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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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如坐针毡。
安错继续说:“其实会出现人瘟是有预兆的。早在三月,夷山一带出现过青耕鸟,青耕鸟是一种青羽青足的鸟,会发出‘疫疫疫’的叫声,古早就有传闻,青耕鸟出,天下必有大疫。”
“死了多少人?”
“这可只和你说,我们来之前至少也有百来人。”安错捏了捏药草放进背篓,“自从我们来之后,给所有的人都配上了草药和药方,再没死人。可也仅仅是没有死人,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病倒。”
安错说这话时,流露悲天悯人的惆怅,真是医者父母心。
“这病就没法子了?”
“有。我们只要能找到一种绿中透红的水碧石,叫绛石,绛石可以阻止人瘟的蔓延,患病的人也可以得救。”
“哪里能找到这种石头?”
“在晚上,混杂在水碧石之中,这种石头会发出微弱的光芒。”安错指着地面说,“我们一块一块地翻开,就可以了。”
干找吗?
怎么听都很不靠谱呢,迟衡抱一丝幻想:“你师父临走前让你找的吗?”这样也可以理解安错的背篓中为什么会有两块大烧饼了,一晚上都找石头,不吃点东西早得垮了。
谁知安错摇头:“不,是我自己想出的。”
无语地看着自信满满的安错,迟衡想,他一定是遭报应了,才会落在这么一个做事没谱的家伙手里。那些青耕鸟啊水碧石啊怎么听怎么觉得虚无,莫非是安错无聊时杜撰出来的,迟衡半信半疑。
安错却乐呵呵的说起草药的药性,滔滔不绝。
很快,天色就黑了。
西金树枝叶舒展如同伞盖一样,散发出似松又似柏的涩涩的木香,密密地长在一起,将苍穹之上星月的光芒遮了好多,到处黑乎乎的,安错还真是好耐性,指着一棵树说:“这一大片我都找过了,今天从这里开始往西边,一块一块翻过去,绛石一般是隐于普通的水碧石之下的。”
说完,蹲在地上,用手逐一拨开石头。
水碧石小的比手指还小,大的合抱不住,迟衡翻了一会儿。风徐徐,他的额头和肩背开始汩汩冒汗,擦都擦过不来,最后那汗跟淌水一样,把水袋里的水一饮而尽后,很快就倦得不行,靠在一块石头边瞌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飓风袭过,翻起无数叶子,一个寒战惊醒了迟衡,他揉了揉眼,四周还是黑黑的,薄薄的光芒从天空洒下,祥和一片。他扭头,清晰地看着远方有个人影,是安错,他还在一块一块地翻着水碧石,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从二人的距离上看,安错至少找了两个多时辰了。
心头一股一样掠过,迟衡凝视着安错的背影,许是眼神恍惚,他觉得安错身上也有淡淡的光芒笼罩。
深吸一口气,迟衡大声喊:“安错。”
安错回头:“欸,这里”
黑夜中两个声音一呼一应,惊起若干只栖息的鸟儿,扑棱棱地发出乱乱的声音,而后又复归宁静。迟衡跑过去,二话没说低头就帮着找。安错笑了一笑:“睡醒了?不能翻得这么快的,容易漏看的。”
学着安错的样子,一块一块仔细翻过去,迟衡问:“不累吗?”
安错眼睛亮亮的,唇边笑出一个梨花涡:“不!一定要找出才行,等师父一回来,便能看到绛石的奇妙,那些生病的人也不会一直一直的愁了。”
“好,一起找。”
虽然将信将疑,迟衡找起来比方才认真得多,一边抹汗一边蹲身找。纤月西行,匆匆天又半明。二人一无所获,望着天边一际绛色的薄暮,安错惋惜地说:“天亮了,不好找,只能等今晚再来了,咱们赶紧回去睡一觉。”
迟衡失望,安错却一副习以为常。
回到山腰上的小石屋,安错又忙开了。
像一只蜜蜂一样来来回回走着:把那黑黑的汁熬了,半强迫似的逼迟衡喝下。喝完药后,迟衡分外的困倦却睡不着。而安错又熬什么药膏去了,味道极其怪异,露天摆着好几大锅,里边熬着香白芷、苏木、枳壳、木通、沉心、山栀子等等药材,锅底下燃着熊熊烈火。说是给霍斥部下们的疗伤药,现在几大锅,炼完也就一小桶。
架火之后,立刻又去洗药草、洗完了晒,忙得不亦乐乎。
好大一会儿走路响声停了,迟衡反而不放心了。
起来找到后院,见安错四仰八叉地躺在草药上,和衣睡着了,微微的鼾声,是极度的困倦和疲乏。迟衡推了推他,没一丁点儿反应,左右看了一看,这荒地儿也没个别人,迟衡将安错抱回床上,让他睡得平展。
他自己则走到药锅前,看着这些汩汩翻滚的药水,闻着浓郁的药味,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添柴放火。
忙得一头一脸的灰,用手一抹满手的红和灰。
迟衡想,安错的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然不会被霍斥请到山上来,又被请到元州城去,说不定现在正和颜鸾说话呢。他听过青耕鸟的传说,这种灾星之鸟,意味着灾难,却也意味着改天换地的预兆,莫非元奚王朝命数将尽?迟衡自嘲一笑,谁的王朝,又有什么要紧,只有早点结束纷争,才是王道。
才添完柴,就见安错从房中奔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大声说:“你!你在做什么?”
迟衡无措地看着脸色通红的安错:“柴要灭了,添点火。”
“你没有给药里添添什么东西吧?”安错紧张地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十分惊慌,“这药,人命关天,可不能有一点差错。”
“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安错松了口气,几经挣扎后坦白:“我不知道你是夷州的兵还是元州王的兵,反正你不是霍斥的兵。不管谁当头领,用药的都是兵士,你可不能”
迟衡看他:“我知道,我没有动,你怎么知道我是当兵的?”
“满手的茧,一看就是用刀的。”安错瞪大了眼睛质问,“这药是秘药,一分一毫都不能错的,真的没有往药里添料?”
“不信,炼好后先在我身上试。”
安错笑了,笑得不好意思,摆摆衣袖装模作样作了个揖:“迟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你了。”
迟衡哼了一声:“我看上去就那么像坏人。”
“当然不是坏。阵营相对,做什么都身不由己。”安错吐了口气,嘻嘻一笑,“你是谁的兵啊,放心,我什么都不说的。我是郎中,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人:生病的,病好的。”
“夷州梁千烈。”
“哦,没治过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刀枪无眼,我常常碰见人被砍伤砍断手脚的,你别去当兵,跟着我师父学医药吧。治病可有意思啦,本来快死的人第二天就活蹦乱跳,比砍人要多了。挖到了不常见的药草,更是不得了,比挖到金子还好玩。”安错手舞足蹈笑了,笑容十分稚气。
这就是各得其所吧。
“我教你几套拳法吧,以后采草药也得耗体力。”
“没用,霍大哥教过我,死活记不住。我瘦归瘦,全身都是筋骨肉。”安错撩起袖子鼓了鼓肩臂上的肉,瘦得跟柴火一样,鼓起一点点,把迟衡逗得直乐
被怀疑的不悦也一扫而光了。
第32章 〇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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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笑完后,安错忽然审视着迟衡的眼睛,困惑地喃喃:“怎么眼睛也变红了,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迟衡心里一纠:“有啊,浑身汗出个不停,脸上还绷得一块一块的,有镜子没?”
安错立刻摇头说:“出汗就对了,不过脸怎么会这样。”
他这一说,迟衡心里毛了,这半吊子郎中到底把自己治成什么样儿了,立刻揪着他问自己怎么回事。安错开始不肯说,迟衡不依不饶。最末安错实在心虚,说道:“七日痒非同小可,只要醒来你肯定痛不欲生,我就下了最猛的紫茯药”
“嗯,然后呢?”
“以毒攻毒,猛过头了。紫茯专攻七日痒的毒性,但也有个不好的地方:用多了会相火过盛,致使阴阳失调,肾虚不固。”安错声音越来越低,含混地说,“所以你会浑身发软,不停地冒红色的虚汗。”
迟衡云里雾里没听清,便追问:“会什么,说得明白。”
“说白了就是:肾亏、阳痿、早那啥。”
一听这话迟衡跳了起来:“什么你这个你当初就不会少用一点。”这辈子,悲剧了。
“所以,昨天你醒来后,我立刻给用了另一味专克紫茯的芏灵药。”安错奋力分辩,分外认真,“补肾,壮阳,十分见效,芏灵百里才长一株,十分难得,我都没有吝啬。”
什么叫没有吝啬?
好吧,都不是关键,迟衡着急地说:“可我现在还是不停地出汗,脸还硬成一块一块。”不但出汗,而且浑身开始紧绷,尤其是脸,不说则以,一说觉得绷成一块一块的龟壳似的,恨不能立刻抠下来。
安错冥思苦想。
迟衡无力地提醒:“是不是,那什么芏灵药药性太猛了,所以两个正在我肚子里打架呢?”
安错摸了摸迟衡的脸,忽然灿烂笑了,一笑还有两颗小虎牙,十分无邪:“理是这个理,但我琢磨着,可能是所有的猛药余烈掺在一起药不比其他,它们渗入你的血脉,短的一个时辰能看出,长的蛰伏数月,乃至数年”
迟衡差点一口血飙出。
不说还好,这一说就成不治之症了,还数月数年,这是要命呢。迟衡狠狠地拿起柴刀,面无表情地一砍而下,剁草一样剁着干柴,一言不发。
安错心惊肉跳:“可以治的,不就是肾亏嘛。”
迟衡牵起嘴角咬牙切齿,把干柴剁成一断一断的一堆:“你要不要试试肾亏?我可以让你连命根都没了。”
下意识地捂住胯|下,安错心虚:“芏灵很管用的,你的脸很硬,就表明起效了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一根芏灵试试,唔,师父回来肯定骂死我了总共就两根”
迟衡忍无可忍,柴刀指着屋子:“你,滚回去,睡觉。”
安错才要走。
迟衡又叫住了他:“安错,算命道士为什么叫你安哑巴?”隐隐知道原因,但证实之前,他还留有一分侥幸。苍天啊大地,不至于衰成这样吧。
这次,饶他威逼,安错紧紧闭嘴死活不说。
飞鸟归宿,漫天红霞将去。迟衡背着背篓跟在安错背后,只觉得汗出如浆,红汗是越来越淡,渐渐透明,却越来越黏手。许是心理作用,迟衡越来越觉得腹部很虚,胯|下疲软,似有缩回去的迹象。
安错说,他师父师兄至少得中秋后才能回来。
短期内无望。
迟衡也不能骂安错,万一安错急了,什么猛药都上,自己怕是得在这个庸医手底下一命呜呼了。他这边纠结,安错却乐呵,丝毫没把迟衡的忧虑放心上,挥舞着细胳膊:“迟衡,这边来,昨天咱们找到这里,今天是这一大片。”
看他意气纷发的样子,迟衡问:“你找多少天了?”
“一个多月,虽然师父和师兄说那没谱,我坚信一定有。”一笑一个梨花涡,眼神澄澈。
迟衡肃然起敬。一个多月,连绛石的影子都没找到过,安错还能这么兴致勃勃地找,且根本就无视他人建议,非一般的热忱和执着,真比打鸡血还打鸡血啊。也许在安错眼里,人世间其他都不要紧一样,只有内心的坚持永存。
迟衡低头,默默地翻开每一块水碧石。
水碧石的外表和普通石头无异,粗糙的淡淡的绿色,迟衡认真地翻着,整个安静的夜晚,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有止不住的汗水汩汩流下来,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哒声。
实在找累了他就靠石头边,偷偷地解下裤子,凝视手里肉肉的一根。
捏一捏,软趴趴的。
不怪迟衡心里发毛发软,猛药什么最可怕,既然七日痒无声无息就让自己痛苦成那样,什么紫茯什么芏灵肯定也就有这种奇效,越猛越毒越可怕。刀伤还能养一养,可这几味药是直入血脉的,万一把自己的根基伤了,可就麻烦了。
手里的玩意有气无力的样子,越看越不对劲。
迟衡回头瞅着安错离得远,摸着没有包住的地方,偷偷地上下搓了几下,他的手粗糙无比,那肉又没被碰过,顿时疼得他眉毛直跳,越发萎靡不堪。迟衡心急了,小心地握住皱皱的表皮,慢慢地上下顺了一顺,痛才慢慢消失了。
看着它慢慢翘起来,迟衡舒了一口气,放了回去。
安错浑然不觉,见迟衡过来,还兴高采烈地说:“迟衡,今天运气好,拣了好几颗奇石,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