算,”他有点不耐烦地说,“而且,如果德国皇帝打算跟俄国在巴尔干半岛打一场战争,他也不会想不出办法。男爵已经死了,男爵夫人现在这副样子在法律上是没有资格的,德国政府可能会宣布遗嘱无效。到那个时候,”他在椅子上移动一下,把脸转向弗洛伊德,“你和我就会处于彼此敌对的两个营垒之中了。”
我们已经回到伯格街19号这间令人感到舒适而亲切的书房,也许是最后一次待在这儿了。
福尔摩斯说完,点燃一支雪前,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忧伤地摇摇头。
“我帮助你的目的之一正是为了防止这种局面的出现,然而你的预言是对的。”他叹了口气。“我们的努力很可能全都白费。”
“我倒不这么认为,”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又在椅子上移动了一下,“我们毕竟赢得了时间,这就是我们努力的主要成果。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有了时间,人类或许就能把握住自己恶的一面。如果我们的努力赢得了哪怕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也不能算白费气力。”
“我们的努力还有更直接的益处,”我开口说。“一方面,我们把一个女人从比死亡更为不幸的恶运中拯救出来,另一方面——”我迟疑了一下,福尔摩斯哈哈大笑,替我把话说下去。
“另一方面,弗洛伊德大夫挽救了我的生命。假如我不曾到维也纳来,假如你的治疗不曾成功,先生,我会错过解决这个和其他许多有趣的小问题的机会。另外,”他补充道,一面把酒杯端起来,“假如你,华生,没有千方百计把我带到这里,弗洛伊德大夫也就没有机会挽救一个濒临毁灭的瘾君子了。对于你,大夫,我坦率地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怎样报答你呢?”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没有立即作出回答,凝视着我的朋友。“让我想一想,”他请求道。
我们的行装已经准备停当;案子已经办完。男爵已死,我很快就要回伦敦和妻子团聚。男爵夫人的替身,正如福尔摩斯所料想的,是位美国演员,当初剧团回国的时候她留了下来。她的真名叫黛安娜·马洛,剧团在柏林演出期间与小男爵相识,并受到他的勾引。现在她已被释放。在审讯时她供认自己犯有非法私通罪,并发誓不把她本人参予的这件阴谋披露出去,也不把任何有关人士的姓名,包括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姓名,披露出去。最后,她发誓永远不再回到奥地利和德国。
两国的警察当局都担心会闹出国际丑闻。我们很快知道,贝格尔和受伤的司机同我们一样,被要求永远保持沉默,那位维也纳警官和他手下的人也进行了类似的宣誓,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除了保持沉默是没有其他选择的。这个阴谋的首恶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而且由于在一段时间之内(也许永远),男爵夫人还不会恢复。帝国政府和德国皇帝无疑会认为目前状况下暂不公开他们的政治阴谋和政治勾结是明智的。我后来了解到,并不是帝国皇帝本人,而是他的诡计多端的侄子弗兰茨·斐迪南德大公,与冯·施利芬伯爵、冯·莱恩斯多夫男爵以及驻柏林的大使馆串通一气,组成一个阴谋集团。这位大公后来以十分奇特的方式获得了这批可怕的军火,过了许多年,当大公在萨拉热窝被暗杀之后,德国把它们全部赠送给奥地利,随后发生的那场战争使得德国皇帝下了台。在本世纪初那些黑暗的年月里,我时常想起弗洛伊德根据那只残废的胳膊为此人画的内心肖像。
在收拾行装的时候,福尔摩斯和我曾经讨论过是否可以破坏与两国警方所签订的协议,把他们的丑行公诸于世。
然而我们决定保持沉默。我们还拿不准这种揭露会造成什么结果——我们两人在政治上都不够精明——而且揭露事实真相势必要牵连弗洛伊德医生。
“我现在告诉你我需要什么,”弗洛伊德终于说道,一面放下手里的雪茄,目不转睛地盯着福尔摩斯。“我想再给你施一回催眠术。”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提出这么个要求。福尔摩斯也同样感到吃惊,他眨眨眼睛,咳嗽了几声。
“你想给我催眠?为什么?”
弗洛伊德耸耸肩膀,继续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你刚才提到人类的状况,”他说。“我必须坦率地说,那正是我最感兴趣的问题。有这样一种说法:了解人类首先要了解个人。我想你会允许我再一次窥探你的心灵吧。”
福尔摩斯思忖了片刻。
“很好。愿意为你效劳。”
现在给他施催眠术比当初要容易得多,不到三分钟,福尔摩斯已经坐在那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待医生的指令。
“我准备问你一些问题,”他用低缓轻柔的声调说,“你要作出回答。结束之后,我会拍拍手掌把你唤醒的。等你醒来,睡眠时发生的一切你都会忘记。你明白吗?”
“完全明白。”
“很好。”他停顿一下。“你第一次使用可卡因是在什么时候?”
“二十岁。”
“在什么地方?”
“大学里。”
“为什么?”
没有回答。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