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寇+1番外 作者:尔妍(晋江2013.03.14完结,前世今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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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灰,接着便是三天不眠不休的滂沱大雨。
也许连上天都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
世事无常,顾怀之这一走,便是半年。
那年战火缭乱,烽烟四起,边境和西南更是民不聊生。淡儿和老顾夫人常常在家里的祠堂为他祈福祝祷,终于,时逢春节,他寄回了一封家书,说宋军镇压了乱党余孽,形势见好,他也一切无恙,兴许十五便可回府。
顾老夫人感念天恩保佑,决定携同淡儿去开封最灵验的天祖庙里还愿,顺便求签,沾点香灰喜气。
巧的是,雅琦也带着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来天祖庙敬香。
淡儿刚磕完头,准备扶顾老夫人出去时,便看见了抱着孩子进庙来的雅琦。淡儿张了张嘴,还没喊出来,雅琦便移开了视线。
顾老夫人却十分殷勤道:“这不是周夫人么?真是幸会啊。哎呀,这就是府上新添的两位新孙吧?长得还真是惹人爱怜,一看便知以后能成大器。”
雅琦欠身一笑,“多谢顾老夫人夸赞,若您有了金孙,定比拙子更招人疼惜。”
顾老夫人瞥了淡儿一眼,“我哪儿有这福气?我正琢磨着给怀之添些侧房,不过就怕我挑的娘子他看不上眼,不过他也快回来了,所以这事干脆交给他自己决定了。”
雅琦讶然,“真的吗?那可真是喜事。”
“是啊,听说路公子的侧房钱氏有孕了,也恭贺你们即将又添福子啊。”
雅琦的眼神倏地暗沉了一片,但她很快便收拾好了表情,礼貌地笑着转身开始参拜点香。
淡儿看得出,雅琦自然是不高兴别人议论这事的。她如此美貌,却也要忍受夫君身边多出几个女子。看来美貌,也不一定能留住男人心……
她又能把顾怀之留住多久呢……
顾老夫人突然转身对淡儿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与周夫人商量商量。”她看淡儿不解,也没有立刻走开,便不耐烦起来,“人家生了两个儿子,本是大着呢,你脸皮薄不愿意问怀孕的方法,我来问!你且先回去!”
慕娘过去扶住淡儿的手,二话不说便离开了。
淡儿路上懊恼起来,“要问也该我问,让老夫人拉下脸皮去问这个是不是欠妥?”
慕娘敷衍地说着不会不会,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
也就夫人单纯才真心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支开夫人的痕迹太过明显,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支开自己家与周氏秘密相商?
无论如何,都是自家人,应该会相安无事的。
而且……家主十五便要回府了。没事没事……
想是这样想,但不知为何,慕娘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心口。
直到两天后,这种耿耿于怀的感觉才真正达到了最高点。
慕娘携几个家仆上街市置办春节所需,回到家后,发现夫人不在府中,一问小厮才得知周氏遣人送了一张请函来,夫人被邀请去了路府参加周氏的生辰及路家新孙的满月宴。
她不安了,非常不安……
淡儿其实很开心,坐在路府的大堂中间,看着眼前前来赴宴的人们有说有笑,她就在想,雅琦姐姐是要和她冰释前嫌么?
坐了好一会儿后,一个小厮过来将淡儿请到了偏殿的屋子里。
“夫人请稍等片刻,周夫人马上就到。”
“周夫人……有没有说是为了何事?”
小厮笑了笑,“周夫人说想与您叙叙旧,希望寻个安静些的地方。”
淡儿点了点头,小厮便退了出去。她站起来看了看,旁边的橱柜里摆满了许多香鼎,屋子中央的龙纹镂空炉上还冒着袅袅的轻烟,她嗅了嗅,很香,但是也呛得紧。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去,淡儿才听见外头有了动静。
下一秒,门边便出现了雅琦的身影,她的神情有些疲累,只轻浅地瞟了淡儿一眼,然后转身合上门。
“雅琦姐姐……今儿是你生辰,也是令郎的满月日,我准备了个礼物送你。”淡儿刚从怀里拿出来,雅琦便开了口,随意道:“放那儿吧。”
淡儿拿着她刚打好的长命锁,边上还用红线挂了个她上次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放在一茶盏边后,她抬眼看了看雅琦,“上次,顾老夫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雅琦伸手倒着茶,听到她的话,手一顿,茶水便洒在了旁边的平安符上,淡儿看着上面的红字逐渐晕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雅琦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为什么?”
她的口吻带了几分自嘲,“即使你给顾家门面添了污点,即使你一直无法怀上身孕,即使顾老夫人一直在顾怀之耳边怂恿,你的夫君还是不愿收纳偏房,这么些年来待你如一。可见,他有多爱你呢……而我,身家清白,为路家生了两个孙儿,尊上礼下力求夫妻和睦,他还是尊了他父亲的话,接二连三地收容姬妾……现在,圣上一朝令下,他又得娶抚远将军的妹妹过门,而我的正室之位,也未必能坐得了多久了……”
淡儿虽被这话刺得难受,但终是不忍看她如此幽怨自讽的模样,她上前握了握雅琦的手,“路哥哥也是逼不得已,即使以后真的发生什么变故,他肯定也会保住你们的孩子的嫡长子之位,享尽荣华。”
雅琦笑起来,“那有何用?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任何一个人的真心……”
“雅琦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在我眼里,你一直是除了爹娘以外最重要的人,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穿同一件衣服,睡同一张床,喝同一碗水,还是两心相知的好姐妹……”
“笑话。”雅琦冷冷地看着淡儿,“你养尊处优,怎么会懂我心里真正的想法?你爹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我,从未把我视为一家人,但在外人面前,他还装作一副对我好的样子,简直是伪君子!你娘宠你爱你,何曾把我放在眼里?每当我小心翼翼地应付你爹娘,委曲求全的时候,每当我看着你拿新襦裙新花鞋新钗饰在我面前炫耀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有多痛恨你?”
淡儿感觉脑子像炸开了一样,轰然苍白了一片。“我发誓,我没有跟你炫耀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你活得那么痛苦……如果你跟我说,我肯定不会……不会……”
雅琦眼睛挑成了一个维扬的弧度,似信非信,“如果你是真心待我,你愿意为我去死么?”尚未等淡儿有所反应,她便从怀里拿出了个纸包,打开后是一团白色的粉末,倒入淡儿和自己的茶杯后很快便化开得毫无痕迹了。
雅琦端起二人的茶杯,“这是化骨散,食入后不出半个时辰,身体便化作一团血水。你敢不敢,与我一同喝下?”
淡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拿过来,“我曾私下想过……即使我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若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福气,若我喝了,姐姐愿意在九泉之下与我重归于好么?”
雅琦突然有了瞬间的哑然,她看着眼前的人认真而执着的模样,握着茶杯的手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眼里的泪,也悄悄翻涌起来。
她自八岁懂事以后,除了家门被抄那日哭得几乎昏厥,之后便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今日……却为淡儿的孤勇而难受莫名。
“好,下辈子,我一定对你好……很好很好……”说完,雅琦就闭着眼倒头喝尽。
淡儿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喝光了茶杯里的水。
其实跟着慕娘摸爬滚打了那么久,唯一的收获就是,她做傻事前懂思考了……
所以这粉末,她有七分把握,不会是毒药。雅琦现在风头正劲,还有两个儿子,未来之徒可谓无限看好,怎么可能舍得死……
可惜,做傻事前思考后依旧是做傻事。她只猜得到不会是毒药,只侥幸以为那是一场考验。可她错得彻底,若她一早知道里头的是迷药,她倒宁可是化骨散。
倒下的时候,淡儿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她模糊中能感觉得到雅琦伏在她耳边说话,声音是从所未有的轻柔,似无奈,似忏悔。
“我哪有什么儿子呢?我身子弱,每次都是死胎,襁褓里就把孩子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所以庙里相遇那天,当顾老夫人支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会用这个来威胁我。”
“对不起……”
……
迷迷糊糊地,淡儿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再响起声音的时候,已入了夜。
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四处烛光莹亮,人影绰绰。她勉强起了身,身上酥麻酸软,毫无力气,才发现身上只盖了单薄的绸被,她顿时便愣了。
转身看向旁边,手抖得连被子都抓不住……
路、路哥哥?!
她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赤,裸地躺在路哥哥旁边?
外头的烛光几乎要晃瞎她的眼睛,而且从远而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她刚拿起地上的衣服,门便被大力撞开。
雅琦站在人群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摇晃的光亮几乎让人崩溃。她的周围站了许多神情惊讶的人,他们拿着灯笼,干站了许久也未言一语。
直到有人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不知廉耻!”
这句话宛如引线,登时炸开了所有人的愤怒,叫骂声将这狭小的屋子全占满了,响在淡儿耳边,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淡儿摇着头,“不是……我是被陷害的……你们相信我……”
“都被人抓奸在床了还胡言乱语!这屋子里满是催情香的味道,还说你被人陷害?”
“肯定是你引诱了小公子!”
“当年想嫁给小公子不成,如今又来这下三滥的招数,简直不要脸!”
“把这淫/妇送回顾府,交给老夫人发落!”
淡儿知道自己百口莫辩,被侍女们粗鲁地拽下床的时候,她看着雅琦,然后无奈笑出来。
原来……原来……
原来如此……
她妄想与雅琦冰释前嫌,终究是天真一场。
被送回顾府后,顾老夫人拉了一群民众在顾府讨伐她的种种罪行。所有存在的,不存在的统统扣在了她的头上。
她被压跪在祖宗祠堂前,背上带着短匾,匾上写了什么她看不见,也不想看。
慕娘被几个小厮拦着,她拼命挣脱,听到众人说要行火刑焚烧时,她掏出小刀划开被拽住的衣袖,冲到淡儿跟前,将她身上背着的短匾拉出来扔了老远。
“谁敢!如何处理顾家主母,得等家主回来方能做决定,况且本事尚有疑点,你们怎可仓促决定一个人的死活!”
最终淡儿还是被关进了顾家的木柴房里。
慕娘天天来看她,只问她为何不解释。
她只是笑,说夫君会相信我的。
只是,她等了又等,过了十五,也没有见到顾怀之来见她一面。慕娘红着眼来到窗前,求她吃点东西。她问:
“为何他不来?他是不是……尚未回来?”
“家主他……病了,不是他不想来,他咳得很重,过些天就能来了!夫人,撑着些,很快就来了!”
淡儿听到这儿,心便彻底凉了。
他真的病了么?还是……根本就不信她,不愿再见到她这淫/妇呢?
三天后,顾老夫人,路家,与众城民们决定,将她送于祭台行刑。
淡儿什么都不想,只求慕娘将嫁衣,钿头,和霞帔拿来。临走时,淡儿给了慕娘一封亲手写的血书,道:“帮我给他。”
被架上十字桩时,她抬头看了看夜色,星光寥寥,暗沉无光,看来明日,是少不了一场大雨了……
她本已不抱希望,太久没有进食她也头晕眼花,所有人都拿着火把,模样是如出一辙的大义凛然。不一会儿,人群似乎骚动起来,她本能地抬眼看了远处。
是顾怀之么?
来人骑着骏马,停在城墙门下,一身月白袍子一如她熟悉的模样,只是模样在炙热的空气中变得十分模糊。
半刻后,那人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