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枕江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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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埋深点,别叫野狗给抛了!”陆飞挥了挥手。
陆飞看着一堆堆尸体,摇摇头叹惜道:“
汉武雄图载史篇,
长城万里尽锋烟;
何如一曲琵琶好,
羌笛无声五十年。”
曹克明也道:“战争就是这样,一将功成万骨枯,看多了就习惯了,陆指挥使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当然不是,当年那江陵城的一幕比这惨多了,只是那时候陆飞对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没有情怀,他只是刚刚到这个时代,今天不一样,这些死去的每一个宋军将士都和自己穿着一样的军衣,吃一样的食物,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汉人。
陆飞点点头,沉默一会道:“我会习惯的,当了兵早晚都会有这条路,何处青山不能埋忠骨,不负平生就无憾了。”
边上铁捶接口道:“头儿,咱也不老窝在这延州城吧,跟个娘们似的,日后还不让其他兄弟给笑话死。”
陆飞道:“军令如山,守城是我们的职责,想玩命日后有的是机会,命可以丢,也要丢的有价值,就算今天你我都和他们一样战死了,那也就是多烂块地而已,咱要死也得死的名扬天下,死得其所。”
大个子罗成一拍胸口道:“陆头说的对,做个无名小卒死一百次都没用,没人会记得咱为朝廷流过血,我始终不明白戴大帅怎么会突然下这种军令,风雪这么大强行攻城根本就没有胜算……”
陆飞瞪了他一眼道:“够了,不得妄议军政,你们是不是还在为十将被撸了而生戴大帅的气呀,我可告诉你们,把你们调走是我的意思,和戴大帅无关,你们也别小心眼,一个破十将有什么好可惜的,将来有合适的机会我会给你们谋个出身的,眼下不行呀,第一军还得靠原来的老兄弟带着,都给我老实点,别和他们起争执,眼光得看远些。”
罗成悻悻然道:“我又没说什么……”
陆飞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怎么,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委屈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曹克明笑道:“将军说笑了,不过,我想提醒您一句,您这位置来得突然,容易招人口实,而且您还一直和驸马都尉石保吉不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说陆飞,连戴恩都不敢针尖对麦芒的和石保吉作对,这是拿鸡蛋碰石头,就算陆飞立了天大的功劳总得有人替他报上去不是,以前有戴恩护着,以后呢,可石保吉这种人不一样,皇帝的女婿,回了汴梁随时随地见赵炅,跟出入自家的花园一般容易,随便吹吹风陆飞就吹不了兜着走。
陆飞看看四名还算是亲信道:“你们都是这意思?”
四人齐齐点点,都是在军中混得年头久了,这点事还能不明白,别和那些大人物作对。
陆飞道:“行,放心吧,我不会再莽撞了,不就是认个怂嘛,装孙子谁不会。”
铁捶咧嘴笑道:“头言重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对大家都有好处,咱现在一撸到底,将来的前程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着给兄弟找路明路。”
官升得越高,压力就越大,接触到人和事也更大,以前陆飞可以由着性子胡来,现在也不得不为这些兄弟考虑一番。
陆飞微微点头,伸出和,掌心朝下,环视大家道:“好,兄弟同心,齐力断金,从今往后大家共进退。”
五只手叠交于雪花之下,大家哈哈大笑。
陆飞伸出双臂,情真意切道:“若不嫌弃,今番我们兄弟五人就在此处,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
“好呀!”铁捶心直口快,其余三人也频频点头。
当下,五人并列于跪于雪地,看着从眼前缓缓而过的一车车尸体,左右相互拉扯着。
陆飞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兄弟五人在此盟誓,请战死的兄弟们作个见证,我们五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上阵兄弟兵,若违此誓,人神共愤,猪狗不如。”
五人旁若无人的拜天绑地,个个都是兴奋不已。
张江笑道:“那咱们兄弟五人咋个排次?”
铁捶哈哈笑着一拍胸口道:“俺年数最长,就委屈俺当个大哥吧!”
罗成不屑笑道:“怎么论的,要按年纪,那也是曹兄年长,曹兄,今年贵庚有三十三了吧。”
曹克明忙摆手道:“我也是痴长你们几岁,有志不在年高,要论也得按能力,陆将军,大哥您当仁不让,受小弟一拜!”
铁捶听了也没在意,很快就转脸道:“也行,大哥。”当下便也朝陆飞拱手。
“大哥,受我等一拜!”四兄弟齐齐单膝盖而跪。
陆飞忙伸手扶起,也不推让,笑道:“兄弟不论大小,只论情份,好,这声‘大哥’我应了,诸位兄弟请起。”
张江笑道:“那接下来曹兄既做过指挥,又比我三人年长,你为二哥。”
风雪之下,五人很快就分了次第,陆飞为大哥,曹克明次之,铁捶老三,张江老四,罗成最末,战火中的情意来得突然,来得更为结实,抱成团才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五人齐齐上马,铁捶道:“大哥,咱现在做些啥?”
陆飞抬头看看雪花纷纷扬扬的天空,爽朗笑道:“守好城池,照顾好这些伤兵,尽量让他们少死几个,尽军人的职责,老二,你随我来。”
三人领命而去,陆飞把曹克明带到了知州衙门,现在这延州最高的军事长官是陆飞,出入这些地方很容易。
走过正堂大院,沿着回廊绕到二堂边的一排小屋,那里正是没藏黑云和素娘的落脚处,门前依然有禁军在把守。
陆飞来到门前,故弄玄虚的看了曹克明一眼,又转头对边上的四名守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诺!”
曹克明道:“大哥您这是?”
谁都知道,这屋里两个女人都是陆飞的,没藏黑云又是朝廷点名看押的,一般人不太方便接近。
陆飞笑了笑,伸手叩门:“素娘,是我!”
屋里一阵匆匆脚步声,门开了,素娘一脸惊喜的站在那,但很快就正色道:“陆将军请进!”
曹克明有些尴尬,“这!”
陆飞扯了他一把,道:“看把你给臊的,进来!”
屋里炭火很旺,素娘拿来鸡毛掸子给陆飞扫着身上的雪,在里面的那间屋子里,长发齐腰的没藏黑云缓缓站了起来,在白色的帷帐下婷婷玉立,她还不知道此时宋军正在和党项人杀得血流成河。
陆飞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黑云,人呢?”
没藏黑云看了曹克明一眼,满脸微笑的朝帷幕后招招手,两条身影慢腾腾的从那里移了出来。
屋里一时异常的安静,曹克明呆呆的看着二人,惊讶的嘴都没合上,好半天才道:“夫人!”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泪流满面,拉着曹克明的手,轻轻摇晃着道:“阿爹!”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曹克明的脸一阵阵抽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他热泪满眶,一手抱着儿子,颤抖的手抚摸着夫人那满经风霜的脸,轻声道:“夫人受苦了,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
一身粗糙灰麻衣的曹夫人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这些日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她不顾边上外人的目光,扑进夫君的怀里,歇斯底里的用那无力的拳头捶打着曹克明的胸口:“郎君,你跑去哪了,我找不着你,找不着,唔唔唔……”
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迸发,曹克明的眼里满是愧疚,失散大半年,他都快找疯了,原以为她们娘俩已经死了。
没藏黑云默默的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她也在流泪,眼前的一幕让她想起了草原,想起了她的家乡和亲人,尽管草原上的日子总是让人提心吊胆远不如大宋繁华,但金窝银窝哪里也比不得家里的草窝。
陆飞看在眼里,轻轻走了过去,明白她的心思,缓缓的顺着她那一头的青丝抚摸下去,微笑道:“有我就有家,有就亲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回草原看看。”
没藏黑云咬咬嘴唇,没吃自己哭出来,只是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陆飞静静的点点头。
曹克明也领着一家三口,呼啦就跪在陆飞面前,恳切道:“大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陆飞忙上前将三人扶起,爽朗笑道:“用不着谢我,都是你夫人的功劳,你呀,一门心思只知道往塞外去找,其实她们娘俩一直都在延州,自从大军入城后她们就四处打听你,只是你现在不是指挥了,亲兵曹克明谁也不认识,我也是碰巧遇上了。”
一家人千恩万谢,曹克明还让儿子认陆飞为义父,这下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欢喜过后,曹克明领上娘俩出了知州衙门,以一个小兵的身份他的家眷还没资格住在这里,他要去街上给一家人寻个住处。
屋里只剩陆飞、素娘和没藏氏,素娘知道他俩的关系,站了会便到里屋去照看小元昊去了。
自从龙州那边打起来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也许这两国仇杀的事不应该落在他们身上,但就是这样,很多事身不由已。
陆飞拿起边上的一件毛领斗篷轻轻的披在没藏氏的肩头,轻声道:“有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说了。”
没藏黑云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炙热的红唇,她从陆飞的眼中看着自己的影子幽幽道:“我知道,打起来了是吗?”
陆飞笑了一声,伸手拥她入怀,拍着她瘦弱的酥肩道:“对,不过这和我们没关系,在你面前我是你的朗君,不是宋军将士,在我眼里你是我的黑云,不是敌人,军国大事咱们没办法改变,随它去吧。”
没藏黑云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胸前,抬眼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的下巴上那稀疏的胡碴道:“我懂,我只想早些离开这,想你早一天带着我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仇杀的地方,只有你和我,我给你做酥油饼,给你酿马奶酒,为你跳一支踏踏舞。”
陆飞有些感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成了黑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倚靠,也不知是她的福气还是晦气。
“会的!”陆飞安慰着,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丝上亲吻一口,道:“打完仗我们一起回汴梁。”
陆飞离开这里时,素娘送到门口,她刚才在里屋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会她把着半掩着的门,怯懦的想抬头又不敢抬头,又看看身后,喃喃道:“郎君会带上素娘吗,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陆飞把着腰间的刀柄,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照顾好孩子,委屈你了。”
素娘很是激动的连连点头:“我会的,素娘一切都听将军的。”
第0072章 三川()
七八万人挤在这方圆近十里的狭长山谷里杀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横西北的党项骑兵失去了战术纵深便如同猛虎失去了獠牙,虽然可怕却面对群狼并不占上风。
禁军的装备远远不是党项军能比得了,很多党项兵连甲胄都没有,连兽皮甲也只有少量人有,在这样的短刀相接中,这些劣质的衣甲根本挡不住禁军锋利的钢刀铁枪。
装备还只是一方面,更有禁军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复仇感,乡军死光,党项人像撵兔子一样将禁军赶了上百里,这口气哪个能咽得下,滔天的士气,精良的战刃,让这所杀红了眼的禁军像砍萝卜一样推了上去,党项军中人马互相拥挤,自相践踏而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敌我双方已经打成了将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的混乱场面,禁军是全线出击,没有指挥,只有一个目的,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继迁已知上了大当,当即也只能下令突围,前面一打,打不动,后路又被堵上了,战马又不能爬山,眼看着大军就在困死在这。
自从开战之后,戴恩就再也没有下过一条军令,他接过亲兵递上来的大刀,整理好衣甲,翻身上马。
潘美上前拉住缰绳:“你这是做甚?”
戴恩大刀一指谷内,一脸决然道:“如此大战,若不能亲身上阵,岂不是人生之憾。”
潘美急道:“不,您是三军主帅,岂能以身犯险。”
戴恩将往马头前一挥,潘美当即撒了手。
戴恩道:“我若战死,由你统兵!亲兵都,随本帅杀敌,驾!”
战马嘶鸣,纵身而去,一百名中军护卫紧随而去。
潘美急得直跺脚,追了上去,雪地路滑,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忙道:“大帅,不可呀,不可。”
戴恩和他的亲兵已经消失在雪夜之中,只能到山下一条黑龙如风一般冲向了谷内,转眼就被乱兵淹没在人海里。
三川口,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