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血祭-第4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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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终于醒了。”
听到动静,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凑到身边,伸手摸上额头,仿佛长松了一口气:“神明保佑,总算是退热了。这几天烧得像火盆一样,也亏得是你身体壮,要是换成我们呀,一条老命怕是早没了。”
老妇人说着已向帐篷外喊话,不多时就见一个同样满脸皱纹的老头端着药碗走进来。张口即说:“可算是醒了,盖娅叮嘱过,这个药一天要喝三次,都等了好几天了,赶快喝吧。喝完了再给你身上换药,你这块头,不醒过来,我们可真是翻不动掀不动,想换药都难呢。”
拉赫穆完全被搞糊涂了,看他们的装束和模样都是亚述人,这……
“你们是谁?盖娅又是谁?这是哪里?”
老妇人捂嘴笑:“你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盖娅就是那个送你来的姑娘啊,是她好心救了你,只是没地方安置,所以才送到我们这里来养伤。”
老头子笑呵呵接口:“听盖娅说,你叫拉赫穆对吧?与人打架械斗才伤得这么重,这可不行。总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来到这里,都是寄居外邦人,真打起来也肯定是你要吃亏的。”
问来问去,拉赫穆勉强算是搞明白了。那个叫盖娅的姑娘,应该就是梅蒂·哈兰甘亚身边的女仆,却隐瞒了真相,把他送到这里来养伤。这片牧区聚居地,距离王城哈图萨斯有四五天的路程,住的都是投奔而来的亚述人。这对儿收留他的老夫妻,老头叫巴鲁,老妇人叫扎姆,随他们一道远迁至此的还有一个15岁的孙女叫阿玛特。
拉赫穆陷入长久沉默。老夫妻的照料劲头让他非常不适应,要擦身换药,都忍不住脸红。一种作军人分辨危险的天性,他可以确认这老夫妻都没有恶意,但也因此更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梅蒂·哈兰甘亚……她在玩什么把戏?
NO。3-117 死与生()
住在巴鲁老爹的帐篷,到太阳落山时,就见到他们的小孙女阿玛特赶着羊群回来了。人未进帐,叽叽喳喳的笑语声已经先传进来。
“爷爷,今天要好好犒劳一下‘尖嘴’和‘黑斑’,它们赶走了好几只胡狼,吓死我了,小羔崽差一点保不住。”
说话声中夹杂‘汪汪’狗叫,‘尖嘴’和‘黑斑’显然就是豢养的两只牧羊犬。把羊群圈进围栏,15岁的少女第一件事就是要准备好吃的去犒劳功臣。掀帘子钻进帐篷,一眼看到他立刻露出甜笑:“拉赫穆大哥,你终于醒啦,都已经睡过好多天了。”
拉赫穆不吭声,他从来没有和这些妇孺老幼相处的经验,从醒过来就始终显得很僵硬,实在不知道和这一家人能说些什么。
少女凑到身边,指着鼻子笑嘻嘻自我介绍:“我叫阿玛特,今年15岁了,那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对你很有好感哦,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健壮的小伙子了。阿赫穆大哥,你是惹到什么人了,居然能伤成这样?”
面对少女天真问话,阿赫穆无言以对,只是沉默。对于陌生人的靠近,他显露本能的排斥,挪动身体想拉开距离。阿玛特连忙摁住他:“哎呀,快别乱动,你伤得这么重,当心伤口又要裂开了。看看,嘴唇都干了,我去给你端新鲜的羊奶来。”
少女热情不见外,这让拉赫穆更加不适应。天黑入夜,一家人都在为晚餐忙碌,阿玛特第一个给他端来,笑嘻嘻说:“快尝偿,烤羊肉,我最喜欢吃了,今天都让给你,你是盖娅姐姐送来的客人嘛。”
扎姆阿妈也端来麦饼:“快吃吧,受伤了更要多吃些,嘴壮才能好得快呀。”
拉赫穆被搞得通身上下无所适从,但闻着诱人香气,他实在一刻也忍不了。自从失手被擒,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没吃过一顿像样餐食,更有重伤折腾多日,到此时的确快饿疯了。一朝开动狼吞虎咽,这下轮到祖孙一家看傻了。阿玛特瞪大眼睛:“你的胃口真好呀,难怪能长这么壮。”
拉赫穆顿觉脸红,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好像是把一家人的晚餐都干掉了。
看出他的窘迫,巴鲁老爹哈哈笑着连摆手:“没关系,盖娅送来的钱粮都实在不少,足够你吃的。”说着,就让老妇人再去多烤些麦饼来。
一家祖孙都对他充满好奇,问东问西,可惜却无一言是他可以回答。为了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开,拉赫穆终于开口:“你们都是从亚述逃过来的?为什么?”
一句话勾起伤心事,巴鲁老爹就笑不出了,拨弄着火塘慨然长叹:“我本来有三个儿子,可惜从军都战死了。也只有大儿子在离去时还算成了家,给我留下个阿玛特,一家从此没了壮劳力,日子实在艰难。还记得那一年,饿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我的大儿媳,也就是阿玛特的妈妈,不过是偷了工头家里的一个麦饼,结果就被剁了双手。她没有你这份好命,哪有药治伤啊?眼看着两个腕子溃烂发脓,就是像这样,高烧了好几天,人就不行了。”
拉赫穆听得沉默,皱眉说:“战死的人,理应会有伤亡抚恤送到家里啊。”
巴鲁老爹重重一哼:“抚恤?你如果去我们那里问一问就知道了,谁见过?就算真有,也肯定只会落进乌什皮亚的口袋里。”
“乌什皮亚?”
扎姆阿妈解释说:“那是我们当地出名的奴隶主,我们那个村里放牧的草场都是他家的产业,我们都是给他干活的佃户,而要说他手底下的奴隶啊,实在又不知比我们这些佃户多多少,非常的有权势呢。”
巴鲁老爹愤然说:“这个乌什皮亚,即贪婪又好色,最喜好就是年少的处女。若是索要到你家门,不答应,不出几日家里的孩子就会遭遇‘盗匪’被生生抢了去。其实谁都知道,那完全就是乌什皮亚搞出来的‘劫掠盗匪’,反正最终人是肯定落进他手里,还让你抓不到把柄,一点办法都没有。”
拉赫穆明白了:“是为了你们的孙女才出逃?”
扎姆阿妈搂着小孙女,满眼疼惜:“出逃那年,阿玛特还不到12岁,但是我们知道,她已经被盯上了,谁让阿玛特的歌声是村子里出名的好听,人也长得漂亮,不出两三年,也肯定逃不过去。所以才只能咬牙狠心,听说了这么一条路,就趁着灾祸尚未临头,还是早走为妙。随便有多么冒险吧,哪怕是死在路上,都好过被那种恶魔糟蹋蹂躏呀。”
拉赫穆打量少女,必须承认,这个阿玛特的确长得很漂亮,乌黑大眼,红扑扑的脸蛋透着阳光赐予的健康活力。他知道,这种事,在贫民中间司空见惯,但却还是很难接受:“恶魔哪里都有,现在就不用担心了吗?谁敢保证赫梯有权势的奴隶主就不会再盯上她?”
巴鲁老爹露出惊奇:“咦?你是在哪处家门里做事的,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拉赫穆一愣,寻找托辞:“我一贯不善与人交谈,除了干活,总是习惯独处”
巴鲁老爹嘿嘿一笑:“那我告诉你,到了这里,就真是再也不用担心这种事了。你知道吗,听说在赫梯,强奸是死罪,随便多么有权势的人,敢犯这一条,那都是要被砍头的!”
啊?拉赫穆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扎姆阿妈忙点头:“没错,一点不假。就像那个强奸妓女的案子,谁不知道啊。”
拉赫穆又是一愣,一时只怀疑听错了:“妓女?还会谈及强奸?”
巴鲁老爹指着鼻子取笑:“不懂了吧?妓女做的也是生意,只要是生意就必须愿买愿卖。价钱没谈妥,那就是没成交,直接把人掳走强上,那不是强奸是什么?嘿,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国王陛下的原话。”
拉赫穆又吃一惊:“王?”
阿玛特凑趣插嘴:“对呀,就是从那个妓女强奸案来的。听说那个罪犯,还是个特别有身份的重要使节呢,喝醉了酒,撒酒疯,不仅是强奸,还差点把那个妓女直接掐死呢。结果惹怒了国王,由王亲自审案,说要为那个妓女主持公义。这是强奸、杀人二罪并罚,随便他是哪里来的重要使节,当街问斩就痛快砍了脑袋,就是去年的事啊,轰动王城。”
拉赫穆瞠目结舌,为一个妓女,斩杀一个重要使节?这种事他简直连听都没听过。
巴鲁老爹说:“我们虽是外邦人,但到了这里,有公主殿下庇护,能为我们主持公义,也就不用担心受欺负,可以放心安心的过日子了。看到没有,这片牧区都是神殿名下的土地,为神殿效力干活,虽也是做佃户吧,但结果却太不一样了。刚来那一年,看我们又老又小的,恐怕干不了什么,分给我们照管的只有三十只羊,这些帐篷、围圈之类的生活物料,还有吃喝口粮和那只叫‘尖嘴’的牧狗,都是由地主一方提供。一年下来羔崽繁育到快一百只,归主的是八十只。也就是说,这八十只羊,剪羊毛、挤奶炼乳干换得的收益都是要上缴的,其中再有二十只牵走做肉食,剩下的留着继续繁育。你算算,除去这八十只,还有十三只就是归给我们自己的私产了!那十三只身上所有的收益就都是我们自己的!用这些羊羔和附加收益足够换一年口粮。也就是说,再到第二年已经不需要主人供养日常所需,这样一来,再归给神殿的部分,就从第一年的八成,变作七成。到第二年,羊羔总数已经繁育到二百多只,除了归主的和牵走的,再算下来,我们自己的私产收益竟然也有六十多只了。就这样一年一年,像滚雪球似的,到今年,连当初提供的那些帐篷啊、剪羊刀之类的投入,都可以按照市价缴清了,放牧再需要添置什么工具东西,都是我们自己解决,那么再归主的就只有六成了,剩下四成都是留给自己。你想想,从前听说过这种事吗?一年年的算下去还得了吗?”
阿玛特笑嘻嘻接口:“对对,现在属于我们自己的羊就已经有两百多只了。羊群越来越大,简直快照管不过来,所以爷爷都开始考虑要聘雇工了。你知道吗,以前我还从来没吃过肉呢,可是这两年呵呵,都吃胖了。爷爷还在和奶奶商量,准备从这两百多只里拿出一半去换一匹马,那样以后就可以骑着马去放羊,去到更远更肥美的草场。阿赫大哥已经答应我了,可以让我去选一匹上好的来。哦,对对,阿赫大哥家就在河对岸坡地的另一边,他是专门牧马的。”
扎姆阿妈笑呵呵接口:“嗯,再然后,就该给你换嫁妆了。”
少女脸上一红,搂着奶奶撒娇:“讨厌,我才不要嫁人呢,就陪着爷爷奶奶。”
拉赫穆陷入沉默,再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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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牧民老夫妻精心照料,他的伤好得很快,不出几日,就已经不用再卧床,白天阿玛特去放羊时,也能跟着一同到处走了。
天真少女对他充满兴趣,有人作伴,放羊的时光便是终日叽叽喳喳,一张嘴巴停不住:“拉赫穆大哥,你是怎么得罪盖娅姐姐了?看她再来送药时,都根本不理你,黑着一张脸,放下东西就走。我还从来没见过盖娅姐姐那么生气的样子呢。”
拉赫穆现在已经明确知道,他们口中的盖娅,就是公主梅蒂身边的女仆无疑,嘿,对他若能给出好脸色,那才叫奇怪。他无法解释,只能敷衍一句:“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的,自从被送到这里养伤,看得越多、听得越多,他就变得越沉默。脑海中总是会不自觉的浮现梅蒂哈兰甘亚的质问:若非走投无路、若不是被逼得没了办法,谁又会远渡他乡?换成你会愿意到别人的土地上去寄居求生吗?
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若追问起来,谁没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不是满腹血泪难平?相比之下,曾经在军中遭受过的那些不公,忽然间竟一下子就变得不算什么了。身处底层的卑微小民,所要面临的生存之难、遭遇的不公迫害,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正应了身如蝼蚁,随时随地被一脚碾死,太微不足道。听着过去,再看着眼前,那种刺心的感受才愈加强烈。
行走在牧区草场,遍地牛羊繁盛,都是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景。这里看不到奴隶主的皮鞭,也没有饥劳困顿、求生艰难的惨象,随便哪家牧民,照管着上千只牛羊不足为奇。当听说牧人中间纯粹当作调剂的游戏,还会有抢羊比赛、斗牛比赛,每到那时都会热闹的像过节一样。拉赫穆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去形容心口的翻涌与复杂。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谁敢相信这些在旷野热情放歌的姑娘小伙,都是曾经流落的难民?
还有巴鲁老爹一家,那种传说里叫做家庭生活的氛围,于他也真是太陌生了。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从没有过家,从不知道